第34章
硝子啧了一聲,直接了當地說:“失戀而已,你至于頹廢成這樣嗎?”
“都不像我認識的大野希音了。”
希音抓了把頭發,擡起眼皮看她,“不用擔心我……只是有點提不起勁。”
她苦惱地皺起眉頭,“突然就弄不清要做什麽,能做什麽了。”
看着好友擔憂的神情,她平靜下來,微笑着說:“真不用擔心……我決定戀愛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會有失戀的一天,只是沒想到會結束的這麽快,稍微有些不适應而已。”
“……也确實沒想到,會是這樣收場。”
誰能想到呢?
兩人沉默下來,安靜地吃了晚飯。
希音胃口不好,挑挑撿撿地吃了些就說困了,還想再睡會兒,硝子看着她沒精打采的樣子,提議道:“其實幹我們這行,壓力都很大,不會找點樂子就很辛苦。”
她從衣兜裏掏出個有些皺的軟煙殼,娴熟地抽出只煙含進嘴裏,然後遞給希音一支:“要不要試試,超贊的哦。”
希音從她手裏接過來,湊在鼻前聞了下,皺着眉頭說:“我還是受不了這個味道。”
夏油傑也抽煙,比起硝子,他才真是壓力山大,有段時間一兩天就要抽掉一盒。
不過他知道她不喜歡煙味,從不在她面前抽,甚至在來見她之前,如果有抽煙,都會散一散味道。
硝子見到她的眼神又漸漸迷離起來,咧着嘴道:“這東西又不是拿來聞的,你得試試看才知道喜不喜歡啊。”
希音因為想起了男友,前男友,倒是有了些嘗試的欲望。
硝子見她沒有拒絕,于是用打火機點燃煙,然後示意了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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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音學着她的樣子點了煙,暗紅色的火星燃起,絲絲縷縷的煙霧升騰,老煙槍硝子惬意地吸了口,對希音道:“別光愣着啊,吸氣,然後咽下去。”
希音試了下,被嗆得咳嗽連連,硝子拍了拍她的後背,說:“剛開始都這樣,習慣就好,繼續。”
希音覺得她再試下去非把肺咳出來不可,于是搖頭告饒:“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味道,饒了我吧。”
“看來你不适合抽煙,”
硝子遺憾道:“人生少了一大樂趣啊。”
她還是不肯放棄:“那要不要試試酒?酒是好東西哦,剛入喉的時候不好喝,喝進去就很香了,還能讓你忘記不開心的事。”
希音有點心動,笑着問:“你有酒?現在打電話讓人送過來?”
硝子是個老煙槍了,但希音沒見過她喝酒。
“當然有,而且是珍品。”
硝子嘿嘿笑着,“我回去拿,你等我一下,今天我們來個不醉不歸!”
沒過多久,她抱了個紙箱子過來,希音還以為是啤酒,結果打開一看,是度數很高的洋酒。
她掃了兩眼上面的英文說明,對硝子道:“你對自己的酒量很有信心?”
硝子還謙虛了一把,“千杯不醉說不上,百杯不醉是有的啦。”
她開了瓶蓋,倒了兩杯,自己一口悶了,然後吐着舌頭把另一杯推到希音面前。
希音端起來聞了下,覺得味道還算可以接受,于是皺着眉頭仰頭喝下去。
果然不好喝,像咽下去一團火,再接着,那團火化做使人熏陶陶的熱意湧上腦門。
“還不錯耶,”
她笑意盈盈地望向硝子:“簡直像戀愛一樣。”
“就算只有現在而已,請你忘掉戀愛吧。”硝子受不了地看她一眼,給她繼了杯。
希音拿着酒杯搖了搖,小口地啜飲下去,有些擔憂:“這樣下去我要是變成酒鬼了可怎麽辦啊。”
硝子打量她微微泛紅的臉頰,覺得她有點醉了,“趁着能喝醉的時候盡管喝吧。”
“我們咒術師體質特殊,咒力會漸漸适應酒精的影響,一次比一次難醉,要不是為了陪你,我還不舍得喝呢,難得一醉嘛。”
硝子這樣說着,臉上露出真切的遺憾表情。
希音被她逗樂了,決定不辜負好友的好意,于是和硝子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來。
過了半小時,三兩個空掉的酒瓶倒在桌邊,希音單手支着額頭,已經沒有意識了——她頂多喝進去半瓶。
喝了起碼兩瓶的硝子還只是感覺微熏而已。
她掩着嘴打了個哈欠,扶着希音到床上躺下,然後回宿舍睡覺去了。
希音是半夜被渴醒的。
她撐着身子坐起身,覺得自己被硝子坑了。
醉過去的滋味只能說還好,可酒醒之後是真的難受,頭痛得像要裂開一樣,不光如此,渾身上下也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她踉跄着走進浴室,在淋浴頭下沖洗身體,微燙的水流澆淋在皮膚上,稍稍緩解了頭痛,那種說不出來的難受卻沒有一點好轉。
她隐約覺得有種冷意從身體深處滲透出來,但又散發不去,摸了下身上,微微發燙,割裂般的感受讓人異常不适。
不會是發燒了吧?
希音晃了晃腦袋,心想,下次再也不喝酒了,煙酒很适合硝子,但不适合她。
她得找到适合她的樂趣和消遣才行。
擦幹身上的水跡,她套上睡裙,眼角餘光瞥到淋浴間一角被水霧迷蒙的鏡子。
希音走到鏡子前,用手拭去霧氣,看着鏡面裏自己逐漸清晰,蒼白而冷淡的面孔。
她用纖長的手指碰觸着鏡中少女的臉,心想,不論是激情、信念、信仰、欲望,我總得找到什麽,才能支撐自己走過這漫長的一生吧。
鏡子裏的的她微低着頭,脆弱迷蒙的神情讓希音覺得陌生。
‘原來面具戴得久了,也會漸漸融進我的皮肉裏嗎?’
希音這樣想着,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鏡面裏的少女微笑起來,凄婉脆弱,動搖迷離。
希音皺着眉頭,心想,這不是我。
‘她’擡眸望向鏡子外的她,輕聲問道:“你不愛傑嗎,為什麽那麽絕情,不光肯和他一起走,連騙他、說一句會等他的話都不肯呢?”
希音牽起嘴角,笑得嘲諷涼薄,反問‘她’道:“愛?你知道那是什麽,你有那種東西嗎?”
鏡中少女凄然一笑:“是啊,你也不愛傑,你誰也不愛,你的心是空的。”
希音拿手指卷着自己的頭發,冷淡道:“正是如此,那又怎樣?”
鏡中的倒影就像她長久以來習慣戴上的面具,日積月累,虛假染上真意,冰冷也漸漸沾上溫度。
‘面具’蒼白脆弱如同纖薄的陶瓷制品,低頭哀泣時,像個游離易碎,稍縱即逝的幻境。
鏡子外的大野希音冷淡地看着‘她’,神情變得不耐嫌惡——自從夏油傑離開之後,她就變得沒有耐性了,不管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她已經開始厭煩戴着柔弱面具示人,擺着副無害模樣生活的自己了。
可她畢竟演得久了,在和傑相戀的那段時間,還演得格外用心,所以這面具就像生了根似得紮進她的心裏,現在有了想要剝離的決意,竟也感到痛楚。
可就算如此,她也畢竟是大野希音啊。
冰冷薄涼,折磨他人,感受痛楚為樂的魔女,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那就非要摘下這張失去意義,只讓人覺得厭惡嫌棄的‘面具’不可了。
鏡子裏,‘她’的掙紮仍在繼續。
“如果你愛傑……不,就算不是愛,只要你的喜歡不是假的,你就不該這樣輕易放棄。”
“他明明只是走錯路而已,你為什麽不肯挽留……為什麽不願意和他一起走呢?”
希音冷眼看着‘她’表演,敷衍着捧場:“啊,為什麽呢。”
‘她’哀哀悲泣,似乎難以言語,她看了會兒,覺得再這樣看下去,‘她’說不定能哭上一整夜。
真是煩人,這樣想着,希音已經打算回去睡覺了。
正在此時,鏡子裏的‘她’驀地擡起頭來,暗紫色的眼瞳裏一絲光亮也透不出來,像兩口空洞無底的深井。
那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上哪有一滴眼淚?
淡粉的唇角甚至帶着笑意,微嘲而涼薄。
原來我錯了,這不是面具,是我自己。
希音恍惚着想。
鏡面中的她唇瓣輕啓,好奇而惡毒地問:“你不愛傑,也沒那麽喜歡他……所以不肯和他一起淪入無望的地獄,既然如此,你又在失落悲傷些什麽呢?”
希音嫌惡地偏了偏頭:“我哪有失落,哪有悲傷?”
鏡中的魔女悲憫嘲弄地望着鏡外的她,“你都沒有感覺嗎?”
希音無動于衷地看着她,神情漠然堅定像石塑一樣。
可是魔女,最擅長的就是刺探人心,紮人痛處。
“不要不承認啊,你怎麽會不難過呢?”
鏡中的她溫柔且包容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任性的孩童。
“就算不是愛好了,可你畢竟也竭盡全力了啊,你不是比誰都了解夏油傑,比任何人都更認真地注視着他嗎?”
“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你仍然期盼他能走出這段迷障,不要行差步錯,起碼,起碼也不要堕落地太快,墜落到就算是你,也不想看,不能想的悲慘境地。”
“但很可惜啊,這世上果然是沒有奇跡的,正如你所料,努力都是白費。”
魔女憐愛而惡毒地凝望着她,輕聲質問:“你那麽期望,那麽努力,結果依舊不能挽回,無法改變,你怎麽會不難過呢?”
希音頭痛欲裂。
她跪坐在地板上,面前是碎了一地的玻璃碎片。
已經冷透的水滴從她的發絲、身上滴落到地板,也浸透了輕薄的睡衣面料,帶來令人不适的粘膩觸感。
希音扶了扶腦袋,難耐的發出一聲□□。
以後真不能喝酒了,她迷迷糊糊地想,接着又想到硝子說的,咒力會漸漸适應酒精,喝得次數多了,就有耐性,又決定幹脆趁這段時間多喝幾次,适應影響算了。
碎裂一地的鏡片,割裂着倒映出她此時憔悴狼狽的模樣,希音伸手去撿,遲鈍的肢體沒把控好角度力道,纖白的手指一下子就被割破了,殷紅的血液流溢出來,她甚至過了兩三秒鐘才感覺到痛楚。
然而身體上的痛楚使人感到清醒,連頭痛都好了不少。
希音踉踉跄跄地起身,扯下毛巾鋪到碎片上,又失力地坐回地板。
這時,房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是硝子嗎?
她歪了歪頭,遲鈍的思緒想不清楚她為什麽有鑰匙還要敲門。
敲門聲頓了一下,見裏面的人沒有應答,又響起來了,變得急促大聲了些。
希音道:“你自己開門,我不方便。”
接着,她便聽到一聲鈍響,宿舍房門居然被人踢開了。
希音覺得奇怪,擡頭去望,堵在門口的卻不是硝子,而是身材高大,像堵牆一樣的白發DK。
此時那雙湛藍色,如晴空縮影般的眼瞳正帶着震驚,直愣愣地看着她。
他不會是以為我在自殘吧?
希音唯獨不想被他看到自己這樣狼狽的樣子。
她擡頭着,奇怪而厭煩地問他:“都這麽晚了,你來找我幹什麽?”
五條悟像被燙到一樣,驀地移開視線,盯着房間角落的地板說:“我剛回來高專,正好‘看’到你這裏不太對勁……”
他生了一雙好眼睛,是個煩人的家夥。
希音瞪着他不說話。
白發DK猶豫了下,到底沒有進來房間。
希音濕淋淋的長發披散在身上,輕薄的睡裙上,水漬浸透開來。
她被割傷的手指,血跡劃落下去,和地板上的水漬混為一體。
她神情冷漠,可強撐起來的堅硬掩飾不了骨子裏流瀉出的脆弱游移,五條悟就算不用‘肉眼’去看,‘六眼’的無死角視野依舊勾勒出她此時的樣子。
烙印在他腦海,讓他喉頭發緊,進退失據。
希音緩了會兒,起身坐到椅上,對五條悟道:“我沒事,就是頭有點痛而已,你回去吧。”
“你別動,我去叫硝子來。”
六眼的術師盯了眼她的傷口,沒等她反駁,直接轉身走了。
沒過多久,硝子就打着哈欠被同期拉過來了。
“怎麽搞成這樣?”
硝子看到希音就精神了,然後望了眼房間,徹底沒了睡意。
希音沉默了下,抱怨道:“都怪你讓我喝酒,我頭痛。”
硝子覺得她在撒嬌,眨了眨眼說:“沒事,頭次喝是會頭痛的,以後就不會了,多喝幾次就好。”
然後給她治療傷口,收拾房間。
五條悟在門外站着,既不進來又不肯走,希音坐在椅子上,望向他的方向,可目光又沒落到他身上,兩個人倒像是較勁一樣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