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葉秋桐一看到沙曼莎便想起她那疊工作經驗,上面寫清楚了每一個合作客戶的愛好與應對他們的方法。
葉秋桐不僅把要點放進手機備忘錄裏,還曾經被秦譯逼着手抄過,至今都有心理陰影。
他想,沙曼莎甚至都不願私底下來找他,給他留點面子,而是當着大家的面,這麽光明正大。
于是葉秋桐也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臉,認真回答:“我完全不知道你說的情況,我工作上沒有任何失誤。”
沙曼莎聽了,表情未變,只是繼續說:“行管部說你一共有兩次失誤,第一次是分發給他們的文件少了幾頁,第二次是把其他部門的文件混到一起給他們,工作人員拿着錯誤的數據處理問題,造成一系列後果,行管部不得不安排人手糾正錯誤重新整理,給他們帶來很大的麻煩。”
葉秋桐堅持自己的說法:“不可能,我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兩個人在總裁辦公室門口進行着上面的對話,不遠處的工位上,不少人正關注着這邊。
嚴格說來,這是一件很小的事,幾個文件弄錯了又怎麽樣,更不提行管部那個部門,本來就是處理一些公司雜事,以前從沒人上綱上線。
拿幾張紙的失誤就想彈劾一個秘書,簡直像個笑話。
如今這個笑話成了真,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葉秘書沒人保了。
葉秋桐站在那裏,與沙曼莎對視,仿佛能聽到公共辦公區裏的議論紛紛。
“葉秘書剛上任才兩個月吧,這就被人記恨上了。”
“真可怕,行管部的手都伸到這裏來了。”
“要我說,不是秦總默許,其他人敢動總裁辦的人?”
“說到底是葉秘書得罪秦總了吧。”
“啧啧啧,真可憐,才兩個月就要被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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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秋桐下意識往外看,實際上并沒有人說話,工位上的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工作裏,整個樓層非常安靜。
沙曼莎見他這個樣子只是笑,說:“那怎麽辦,你得證明自己沒有出錯。”
葉秋桐冷靜地說:“禍從天降,還要證明自己的清白,真是沒道理。”
沙曼莎說道:“行管部那邊有很多不滿,這件事大家各執一詞。”她對葉秋桐實話實說,“最後很有可能不了了之,但今年的考核,你肯定與優秀員工無緣了。”
優秀員工本來就不是人人可以當,只是如果葉秋桐不澄清,這件事會成為永久的談資,時不時被提起。
葉秋桐沉默着。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就在此時,總裁辦公室的門開了。
秦譯出現在門口,板着臉,如同不悅的獅子,威嚴地看着兩個人,說:“你們兩個說話還能再大聲點嗎?”
葉秋桐和沙曼莎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秦總陰陽怪氣的疑問句從不會缺席。
秦譯讓兩人進辦公室,自己坐到沙發上,雙腿交疊,撩起眼皮看沙曼莎,說:“看來你這個主管當得很閑,幾張紙的事就跑到我門口大吵大鬧。
沙曼莎顯然已經習慣秦譯的态度,說:“不是我想大吵大鬧,既然人家投訴到我這裏,我總要給人家一個交待。”
秦譯看着自己的先後兩個秘書,深刻的眉眼間積攢着濃濃的霧,一切都看不分明。
他說:“那把行管部主管喊過來。”
葉秋桐驚訝。
把主管喊來當面對峙,事情又不一樣了。
很快,行政管理部的主管便來到了總裁辦公室。
行管部主管深谙為人處世之道,誰也不得罪,一上來就說:“哎呀,我已經調查清楚了,這件事是我們部門一個員工做的,她因為葉秘書的失誤加了幾天班,心裏有怨氣。”
一句話就把來龍去脈說清楚了,同時把自己撇清關系,他身為主管,在此之前不知情,全是那位員工擅自做的。
“不是什麽大問題。”主管給這件事下了定義,他看向葉秋桐,說道,“葉秘書下次注意點就行了。”
主管想和稀泥,但葉秋桐不同意。
他不背這個鍋,于是他問行管部主管:“是李菲然麽?”投訴他的人。
主管愣了愣,葉秋桐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甚至根本不用猜。
葉秋桐看了看身邊的兩位主管,又看了看秦譯。
秦譯始終坐在沙發上,像一位觀衆一樣,看着幾個人的表演,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可看似放松的姿态下,他深深的眼神,緊抿的嘴唇,全都隐藏着一份審視與探究。
他在衡量這場戲是否需要進行下去。
他看似是觀衆,實際是掌控者,戲臺的生殺大權掌握在他手裏。
葉秋桐想,他必須為總裁奉上精彩的演出。
于是葉秋桐開口:“我可以證明自己沒有出錯。”
兩位主管看向他。
葉秋桐掏出手機,一板一眼地說:“我只能用笨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那天他分發文件時,将所有過程全部錄下來了。
手機的高清攝像頭拍下了他一頁一頁核對的過程,連紙張的頁碼也拍得清清楚楚。
葉秋桐認真地做着這樣一件分發材料的小事,确保時銳科技的十四個部門都能精準地收到這份來自總裁辦的文件。
他給每一份文件裝袋,最後貼上封口。
葉秋桐把視頻給沙曼莎和行管部主管看,說:“這次我換了個封條。”
獨一無二的封條,做不得假。
葉秋桐慢吞吞地說:“我想,分到行管部的文件袋上,應該還挂着這個封條。”
視頻和封條的存在說明,葉秋桐送過去的文件是對的,錯誤出在文件袋開封,裏面的紙張被拿出來後。
“第一次我無法證明,第二次我留了個心眼。”葉秋桐很平靜,總裁已經那麽提點他了,他還沒防備就是個傻子,“兩次我都把文件交給了柯盈。”
柯盈和李菲然到底是誰偷偷換了文件,栽贓嫁禍給葉秋桐,還需要調查,但葉秋桐認為不會是李菲然。
畢竟那姑娘太耿直了,竟然把讨厭他表現出來。
“我說完了。”葉秋桐做出總結陳詞。
行管部主管的臉色不太好看,他抹了一把汗,說:“沒想到是這樣,錯怪你了葉秘書。”
他還想大事化小:“本來不是什麽大事,是我禦下不嚴,我回去好好批評她們。”
秦譯突然開口,問:“為什麽會有其他部門的文件混進去。”
葉秋桐已經把文件分好,分別發給十四個部門,可兜兜轉轉,那些文件還是回到了行管部,所以柯盈才能拿到手,塞進他們的文件袋裏。
主管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說:“因為我們部門時常幫助其他部門處理一些事務。”
秦譯點點頭,把潛臺詞說出來:“其他部門不想做的事就丢給你們。”
公司裏誰不知道行管部就是回收雜事的。
那些無法創造業績的活都丢給行管部幹。
主管不敢吭聲。
秦譯說:“獨立的一個部門,專門處理其他部門份內之事,那行管部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秦譯一字一句地說:“公司不需要給別人擦屁股的部門。”
行管部主管愣住。
葉秋桐也吃了一驚,看向秦譯。
秦譯居然說出這種話。
顯然總裁不是在開玩笑,他坐在沙發裏,氣定神閑,至少表面上很平靜,他望向行管部主管的眼神裏卻有着責備。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彌漫着一種複雜而焦灼的氛圍,而唯一淡定的只有掌控一切的秦譯。
他緩緩地說:“文件在公司內部來回流轉,本身就是一種資源與人力的浪費,行管部的存在還會助長其他部門的倦怠之風,不如把它拆解,人員投到更有用的地方去。”
行管部主管聽傻了。
秦譯轉向沙曼莎,問:“你們那邊可以把人員安排好嗎?”
沙曼莎胸有成竹地回答:“可以,我們很快就能提交過渡計劃給您過目。”
兩個人談話之間,竟然真的開始商量如何把行管部現有的員工分解到其他地方去。
一旁的葉秋桐立刻明白過來。
本來一個送文件的小事,為什麽會被無限放大,驚動部門主管還不夠,還要讓HR來,甚至鬧到總裁面前。
秦譯只是在等一個機會。
他想解散行管部的計劃很早就有,行管部對公司來說,是龐大機器上的一塊冗餘鐵鏽,秦譯要把鐵鏽鏟除,需要別人遞給他一把刀。
葉秋桐非常榮幸地成為了遞刀人。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大概在葉秋桐第一次去行管部的時候,秦譯就開始琢磨了。
葉秋桐看了沙曼莎一眼,這位秘書出身的HR,今天來這裏不是為了調查他的事,而是為了給總裁打配合來的。
果然,秦譯對沙曼莎說:“需要召開一個會議讨論這件事。”
沙曼莎點點頭:“明白了秦總,我來發起這個會議。”
行管部主管石化了。
他不理解怎麽幾句話之間,他的部門就要消失了。
他慢了半拍才想清楚。
葉秋桐會留個心眼,拿出手機錄視頻,簡直像在釣魚執法,就等着行管部的人露出馬腳。
恐怕這一切都是秦總的授意,秦總鐵了心要解散他們。
外面的人還說葉秘書得罪了總裁,都瞎了眼,秦總要是不信任葉秘書會讓他這麽做?
葉秘書是秦總的一把刀啊。
葉秋桐則是在想,他被污蔑這件事估計會被大書特書,拿到會議桌上,作為行管部腐朽又無用的證據。
總裁從頭到尾就沒把目光放在區區幾張文件紙上,他看到的只有格局。
走一動三。
這就是商人。
葉秋桐小心翼翼地看向秦譯。
剛才他覺得秦譯像獅子,慵懶而威嚴,觀察着一切,宛如蟄伏的王者。
現在又覺得秦譯像獵鷹,兇悍狠厲,一旦出手,絕不落空。
秦譯轉過頭,将葉秋桐的目光抓個正着。
“要開會了,葉秘書,去做準備吧。”
這是這幾天,秦譯對他說過的最心平氣和的一句話。
低沉的聲音承載着命令傳遞到葉秋桐的耳朵裏,葉秋桐看着秦譯深邃的眉眼,心髒不受控制地狂跳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