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勾心
第63章 勾心
第六星系,第九商用航道旁的一家小酒館。
酒館規模十分小,除卻吧臺,只有不到七八張圓桌。
這在不算富饒的第九商用航道附屬行星上是一家小得如同麻雀的酒館,大家都知道這家酒館的老板淺田同時兼任調酒師。包括他,店內一共兩名調酒師,兩名酒保。
除了經常跑長途的熟客外,沒人會光顧這種小衆酒館,因為太不熱鬧了,雖然收費正常,但氛圍安靜,更像情人私會的場所。
今夜的人也并不多,三三兩兩的人坐在小圓桌上低聲漫談,昏黃的燈光搖搖欲墜地在吧臺蕩漾着,像流動的水波。
淺田擦拭着吊挂的高腳杯,沒有注意到眼前的吧臺上什麽時候出現了那名年輕男人。
那男人輕車駕熟地坐下,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苦橙。”
淺田擡頭,笑了:“好的,盛先生。”
剔透的濃橙色液體很快就被高腳杯呈上來了,塊狀的冰慵懶地浮在水面,像融化的冰川。
這杯度數不高的酒原名叫苦橙島嶼,實際上并非混有苦橙,只是用其他品種的橙子添加色素調料模拟成苦橙的口感罷了。
苦橙島嶼在淺田的酒館一點也不受歡迎,畢竟苦橙又酸又苦,主要還是做香精用,誰來喝一大杯色素消愁?
盛皓城點了,卻沒有喝。
淺田默然,從衣側的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疊方正的紙張。燈光昏暗,替他的動作打了絕佳掩護。
淺田俯身,拿起那本厚厚的酒水單,從旁人的角度來看至多是淺田在和盛皓城介紹每款酒,事實上淺田不動聲色地将紙張遞到了盛皓城的手上。
盛皓城不甚在意地直接将那秘密的紙張在桌子上鋪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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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田:“……你!”
盛皓城懶洋洋地掀起眼皮:“別緊張,這裏都是我的人。”
淺田的目光飛速在在場的酒客中梭巡,每一張都是他熟悉的面孔,基本都是三年以上的熟客。
那些酒客們自顧自地在交談,好像一點也沒注意到這邊。
“你還真是心機重。”淺田長呼一口氣,替眼前的男人調了杯招牌雞尾酒,北國之春。
盛皓城一點也不擔心他往裏頭做手腳,淺啜一口:“承讓,這叫運籌帷幄。”
淺田無言,沒好氣道:“拿了這圖趕緊走。”
盛皓城眯起眼,慢慢地掃視了全圖,眼梢一挑:“哦,我可不知道舊人類的諸位對待合作夥伴是這個态度。”
“那是那群冥頑不靈的家夥怕你而已。”淺田繼續擦拭他眼前的高腳杯,“你和他們是合作夥伴,但你在我這裏只是我的朋友。”
“好朋友,你們現在還挺神通廣大。”盛皓城的眼神并沒有他眼睛形狀那樣多情,“例如說這聯盟太空軍的總布署,好像在軍方裏也只有少數人才能得到吧?”
淺田看着眼前男人,長相和聲音都屬于風流倜傥的二世祖,眼神卻不是。
惡者目露兇光,聖者神采奕奕,而盛皓城的目光介乎二者之間,看不清,也摸不透。那是一雙不會為任何人與事傾注自己心血與情感的眼睛。
“對。”淺田坦然,“是我們的人。”
“你們不是和蟲族合作麽,怎麽又和太空軍一同剿殺你們的好盟友?”盛皓城饒有興趣地問。
淺田的動作停下來,默然片刻:“只是想從蟲族身上得到想要的東西罷了。人類和蟲子,終究是世仇。別一口一個‘你們’,你那滴血想好了沒有?”
盛皓城敲敲杯壁,不說話,淺田不知道為什麽這男人小動作可以這麽多,這點上他又可以很二世祖了。
“是或不是又怎麽樣。”盛皓城笑了,“只要我們目的一致,是要弄死聯盟就夠了。”
淺田斂起眼神,低聲道:“很怎麽樣!如果你身上流着是他的血……那群老人會把你推上救世主的位置的。你以為我們和你交易是觊觎那個東西?”
“流誰的血,盛秋?他怎麽生我?”盛皓城懶散地伸了個懶腰,“我不想當什麽救世主,我也當不了,在機甲上我現在只是個廢人。”
他一口飲盡對他而言只是一杯有味道的水的雞尾酒,眼尾帶些笑。
淺田不明白盛皓城怎麽還笑得出來。
“我就不信你真的十年空白在機甲上什麽也沒幹。”淺田說,“為了避免叛逃,我們內部有些信息并不互通。你如果真有舊人類的血……那我們會提供更多的幫助。”
盛皓城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帶上一雙白色手套:“好啦,知道你為我好。”
盛皓城的敷衍毫不用心,淺田無奈,當他以為盛皓城要走時,盛皓城忽然俯身,湊到他耳邊,聲音仍舊帶着笑意:“不用檢測,看都看得出來,你以為那幫人是謙謙有禮的君子麽?要是沒有我的血液樣本,他們早就通過暴力手段來獲得了。”
淺田怔住,盛皓城卻站回原位了,他依然眼裏嘴角盡是輕松的笑。
淺田問:“他們哪來的血液樣本?”
“當然來自叛國通敵的聯盟總将軍喻翰丞啦。試我試夠了沒有?我和他從沒串通好過,倒是你們,很會漁翁得利嘛。”盛皓城好整以暇地聳聳肩。
淺田啧了一聲,看了眼懸挂在酒櫃右側的時鐘。
他跟着盛皓城聳聳肩:“你再不去可就沒時間攪渾水了。”
盛皓城了然地點點頭,朝他揮了揮手,轉身悄無聲息地隐入港口的夜色中。
第九商用航道上,一排商務船艙整齊有序地起飛了。
盛皓城匆匆登上靠後的一艘船艙的駕駛室,命令道:“理查斯,給我查第五星系行星帶[231,349,44]附近有幾個躍遷點,這些躍遷點對應的是哪裏!”
駕駛室棕色卷發的alpha回頭:“是,老大。”
盛皓城揉了揉眉心,點開總通訊頻道,發號施令:“輕量級及中量級艦艇跟我走,全速前進,重量級和補給艦随後,注意控制能量波動,別被發現了。”
理查斯聞言立即按動幾個光鍵,分明是商用的艦艇內部竟緩緩移動,慢慢構築成戰鬥機甲的內艙配置。
這是一群——被精心僞裝過的戰鬥機甲群。
*
蟲族已經退至第五星系的邊緣地帶,它們退無可退,再退就是域外了。
一艘太空母艦被蟲族高級的機甲團團保護住,機甲艙內,一只渾身褐黑色的巨大雌蟲正在劇烈顫抖着。
是蟲母。
它被聯盟總将軍喻翰丞重創的第二天,人類預謀已久,終于大舉進攻。經過三四日的鏖戰,它們被逼得退無可退。
雌蟲長細的觸須簌簌地顫抖着,嵌在頭部的複眼滴溜溜地轉動。
“媽媽。”高瘦的男人沖進來,“人類開始第十五輪進攻了,最外層的部隊要堅持不住了!”
“什麽時候了還僞裝成人類!”雌蟲發出尖嘯,“戰争的事情你問我我怎麽知道,你不如去問三十三和三十四號它們!”
那高高瘦瘦的有着日耳曼面孔的男人應了一聲,頓時他的臉龐如同溶化的蠟燭慢慢滴落,白皙的膚色漸漸地深了……轉瞬,它從一個人類變成了一只站立的蟲子。
“媽媽,三十三號已經犧牲了。”那長毛的蟲子窸窸窣窣地報告。
蟲母望着它,陰毒地笑了。在剛剛從人化蟲的蟲族将領面前,那醜陋可怖的雌蟲屈起腿,龐大惡心的身軀慢慢收縮,一點一點化成了一個人類男人的模樣。
他赤裸着身體,坐在大廳中央。
蟲母擰過頭,嗤了聲:“這血液還是派上用場了,七十九,雖然呀,喻翰丞臨時撕毀盟約和我們翻臉開戰,但我們另一個好盟友舊人類一方還是站在我們這邊的。他們要什麽時候才能到呢?”
編號為七十九的蟲子望着眼前相貌出衆的人類男人,腿腳不由得顫抖,多年的戰鬥讓他看見眼前人的樣子就止不住地發怵。
喻南深……
“大概、大概還有一個小時。”七十九顫巍巍地道,身體抖若篩糠,“媽媽,你怎麽可以變成他的樣子?”
“上回看到這麽激動的神情好像是我變成盛秋的樣子見盛冬,結果那女人一下子就崩潰得話不成句。”頂着人類上将喻南深臉的蟲母看着七十九沒出息的樣子,笑了笑,舒展開身體,“十年前的靠一個小計謀得到了他的血液罷了,還以為用不上了呢。”
雪白的肌膚在明亮的光線中分毫畢現,蟲母眯起眼睛,手撫摸上“自己”裸露的胸膛,見七十九仍在發呆,叱道:“愣着做什麽?通訊連接三十四號!”
另一只通體漆黑的蟲子出現在熒幕上,看見變成人類形态的蟲母,也是一愣:“媽媽……”
“三十四,現在怎麽做?”蟲母已經換上了聯盟太空軍的軍服,沒骨頭一般倚靠在七十九毛茸茸的身軀上。
那邊沉默了片刻,而後畢恭畢敬地回答:“您先坐着,待會行動可能需要您冒一點險。人類再發射炮火時,我們趁高能粒子流造成的視覺差錯混入人類隊伍,到時候我們登上盟友提供的和一批和太空軍編制相仿的機甲,請求通訊,然後您用喻南深的臉出現在頻道裏。”
“我們打的就是一瞬間的時間差,當他們接通通訊看見您沒反應過來的那一瞬,前鋒就趁此突擊他們!他們到時候肯定想不通,為什麽喻南深上将要攻擊己方!”
“哦……”蟲母嘟囔聲,掰過七十九的大腦殼,柔情似水地撫摸着它堅硬的外皮,忽然想起了什麽,勾起嘴角,“對了,三十四,我變成喻南深後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事情呢。”
三十四的觸須動了動。蟲母不僅是全蟲族唯一一個有生育能力的雌蟲,而且也是蟲族在漫長時光中進化出易容能力後,唯一一個能真正意義上模仿被易容對象到“克隆人”這種神乎其技的地步。
而這,只需要被易容人足夠的血液。
蟲母神秘地笑了笑。
這種詭異的笑容出現在喻南深的臉上,七十九不寒而栗。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攆得我們屁滾尿流的喻南深上将居然是個omega。”蟲母欣賞三十四和七十九那驚恐到亂串的複眼,“你們說,人類聯盟那邊知道這回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