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上車,帶你去買房
說起來, 她本就是當仵作的,什麽沒見過,但他卻是不一樣的。
只是反複掂量之後, 蕭曼覺得駱家的親事退了之前, 與他還是少見面比較好。
一來省得被旁人知道了亂嚼舌根,她自個兒倒是無所謂, 但他将來是要入朝為官的,萬一因為這個被人诟病,多少會有些影響風評,甚至連父親都會落個家風不正的“罪”。
二來,也是為怕自己抵不住他的眼神。
雖然這麽說自己不太好, 但蕭曼心知肚明,他什麽都不做,就靜靜望着她,那含情脈脈的眼神都能叫她心慌意亂,更別說那委屈巴巴瞧她的樣子, 仿佛她造了多大的孽, 只要他開口, 她便忍不住心軟, 然後全都能應下來。
如今想避一避,緩一緩, 這書呆子倒好, 完全不懂她的苦處。
蕭曼暗自長嘆, 不用去見,都能知道再見面時,他會是什麽樣兒,可腦海裏這麽想着, 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在屋子裏踱來踱去,終于還是忍不住拎起小藥箱出了門。
一路上心裏頭也還在反複糾結,但想着自己是去“治病救人”的,慢慢竟也好了些,腳下也不覺那麽躊躇了。
沿着河岸很快就看到了那片胭粉色的梅花林,還有半空裏飄動的各色風筝。她駐足擡手遮了遮有些曬人的日頭,仰頭望着那些風筝出了會兒神,才轉身朝梅花林走去。
他果然在上次的那株梅樹下,只是也有不同的,此刻他面前正鋪了案子,上面鋪開了熟宣,洗硯色盤一應俱全。
蕭曼步子一頓,沒有再靠近,而是就靠着身旁的梅樹靜靜看着他。
那只溫文細膩的手正懸腕擡筆,在紙上運轉勾勒着,等墨用得淡了,提筆的手順勢一擡,在色盤上撇蘸。
那白潤的膚色動人心魄,日光下看更覺瑩潤,蕭曼胸中的砰跳驀然更劇。
“驗官,來了。”
她還沒想好怎麽開口,那邊滿含驚喜的語聲就被風送進了耳朵裏。
Advertisement
這時候自然不好轉身再走,她暗嘆了口氣,只能認命地點頭微笑,可目光還是忍不住在他臉上打量。
氣色和精神都不錯,瞧來這回考試應該是不錯的。
可觑見他熱切的目光,她臉上又開始熱燙起來,微垂下眸,手裏的小藥箱似乎又讓自己尴尬起來。
可是既然都來了,怎麽也不能失了氣度,叫他小瞧了去,深吸一口氣,佯裝鎮定自若走過去。
“敬忱兄在畫什麽?”她心下也是好奇的,尤其是先前才聽說過他兒時的事。
可目光落在那畫卷上時,蕭曼臉上卻是更熱了。
這畫上畫的不是別的,而是那日放風筝時的情形,一男一女,一青一紅兩只紙鳶……
他用的是工筆技法,不但人、物都惟妙惟肖,構圖設色更是豐潤多彩,果然是應天府的頭名解元,丹青也如此了得。
“小生獻醜了,這點粗淺技藝只能随性亂塗幾筆。” *
“……”
蕭曼一聽這話就忍不住蹙眉撇嘴,明明這麽好,卻非要說不好,謙虛過了頭反而就有些虛情假意了。
“哪裏不好了,我瞧着就很好。”她忍不住反駁。
秦恪這回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她,目光依舊還在那畫上,像是覺得少了什麽,就看他又拿起筆在旁邊提了首詩。
他寫一個字,她就在心裏默讀一個字,等他寫完,她也早已紅透了臉頰。
本以為他是故意這般撩惹自己,但看他提詩時的專注眼神,完全沒被外物所擾,只是時而蹙眉,時而搖頭,似乎真是對這畫不算滿意。
她也認真看了看畫,依舊沒瞧出哪裏不好,現下加上那首詩,反倒是越看越覺得有意境了。
“畫的挺好的,詩也很好……”除了一個“好”字,她也說不出各種花樣來。
“謬贊了,小生的筆畫不出驗官的神韻。”
他說得情真意切,她聽得這會子連耳根子都忍不住紅了。
“……那個,咱們上藥吧,都過三日了。”蕭曼又羞澀又高興,心都要從腔子裏跳出來了,若要在繼續聊這個,怕真要弄出心悸的毛病了。
“好。”
秦恪懂得點到即止,瞧着她紅撲撲的面頰,輕翹的唇間猶帶笑,乖巧地在她面前站定,解開衣裳。
也不知是此刻心緒好了,還是已然習慣了這股子濃烈的藥味,現下聞到這新鮮的藥味兒,居然覺得有些神清氣爽。
他這邊坦然舒适,蕭曼卻仍覺尴尬,兩下裏又離得這般靜,她都能感覺到他蓬勃的呼吸,一下一下拂在自己發頂。
“驗官,現下會試已經考完了,回頭我也不能繼續住在書院裏了。”
“嗯?”正專心幫他敷藥的蕭曼乍聽這個,當下一愣,“不是還有殿試麽?”
秦恪微微一笑,接着又道:“确實可以住到那會子,書院也不會真趕人,雖說往後也不一定就在京城落腳,但小生想想還是覺得覺得得在京中置辦個院子,驗官覺得如何?”
他想要在京中置辦院子,只管去辦好了,怎麽倒還問起自己來了。
但想想他的身世,蕭曼思慮了一會兒,也認真道:“你覺得合适就置辦,我覺得有個自己的院子也不錯。”
人在哪兒總歸都是需要有個屬于自己的落腳地兒。
“那若不然,驗官等會兒就陪小生一同去瞧瞧,可好?”見她出言應了,秦恪又開始趁熱打鐵。
聞言,蕭曼窘得忍不住擡眸看了他一眼:“哪有這般着急的,京城這麽大,這一時三刻的,看也看不過來。”
“小生都想好了,就是想驗官也幫着看看,參詳一下。”他望着她,唇間抿着笑,那雙眸也是亮晶晶的。
蕭曼心下有些躊躇,她究竟要不要應下呢?
“小生在京中也沒有相熟的人,也不懂京中的房價……”
好麽,都這樣了,她還能不應麽?
于是,換完藥,秦恪便拉着她徑直去看房了。
“案幾和畫具都沒有收……”這書呆子怎麽說風就是雨,瞻前不顧後的。
秦恪看也不看,放下車簾:“驗官莫急,自有人幫着收好的。”
蕭曼撩開簾子朝梅林那邊望去,心中惦記的卻是那幅畫,想要跟他讨要,可怕他因此更得意,回頭又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舉動來。
輕嘆一聲,略帶惋惜地也放下了簾子。
秦恪說得一點都沒錯,他帶着蕭曼離開梅林之後,駱憶川就出現在了那兒。
他冷漠地念着那畫上的詩,輕哼了一聲,難掩其中的譏诮。
瞧瞧,先前他就擔心什麽來着,他這表妹雖然行事個性都不是相夫教子的好苗子,但奈何她有那般的花容月貌,只要是個正常的男子,誰瞧了不動心?
現下可好,真真是招惹上了那位,不說別的,單就是這假模假樣的書生樣兒,随便吟幾句詩,胡亂塗幾筆,就叫這些無知女人迷得連暈頭轉向。
駱憶川目光又挪到那畫中人上,一男一女兩個人正靠肩貼臂,喜笑顏開的放着紙鳶。
尤其是她,眉目舒潤,看不出絲毫冷漠,仿佛連心懷都是敞亮的。
他可不覺得這是畫者憑空捏造出來的笑容,這般動人,若不是親眼見過,哪裏能畫得這般惟妙惟肖。
只是這種笑自己幾時曾見?記憶中似乎沒有!即便是送上珠寶首飾,也沒見什麽她時候高興成這個德性。
說什麽大家閨秀,青天白日裏就跟男子在大庭廣之下親親熱熱,哪裏有端莊賢淑的樣子,這樣的女人就是娶進門,往後也是紅杏出牆的主兒。
可真是世事難料,人心叵測啊。
駱憶川越想心裏頭越憋悶得慌,莫名還有股酸勁兒四下裏游蹿,捏着畫卷的指尖都泛着麻。
原本不過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女人,主子喜歡,雙手奉上倒也無所謂。
可現下卻不是這般了。
這個他都瞧不上眼的女人,居然死活都不願嫁給自己,一心只想退婚,這簡直是在衆人面前結結實實打了他一巴掌。
想要攀高枝,麻雀變鳳凰?
呵,那也得瞧瞧有沒有那個命。
.
秦恪帶着蕭曼一路到了西市,這一帶人流熙攘,頗為喧鬧,臨街都是店鋪,而他卻挑了一家門口不怎麽熱鬧的鋪子走了進去。
店主見他二人進來,當下就恭敬地迎上去:“這位郎君可是要尋些好貨色?我家阖着滿京城都是數一數二的,車、船、田宅……當然還有人。”
蕭曼頭一次來這樣的地方,自然瞧什麽都是稀奇的,但面上依然是端得四平八穩。
秦恪目光向四下裏看了一眼,然後打開折扇輕搖,不急不緩道:“我們從江南來,想尋處房宅,不知店家可有合宜的地方?”
那店主一笑:“郎君也知道,官府有令,百姓無故不得離籍遷往他處,若要在外地租買田宅,須得由原籍縣衙批具路引才行,所以,這個……”
說着,店主便伸出手,等着他出示憑證。
“異地買賣田宅須有原籍路引,指的是尋常百姓,但身有功名之人卻不在其列,只須交稅納錢即可,你可知這位郎君是何人?”
蕭曼見秦恪被人為難,當即就搶在前頭說道:“這位是應天府的頭名解元。”
店主拱拱手:“既然是解元公,那可否讓小人瞧一瞧考憑?畢竟本店是正經鋪子,一切都得按規矩來。”
雖然這店家不依不饒,但蕭曼卻是對秦恪暗暗點了頭,畢竟正經的店家才會這般嚴格按照規矩來,若不然,誰高興将財神爺拒之門外?
秦恪也着實沒想到這丫頭居然還有這般心思,當下也依着她,将考憑遞過去。
那店主接在手裏,只瞧了一眼,當即就拱手作揖,愈發恭敬:“原來是應天府的解元公,快請上坐,快請上坐。”
秦恪點點頭,緩步随他來到邊上椅中坐下,蕭曼也跟着在一旁坐了。
下頭的牙儈奉上茶水,店主也趁着他們喝茶的工夫,拿了單賬過來:“郎君和娘子來得正巧,本店正有幾處好宅院挂名在此,可買可租,二位先瞧這一處,便 * 在奎光門內街,離貢院不過兩百步,最是方便……”
他話未說完,蕭曼就忍不住提醒道:“今兒會試已經結束了。”
店主:“哈哈哈,是小人疏忽了。”
秦恪溫然道:“遠近倒在其次,只是那裏定然喧鬧得緊,我愛清靜,所以想找處景致好,也清靜的地方。”
“哦,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那店主連聲應着,飛快地翻着冊目,不久又道,“有了,有了,這裏有一處新近挂單的,便在南城,緊靠着銀月湖,端的是清靜,景致好,離內城也近,只是麽……稍稍小了些,只是個三合獨院……”
“獨院便夠了,不需大宅子,只要清靜就好,現下可否去瞧瞧?”
“可以,可以,郎君與娘子稍候,小人這便安排車馬。”
秦恪點點頭,待那店主走後,轉過頭來:“驗官以為如何?若是不喜,咱們便再瞧瞧其他的,也不忙便急着去。”
蕭曼有些哭笑不得,是他的院子,問自己喜歡不喜歡做什麽,當下忍不住撇嘴:“南城挺好的,臨城靠水,景致尚佳,又清靜。”
這話可不是随便亂說的,因為她家就在南城。
她微微一愣,心中登時冒出個想法,于是又轉過身去看他,他倒是面無異色,還端着茶品了兩口。
可能真是巧合,只是自己想多了吧。
沒一會兒,店主就領了牙儈回來告知車馬已備好,于是兩人當下起身,随他出門,上車徑往南城而去。
沿途那牙儈倒意外安靜,半句廢話都沒有,這倒是讓蕭曼不由吃驚,畢竟按照道理來說,這些人應該會不停說自家手頭的宅子如何如何好,勸說他們買下。
她挑簾看了那牙儈兩眼,無論是從身形骨骼還是服侍上,都沒瞧出任何異樣,可她就是覺得哪裏有些怪。
“驗官,怎麽了?”
見她一直皺眉深思,秦恪也瞥了一眼前頭駕車的牙儈。
這是他手底下的牙行,裏頭的人除了隐藏的身份外,基本上與正常牙行裏營生的沒區別,這丫頭總不會這樣都能瞧出些什麽吧。
蕭曼放下簾子,微微傾過身子,側過臉來在他耳邊低聲道:“這牙儈是不是太安靜了些?”
他眉梢微挑,不曾想原來竟是這般原因,不過麽,這倒是沒什麽,他一笑:“應該是店主刻意交代過,我喜歡清靜。龍 * 川兄推薦的牙行,理應是不錯的。”
原來是那些官宦子弟推薦的牙行,那就難怪了。
馬車走得很快,約莫一炷香的工夫,就從西市到了南城。
秦恪撩開簾子向外看,迎面便見波光粼粼的一彎湖水,碧藍一片,與天空渾然相接,此刻水波不興,渾如明鏡,果真是景致絕美。
蕭曼同樣也撩着簾子在看,過了這個湖,馬車又向前走了一段,眼見着就到了自家的門口,緊跟着就聽那牙儈在外頭叫聲“到了”。
“驗官……蕭寺卿要搬家麽?”
似乎秦恪也沒想到,愣愣地看向她。
搬什麽家,她剛才還好好地從家裏出來的呢!
“不是。”蕭曼又好笑又好氣。
“也對,店家說是間獨院。”那顯然就不是蕭家了。
車子這會子已經停穩了,秦恪先下了車,然後伸手扶着蕭曼也下了車,就看那牙儈引着他們從蕭家大門口走過,來到了旁邊的那處宅子。
“二位瞧,就是這處。”那牙儈說着便開了院門,帶他們進去瞧。
蕭曼怔愣了半晌,隔壁這處院子荒了很久,一直就不見有人搬進去住,從前母親還在的時候,父親還想将這處也買下來,可是那宅子的主人卻一直不肯賣。
漸漸的,她都忘記了這處宅子的存在。
“驗官在想什麽?這處宅子不好麽?”
她站在門口一直怔怔不語,秦恪挨近了小聲喚了她兩句。
蕭曼回過神來,望他又瞧了兩眼,心下倒是釋然了,可能是這書呆子與這宅子有緣分吧。
當下,她便小聲将這宅子的事說了一番。
才說完,就聽他道:“既如此,那小生就要這處宅子了。”
蕭曼忍不住笑:“都好些年不見人了,先去裏頭瞧瞧再做決定吧。”雖然她也覺得這宅子不錯,但這麽些年了,這裏頭都不知會變成什麽樣,光收拾就得需要不少時候。
繞過影壁,就瞧見這宅子的全貌了,院子對着正堂,兩邊各有兩間房舍。院子裏搭着花棚,牽藤引蔓,垂花累累,其下擺有石桌石凳,廊邊還有幾叢牡丹,此刻兀自開得鮮豔。
這院子雖小,卻也頗有致趣,全然瞧不出是荒了十多年的宅子。
看起來是有人經常來打理的,瞧那些牡丹就知道了,定然是精心呵護過的。只是為何她住在隔壁都沒見過有人進過這宅子呢?
蕭曼心下覺得蹊跷,但再一琢磨,她也不是整日裏都在家,沒準都是這樣才錯過的。
“驗官,你覺得可好?”
秦恪似乎對宅子并不如何在意,反倒是更在意她的感覺?
蕭曼這會子腦子有點懵,他問什麽也只下意識點點頭:“挺好的。”
他會心一笑,當即招手叫過那牙儈,簽了買契,當下錢據兩訖。
那牙儈興高采烈去了,院子裏就只剩下他們二人了。
秦恪拉着蕭曼又去各處房間看了看,裏面陳設器物倒是不多,幾乎空蕩蕩的,都需要自個兒置辦。
蕭曼看完之後,在心裏盤算了一下,雖然這宅子不大,可這是在京中,花銷絕不會少,再加上回頭要置辦的家私器具……
他又是個清貧的書呆子……錢還夠用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