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申時,白得發冷的月亮挂在天上。
而軍營帳篷旁幾叢篝火燃燒得正旺,時不時有火星蹦出,發出細碎的噼裏啪啦聲。
年夜飯的席面也早已搭好,沒有抽中回家過年探親簽子只能留守軍營的将士們也都已入座。
這年夜飯總共五桌主桌酒席,還有二十來桌稱不上桌的酒席,容納了上千名将士。
之所以稱不上桌的原因:只因為那酒席真的沒有桌子。
每桌酒席正中央架着個蓋着鍋蓋燒着的鐵鍋,每兩桌酒席中間過道也橫着一個鐵鍋同樣蓋着個鍋蓋。
不同的只是那過道橫着的鐵鍋并沒有加熱,但同樣看不出什麽任何玄機。
這總共架着三十多口鐵鍋還沒有桌子的酒席,任誰也沒有見過啊!
将士們圍坐在那口鐵鍋前,心裏直犯嘀咕。
怎麽回事?今年年夜飯酒席改成當着面做菜了?
若不是各位指揮使、督統、将軍都入座了,他們着實想揭開這鍋蓋一探究竟。
當然除了這些個士兵們心裏犯嘀咕,指揮使汪紹也沒好到哪裏去。
他本來剛剛到這席面看到這麽多架着的鍋時,就已經覺得有些大事不妙了。
但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問這顧娘子,她就拜托自己要在這兒席面上講話,拖延夠一炷香的功夫。
問顧娘子這年夜飯的究竟是何情況,她也只笑着說只要自己拖夠時間就一定沒問題,其餘也不多透露些什麽。
見她這般胸有成竹雖說是好事,但是自己笨嘴拙舌的,根本不會說話,怎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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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自家弟弟汪逸這次也不打算幫自己,還美名其曰地說什麽,講話賀詞的事情都是正職老大幹的事。
汪紹一聽這話恨不得把自己這正指揮使給他當,這老大誰愛當誰當!
主桌的酒席已經開始上涼菜了,而那些個鐵鍋還是沒什麽動靜,只聽到鍋中咕嚕咕嚕沸騰的聲音。
仔細聞還能聞到通過鍋蓋縫隙飄出的淡淡的香料夾雜着肉的香味,但是國內究竟煮的是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要說這樣的酒席也不是沒有優點,只能說圍着這鐵鍋坐,倒是挺暖和的。
汪紹看着主桌已經被端上來的三道涼菜,模樣、擺盤都很是精美。
而其他士兵正圍坐着那燒着的鐵鍋,眼巴巴盯着那從鍋蓋縫隙裏冒出來的白煙,着實覺得此時主桌動筷着實對他們很是不公。
他又看向站在一旁的顧楚楚,兩人眼神交彙。
顧楚楚讀懂了他“求放過”的小眼神,但自動給無視掉了,反而一副“全都交給你”的表情朝他堅定地點點頭。
接收到她這般信號的汪紹,雖然根本沒有任何準備,但他确實對顧楚楚,還有對下面的士兵們都心懷歉意。
他只能硬着頭皮地站起,然後端起酒碗,清了清嗓。
“今日是除夕,如此大好的日子,雖然我們不能和家人團圓,但各位兄弟都聚在這裏,也很是難得,容許我也先說幾句啊……”
汪逸真的很努力地站在桌前,把他能想到的吉利話都磕磕巴巴地說了一遍。
即便這樣他還沒說夠兩盞茶的時間,就已經讓各位将士跟着他自己提了三碗酒下肚了。
實在想不到還能說什麽的汪指揮使很是為難,也怕還沒開吃就把自己手下的士兵給喝趴下了。
只能求助地看向自家弟弟汪逸,可他賊得很,故意不去看自己,而是忙着低頭把玩着根本沒有什麽玩頭的酒碗。
汪紹又看向顧楚楚,之間顧楚楚皺着眉頭,瘋狂搖頭、擺手告知他時間還不夠。
汪紹只覺得打仗比這說話拖時間容易多了,自己明明精通各種兵法,可偏偏沒有能說會道的能力,真磨人!
要不是現在在席面上,他現在恨不得帶着大家打一套拳把時間拖夠!
就在汪紹百般為難之時,他突然看到坐在自己對面的薛督統。
此時的薛督統已經被那方廚子提前通風報信告知這汪紹請來的小娘們兒只做了個不知道什麽玩意兒、沒放菜肉的一大鍋調料,還有二十來鍋根本沒煮熟的亂炖。
他現在看着此時的汪紹又那些個不斷加熱的鐵鍋,便知這兩人正拖時間補救呢!
就算那二十來鍋鍋亂炖煮熟了,也比不了自己請來專門做酒席的酒樓大廚做出來的菜品精致。
到時候,下面的士兵們肯定會對安排這次年夜飯的汪紹大失所望,自己再給些甜頭,軍心肯定都會偏向自己。
要知道這軍營裏最重要的便是下面人的軍心和服從,他倒要看看到時候失了軍心的汪氏兄弟怎麽當着軍營的指揮使!
他很是勝券在握,得意洋洋的表情溢于言表。
汪紹哪兒會管他現在心裏想什麽的是什麽啊,只覺得這人是自己現在的救命稻草,趕緊說道:“我看薛督統今日心情很好,定是因為除夕大家歡聚一堂的緣故,大家也歡迎薛督統為我們大家說幾句!”
剛說完,他便帶頭用力鼓掌,下面的人哪怕一頭霧水,也只能跟着汪紹一起鼓掌。
在這一聲高過一聲的熱烈掌聲中,薛督統逐漸迷失了自我。
他站起來甚至還伸出手示意各位的掌聲停下來,然後自信滿滿、滔滔不絕地開始講話、賀詞。
薛督統完全把這次講話,當成了自己的就職演說。
仿佛自己現在已經得了所有軍心,汪氏兄弟因這年夜飯準備不利,導致軍心渙散都已被革職,自己馬上就要任指揮使一職一般。
顧楚楚站在一旁聽着他這毫無重點的長篇大論,覺得很是無聊。
薛督統的這些話總給她一種上學時,開運動會前還有升旗儀式上,最喜歡長篇大論些沒什麽用的領導了。
但看在薛督統他如此能拖延時間的份上,顧楚楚心裏還是很感謝,他那公鴨嗓現在在她心裏也好聽了幾分。
當然那些個普通士兵們可就不這麽想了。
他們其中不少本就聽聞那些個吃過翡翠白菜餃子的人吹噓那水門縣夜市有個擺大排檔的小娘子廚藝、手藝,有多麽驚為天人、魂牽夢繞。
得知這次汪指揮使專門請來這廚娘來置辦此次年夜飯,就着終于可以一飽口福,見識一下他們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廚藝!
卻不想,現在他們只能圍坐在這兒很是糊弄人、不用心的鐵鍋前大眼瞪小眼,還要聽這薛督統如同裹腳布一般又臭又長的無聊廢話。
這汪指揮使不會故意欺負他們吧!自己坐主桌吃香喝辣,讓這沒輕重、沒經驗的小娘子随便糊弄他們!
不滿的情緒已經籠罩在士兵中間,顧楚楚的心也跟着懸了起來,害怕他們的情緒随時可能會爆發。
好在這一柱香的功夫終于熬了過去。
即便這樣,薛督統還沒有說完話!
時間一到,顧楚楚就趕緊示意祝薰還有梁淑蘭,拿着濕過水的抹布和長筷上前,揭開那一鍋鍋鐵鍋的鍋蓋。
鍋蓋揭開的瞬間,那鐵鍋裏沉寂已久的香味瞬間噴薄而出,刺激着等待許久将士們的食欲。
一下子就把主桌已經端上來許久涼菜的味道,遮蓋得嚴嚴實實。
待鍋內的白氣全部散去後,映入眼簾的便是那貼在鍋邊的玉米貼餅子和一個邊緣沾上褐色湯汁的拱起來的白色鋪蓋面被。
在鍋中已經膨脹鼓起,看起來也很是有蓬松暄軟。
她們三人麻利地用長筷揭開那白色的鋪蓋面被後,裏面濃厚的香辛料味、醬香味還有滿是油脂的肉香這才完全綻放,轟炸着在場的每一個人的鼻腔。
而鋪蓋面被下藏着的是浸滿肉湯的香蔥小花卷,和被醬汁裹滿染色的排骨、棒骨、雞塊,還有炖得軟爛的豆角、土豆。
熱氣騰騰看着就讓人忍不住咽口水,士兵們看着自己面前內容豐富的鐵鍋炖,眼睛瞬間就亮了。
剛剛的不快和不滿都随着這鐵鍋炖的白氣一同消散了。
汪紹見他們這般嘴饞的模樣,也便安心了不少,看來自己請這顧娘子沒有請錯。
這般艱難的條件下,也能把這年夜飯給辦成。
而誇誇其辭的薛督統還沉浸于自己勾勒出來的幻想中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汪紹直接按回了座位上。
只見他緊接着沖各位将士們大聲喊道:“快快快!大家不必拘禮,趕緊動筷吃飯!”
那些個士兵們早就餓了,聞到這鐵鍋炖的味道更是饞的不行,
聽到汪指揮使都發話了,便争先恐後地将自己的筷子往鐵鍋裏伸。
生怕自己動作慢了,就搶不到了!
夾到自己碗裏都來不及坐到座位上,就沿着碗邊往嘴裏送。
那排骨和棒骨已經被炖煮得很是軟爛,放入嘴裏輕輕一抿便直接脫骨。
雞肉塊又很是勁道,肉質也完全不柴,肉質纖維絲絲分明,在嘴裏越嚼越香。
豆角吃起來艮啾啾的,而土豆一大半被炖化在了鐵鍋裏,裹住了所有食材。
那沾滿湯汁的鋪蓋面被早就被起下筷子的士兵們扯得四分五裂,沒了影兒。
蔥香小花卷和玉米面貼餅子蘸着那肉湯,一口一個根本停不下來。
而薛督統見他們這般狼吞虎咽的吃相,很是不屑一顧。
不過就是一鍋亂炖罷了,一群沒見過世面的粗野之人!
他們這些個主桌的主菜還沒有上呢!等會兒就讓你們見見市面!保準目瞪口呆!
這薛督統趕緊派人去那軍營廚房的動作,都被顧楚楚收入眼底。
可她臉上一點慌亂的神色都沒有,反而微微一笑。
畢竟自己的重頭戲還在後面呢!
作者有話說:
薛督統:我、我還沒說完呢!
顧楚楚:說什麽說!跟老太太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