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小年當天，天氣給了十足的面子。
萬裏無雲的晴朗，陽光也暖烘烘的。
冰涼的空氣吸入鼻腔都變有股子陽光的氣味，再搭配快要過年的欣喜氛圍，心情不由自主地便舒暢了起來。
巳時，趙家的廚房煙囪就冒出了袅袅炊煙。
此時的顧楚楚已經挽起了衣袖在竈臺前忙活了，廚房的其他人也同樣嚴陣以待。
她面前臺面上擺着的各種食材和處理腌制好的盆碗對得滿滿當當，她低下頭、彎下腰處理時，都快看不到她的臉。
整個廚房洗菜的水聲、鍋碗瓢盆碰觸的聲音、菜刀切菜碰撞案板的聲音、高溫油熱碰到帶有水分食材發出的滋啦聲還有火焰燃燒木頭的篝火聲接連不斷，就像是演奏交響曲一般。
這一切都是在晚上的重頭戲小年夜飯做準備，很是熱鬧。
未時，距離趙家百米左右的位置，兩大一小的身影站在縣城的街道上。
他們身上的衣服很是嶄新，顧長青緊緊攥着自家母親安氏的手，甚至都攥出了手汗。
而嫂嫂陳氏一只手攙扶着安氏的胳膊，另一只手還提着用油紙包裝的糕點。
一看就是省親拜年的架勢。
只不過他們臉上并不是輕松的愉快，反而被緊張的情緒所替代。
之前得知自己要到趙家過小年還要一同用飯的趙家邀請，安氏和陳氏就百般推诿。
這種富庶高門如此鄭重的邀請，要放在別人家早就樂開了花，還要大肆宣揚一番，哪裏會拒絕啊！
只因為她們認為自己是以務農為生、沒見過什麽世面、也沒什麽文化的粗人，光是想着到這趙老太師家面對那趙太夫人就覺得很是別扭，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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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們遠遠地站在街上打量着那趙家的大門口，心裏更是不停地打鼓，跳得人心慌慌，遲遲不敢上前。
顧長青更是束手束腳，自從跟着任星文接觸到這四書五經還有科考後，對各種官職也多少有些了解。
便知道這太師是輔弼國君之臣，是實打實面見皇帝進言的忠厚言官啊！學問大得很！
他看着趙家裝潢高大威嚴的大門，心裏莫名升起了敬畏之心，也不自覺地緊張了不少。
還好在門口迎接他們的是太夫人身邊的彩蝶，去過顧楚楚家幾次，也和顧家人打過照面。
即便他們站得有些遠，但她也很是眼尖，一下子就認出了他們，趕緊上前迎接。
“顧家夫人您來了啊～”彩蝶的聲音很好聽，臉上也滿是熱情的笑容，也不忘介紹自己，“我是太夫人身邊的彩蝶，之前我們見過幾次的。”
她如此有理有節地招呼，一下子便讓他們三人不似剛剛那般緊張。
那太夫人絲毫沒有要慢待、看低他們的意思，還特意讓自己身邊的可心人來接待。
看來之前顧楚楚給他們說得屬實不假，太夫人只是脾氣古怪了些，但心真的實打實得好。
彩蝶領着他們三人到那趙家接待客人的主院，掀開門前的厚實緞面夾棉門簾，做了個請的手勢，“太夫人就在裏面正等着呢，夫人進去便是。太夫人的意思就是說些家常，不必多禮。”
剛剛從趙家大門門口一路走到內院，他們就忍不住東張西望在心裏感嘆這趙家碧瓦朱甍，現在到了這內院更是覺得這趙家不僅僅是富裕，裝潢也還很是風雅。
雖說彩蝶寬慰他們不必緊張，但真正站在前廳的門口時，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忍不住懸了起來。
他們三人硬着頭皮走進前廳，屋內炭爐的暖意還有緊張的情緒，讓他們的身體發熱、面紅耳赤，後脖頸竟熱出了一層薄汗。
只見廳中趙太夫人坐在主位，她另外兩個兒媳坐在右側，氣氛不由得有些嚴肅莊重。
安氏領着自家兒媳和兒子向趙太夫人行禮問好，“趙家太夫人和趙家夫人好，多謝這些日子對我家女兒顧楚楚的照顧，我們家着實受寵若驚、感激不盡。”
雖然安氏平日裏性子軟弱且容易擔驚受怕，但終歸年紀大些也經過些事，自己平常最依賴的女兒此時又不在身邊，自然便立了起來。
原以為趙太夫人只會淡淡地回一句問候，卻不想她竟然之前起身上前拉住了安氏的手，将她引到自己身旁的座位上。
笑眯眯地說道：“哪有這麽多禮數！你們能來我們家才熱鬧呢！”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趙二夫人身後就探出了一個小腦袋，眼睛溜溜地轉打量着緊張得板着臉的顧長青，語氣奶聲奶氣的，“你就是顧娘子的弟弟？”
其實顧長青也就比小少爺趙成文大個半歲，看神态早就褪去了少兒的天真，若不是身形瘦小，還以為他大這趙成文許多。
雖然顧長青面無表情，可是趙成文一點也怵他，走近就扯着他的衣袖看向自家娘親，“娘親，我可以帶他去找四姐姐、五哥哥他們玩嗎？”
趙二夫人根本不知道自家這個鬼靈精的小不點什麽時候跟着自己冒出來的，生怕讓顧家人看了覺得自己沒有教好孩子禮數。
聽到他這話趕緊應允，讓他帶着顧長青離開這前廳才好。
就這樣顧長青就腦袋發懵的被趙成文給安排了。
陳氏見安氏和趙太夫人還有趙二夫人聊得火熱，多是說自家小妹顧楚楚如何懂事，問安氏如何教養出如此可人的女兒，自己坐在紅木椅子上半天也說不上什麽話，手腳也不知該放在何處。
這時，一個溫溫柔柔的聲音響起，“你是顧娘子的嫂嫂吧，她常說你是個種田的好手，身體也很是健朗結實。”
陳氏看着主動搭理自己的趙三夫人很是意外，因為自己聽顧楚楚提起過她，說她是那醉心于琴棋書畫的風雅之人，現在卻主動說起自己務農的事情。
“哈哈哈，沒有什麽好手不好手的，就是生下來便要仰仗着這天地給飯吃罷了。”說起種田務農，陳氏不自覺地
趙三夫人看她這樣，也來了興趣，不禁問了更多關于種植各種瓜果糧食的問題，更沒想到這陳氏就連種植花草都有些許心得。
其實她們只知道趙三夫人附庸風雅，卻不知道她其實也有個歸隐田居的夢想。
原本來之前安氏和陳氏還擔心她們自己可能會被趙家人瞧不起，現在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顧楚楚不是特別放心，得知自家人到了前廳見趙家太夫人和夫人，還是想着過來看一眼，以防出現什麽問題。
她剛走近前廳，就聽見前廳傳出太夫人爽朗的笑聲，便發現是自己多慮了。
就沒有進去驚擾廳內輕松的氛圍，而是轉身回到廚房繼續忙碌小年夜飯。
夜幕降臨，趙家挂得紅燈籠也全部都點亮了，屋子裏面還燒着碳爐，暖意一下子就讓人松弛了下來。
趙家一大家子人都到落座在了圓桌前，因為趙二老爺和趙三老爺在場，氣氛多少沒有下午在前廳時那般輕松。
但顧長青和趙家那幾個小孩明顯已經混熟了，就是那十來歲的三少爺趙成玺因為年長些，早已開了蒙已經念書了好幾年。
平日裏都在自己的院子裏跟着夫子讀書習字，自然無法和這群小孩子一同玩耍，也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顧長青的眼睛總是忍不住偷偷瞟向他，趙成玺身上那被書香氣籠罩，很是文質彬彬，總是不自覺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飯菜也準備好了，顧楚楚終于忙活完了，席面也要開始了。
一道道菜擺上桌面，各色菜品玲琅滿目，讓人目不暇接。
趙太夫人看着那一道道模樣精美的菜，竟不知道該從何下筷了，便開口說道：“顧丫頭，你快介紹介紹，我才好動筷啊！”
聽聞太夫人發話，顧楚楚落落大方地便從涼菜開始介紹，“這道酸辣拌蓮藕名叫路路通，希望新的一年大家前路坦蕩、路路都通。”
然後指着一道像是水培荷花端上餐桌的菜介紹道：“這道涼菜名叫荷塘月色，蓮花是用白蘿蔔和黃瓜雕刻而成，蓮蓬是蝦仁豆腐做得肉餅配上青豆，最後再佐以雞鴨豬骨熬煮出的高湯。”
“都是熟的，荷花也是能吃的～”
果然她剛說完，所有人的嘴都驚呼成一個O形。
趙三夫人也開口說道：“我剛剛還以為端錯菜了，把水盆荷花端上來了！剛想說這冬日裏還有荷花着實稀奇！”
那趙三老爺雖聽聞顧楚楚的廚藝過人，但今日見到她做得菜着實有被驚豔到，怪不得自家不食人間煙火的夫人對一個小廚娘贊不絕口。
緊接着各種菜品，也被她一一介紹。
用花朵樣式模具制作而成的豆沙山藥糕還有一瓣一瓣的花型酥餅名叫花開富貴，裹了一層糯米的糯米丸子叫作團團圓圓。
而被做成燈籠模樣裹上番茄醬的肉末茄子叫做紅紅火火。
撒上白糖、煎至黃金的玉米烙叫做金玉滿堂，甜甜酥脆的口感最是受幾個小孩喜愛。
年年有餘的清蒸鲈魚還有名叫抓錢手的虎皮鳳爪，還有，都是根據食材本身的名字取得諧音和形似。
當然少不了顧楚楚幾日前灌好的臘腸，她用那廣式風味的臘腸做了煲仔飯，害怕這名字産生驚吓的歧義，自然改名為了長長久久。
菜品介紹了一圈，各種的吉利話都快被她給說盡了。
雖然這些不過是每年人人都會說的吉利話，但配合着她那精致又有創意的菜品，倒讓人不覺得厭煩，反而覺得別出心裁。
這些個飯菜很是美味，沒一會兒就在大家舉杯換盞和相談甚歡中消滅得七七八八了。
飯桌上的每個人臉上露出滿意的餍足，而那趙二老爺和趙三老爺喝着顧楚楚特制的茶酒，兄弟倆漲紅了臉勾肩搭背地高談闊論。
原本這兄弟倆聽聞這茶酒是茶水兌白酒覺得定會喪失茶水的韻味，又沖淡了白酒的熱烈，定是不倫不類。
卻不想這茶酒一入口便根本停不下來。
顧楚楚做的這茶酒，特意用的是穆蓮所制的九曲紅梅茶味濃厚，按比例配上趙家窖藏的白酒，自然風味十足。
最後再加上她熬制糖漿腌制的話梅，放入其中更好得調出茶香和酒香，還增添了一份不膩人的甜味，自然容易貪杯。
顧楚楚看着大家那一張張滿足又欣喜的臉，聽着屋外的鞭炮聲和煙火在天空綻放的聲音，吃飽滿足的胃袋擠壓着她的心髒，心裏也不自覺感到暖烘烘的。
屋內的炭爐燒得正旺，她身子縮進包裹自己的棉衣之中，睡意也不知不覺襲來。
作者有話說：
宵夜7號：宿主你怎麽突然犯困了！
顧楚楚：可能少了一首《難忘今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