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深秋酉時的山路，顧長青和趙世傑跑在前頭逗笑打鬧着，徐娘子和顧楚楚挑着個扁擔走在後頭。
時不時一陣秋風吹過，吹亂了幾人鬓角的發絲。
幾裏山路有了人陪，也比之前短了不少。
自從徐娘子知道顧楚楚準備明年送顧長青去書院念書，心裏羨慕得不行。
徐娘子她也不是不想送，就是看着自家那個皮猴子趙世傑還成天玩泥巴玩得不亦樂乎，連顧長青半分的沉穩都沒有，送去書院也是浪費錢。
顧楚楚知道這從古至今天下父母都是差不多的心思，希望自家子女成龍成鳳。
她寬慰那徐娘子，“願意讀書自然是好，但這世間又不是只有科考這一條出路！而且現在他們年紀都小，別以為長青多坐得住，他也是沒接觸過，才特別有興趣，也不知道能喜歡多久。”
“說不定還沒等我送他去書院，他就不想念書了，這也說不準的。而且我看世傑這孩子能跑能跳的，身體比我家長青健壯不少，說不定送去習武，還能當個武狀元呢！”
聽了顧楚楚這話，徐娘子心裏也有了底，神色也輕松了不少，“也是，說不定哪天我家那小子他就開竅了呢！”
“對啊，以後的路還長着呢！”
顧楚楚眯着眼睛看着山上植被的樹葉因為秋季更替變黃變紅和那橙粉色的晚霞相互映襯，是啊，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落日的餘晖将這兩大兩小的影子慢慢拖得，越拖越長。
後面的日子裏，顧長青夜夜都要跟着顧楚楚去那夜市，除了幫她招呼大排檔的客人外，就是坐在任星文旁邊聽他念書給他聽。
沒幾日，顧長青便将那《千字文》和《三字經》背得滾瓜爛熟。
而他也和任星文建立起了深厚友誼，每次快到這群書生常來的時間時，他總會用力地踮着腳、探着身子朝街口的方向張望。
顧楚楚見自家弟弟這般好學，心裏自然開心，只是這幾日她逐漸發現這顧長青好像哪裏有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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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她覺得顧長青喜歡纏着她去夜市，只是覺得這縣城裏頭很多東西新奇少見，也想要多向任星文多學些詩詞古文。
這都是好事，可就是白天在家的時候，顧長青也不似之前日日在村裏和其他小朋友在山間田野裏瘋玩，而是搬着個小馬紮坐在院子裏不是看着天空小聲背着詩詞，就是要幫顧楚楚打下手。
雖然母親安氏和嫂嫂陳氏見他這樣都誇他越發懂事聽話了，但是顧楚楚卻有些高興不起來。
可即便顧楚楚問他怎麽不出去玩，他的回答也都是“我想多背背書”、“阿姐你這麽辛苦，我想多幫幫你”。
這些回答雖然沒什麽問題，但是直覺告訴她這事定是沒有這麽簡單。
直到今日白天，家裏的院門是不是發出被小石子砸的聲音，原本顧楚楚并沒有在意，只覺是村裏的小孩們扔石子打鬧着玩不小心弄到自家門了。
只是那小石子每砸出一次聲響，顧長青就像是受傷的驚弓之鳥一般，全身緊繃，神情很是不自然。
直到有個小石子翻過院牆砸到了院子裏面，顧長青更是雙肩蜷縮，雙腿往胸口縮，一個重心不穩從那馬紮上摔倒在地上。
顧楚楚見狀趕緊先把顧長青扶起來，然後打開自家院門想要跟這幫子小孩說道說道，不要在自家門口玩鬧。
可她打開院門，就只看到十幾個小孩嬉笑着跑開的背影，甚至還有幾個身材稍微壯實點的小孩邊跑邊轉過身來沖她做鬼臉。
像是故意挑釁一般。
顧楚楚看着這群小孩這副模樣，心裏也猜到了七八分。
她關上院門，走到顧長青的身邊蹲下，幫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長青，你有沒有摔疼啊？”
顧長青躲避着她關切的目光，“阿姐，我，我沒事。”
顧楚楚見他這模樣抿了抿嘴，故意明知故問道，“那他們來找你玩，你怎麽不去啊？”
一聽這話，顧長青的嗓音變得又急又高，“不！不是的！”
見他如此情緒激動，顧楚楚沒有再開口而是緊盯着顧長青緊張的雙眼。
相顧無言，顧長青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過度反應，咬了咬嘴唇低下頭不敢繼續看她。
顧楚楚蹲下來，将像是做錯事一般的顧長青攬入懷中，揉了揉他的腦袋，又拍了拍他的背，輕聲安撫道：“阿姐知道，也清楚你和那幫小朋友大概發生了什麽。但是如果長青你能親口跟阿姐說說，就更好了。”
“如果你不想說，那就不說。”她也不希望強迫顧長青說出這些個不開心的事。
顧長青從她的懷裏探出頭來，表情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阿姐，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麽突然會這樣，原來我們都玩得好好的，可最近……”
果然和她所猜想得差不多，顧長青被村裏的其他小孩給欺負了。
帶頭欺負孤立顧長青的小孩，還是侗壩村唯一幾家之前征兵時的有錢人家，花錢向官兵買人頭，讓自己男丁不去前線打仗，這些個男丁才如此僥幸活了下來。
也因為人丁興旺，勞動力充足田地自然打理得收成不錯，所以在侗壩村裏算是富戶。
之前大叔伯一家也是如此，只不過他們嫌侗壩村全是風言風語，怕沾染晦氣不好立足，去年便早早遷去了隔壁的布董村。
又覺得顧楚楚一家是個累贅，生怕他們家跟自家借錢，早就和他們斷了聯系。
這人丁興旺留在侗壩村的沒幾家，所以她對這幾家很是有印象，往日裏這幾家不管是男丁還是婦人，總是拿用鼻孔看人且老愛說些風涼話。
而他們最近欺負顧長青，正是因為這些個大人見顧楚楚在縣裏夜市擺那大排檔不僅賺了錢換了更好的攤位，還搭上了那趙家的太夫人，現在很是眼紅。
日日聚在一起嚼她們家的舌根，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顧楚楚做了何等傷天害理之事。
而這群小孩也是日日耳濡目染、有樣學樣，沖着顧長青撒氣和辱罵。
說着說着，顧長青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眼淚也湧到了眼眶，聲音更是壓抑不住的哭腔。
顧楚楚的拳頭也越攥越緊，指甲掐着掌心生疼。
她原以為這些個小孩只是孤立排擠顧長青，最嚴重也只會是說些難聽又侮辱人的話。
卻不想些個小孩竟然惡劣到還用小石子扔他。
顧楚楚看着地上雖然不大，但很是粗糙的小石子，這要是劃傷了皮膚，定是會破皮流血的。
瞬間所有血液都迅速湧上她的腦袋，頭皮發麻又急又氣，起身便要去找那幾家的大人理論理論。
可下一秒，顧長青卻抱住了她的腿乞求道：“阿姐，別去……”
顧楚楚先是一愣，看滿臉淚花的弟弟，理智被拉了回來。
自己這般無憑無據地冒然找去，再怎麽有理也只會被那些個人家冷嘲熱諷一番，然後變成那些人趾高氣揚的炫耀談資。
這種霸淩欺負最難搜證也最難解決，放到現代可能還能說上個一二。
可在這裏各家各戶溫飽問題都才将将解決，誰會關心這種行為對小孩子造成的傷害。
況且這種傷害還沒有實質性。
大多數都只會用一句“小孩之間鬧着玩呢，那麽認真幹嘛”類似避重就輕的話語，輕飄飄地帶過。
深深的無力感瞬間籠罩在了顧楚楚的心頭，此時她能做的只能是好好安撫和開導顧長青，不讓他的內心遭受更多創傷。
她蹲下輕柔地擦拭着顧長青臉上的眼淚，“阿姐知道了，這段時間你就先跟着我，若是覺得無聊，便把世傑喊到咱家玩，阿姐給你們做好吃的！”
“聽任公子說，你現在能識不少字了。阿姐晚上在夜市給你買幾本帶畫的話本子，給你看着玩好不好？你要相信阿姐能把這事解決好的，現在不要再想了。”
“還有，以後再有什麽事了要記得跟我說，要不然一個人憋着這些事會憋話的，知道了嗎？”
說完，顧楚楚便伸出右手的小拇指要跟他拉鈎，顧長青吸了吸鼻子然後也伸出了小拇指勾住了她的小拇指，兩人拉勾按章。
母親安氏和嫂嫂陳氏兩人的性子，他們是最了解不過的。
害怕她們擔心，也怕她們忍不住去找那些人理論，把事情鬧大，姐弟兩人很是默契地沒有把這事告訴她們。
當晚大排檔收攤結束回家後，顧長青今日跟那任星文又識了不少新字，白日還哭了一場，精力全都消耗光了，一沾枕頭就便睡着了。
可顧楚楚躺在床上難以入眠，一閉上眼睛便是顧長青那張哭成淚人的小臉。
可憐得讓她揪心。
就在她輾轉反側之時，系統那熟悉的聲音又突然蹦了出來。
宵夜7號：或許，宿主你是不是忘了現代有一句話——隔壁小孩都饞哭了。
一聽這話，顧楚楚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恍然大悟。
既然冷暴力霸淩搜集不到作惡的證據，不如用這魔法打敗魔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