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面具
春夏秋冬幾人,都是第一回 進竹苑的主屋,不免有些緊張,拂冬進門的時候還險些摔了一跤。
倚春聽見動靜,回頭責備地看她,低聲道:“你小心些,若頭回進侯爺的屋子就摔壞了東西,你以後真只能做些力氣活了。”
拂冬撇撇嘴,小短腿連忙跟上三位姐姐的步子。她是四個人裏年紀最小的,做事總是粗心莽撞,倚春說了她多次,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公主,已經巳時了,還不起身嗎?”
姜嬈縮在榻上,聽見倚春的聲音,見她伸手要撥開薄被攙她下榻,連忙拽緊褥角,連連搖頭:“不,不起!”
迎夏端着早飯上前:“那……公主怎麽用飯?”
姜嬈想了想:“幫我在榻上支一張小桌子吧,我就在榻上吃。”
“好!”拂冬覺得稀奇又好玩,立馬應了。
另外三個各自對視一眼,直到迎夏一怔,似是想到了什麽,這才也跟着動起來。
姜嬈坐在榻上,将臉蛋大半窩在膝蓋間的褥子裏,生怕被人看見她臉上紅得厲害。
今日一早,清晨她還未醒的時候,屁股就被拍了一下,迷迷糊糊聽見齊曕的聲音:“不許解開,等我回來。”
那時候她睡得正香,對齊曕的話左耳進右耳出,等醒來的時候,才重新回憶起齊曕早上的話,也才明白什麽意思。
她的手得到了自由,可不知道什麽時候,齊曕竟又用紅綢把她的雙腳綁在了一起。
她醒得很早,一直在糾結到底要不要偷偷解開,不然她這樣怎麽能下榻?可又怕被齊曕發現,擔心不聽話他晚上再想出什麽折騰人的法子懲罰她,到底不敢。
捱呀捱,捱到餓得不行了,這才只能叫倚春幾人進來。
“公主,好了。”
姜嬈回過神,輕輕“哦”了一聲,半擡起頭,像只小懶豬一樣,坐在榻上用完了早飯。
自從倚春四人來了清河侯府,就一直在她身邊近身侍奉,今日她怕被看出端倪,只叫四人站在一邊候着,不用管她。四人知道姜嬈性子好,也不拘束,站在一邊小聲說着話。
姜嬈吃得差不多了,聽見她們剛剛嘀嘀咕咕,插進話去:“你們剛剛在說什麽呢?”
回話的是倚春,她看向姜嬈的目光隐隐含着喜悅。她道:“今兒一早侯爺出府的時候,摘了面具了,奴婢幾個在說這事呢。”
倚春說話的語調很平和,神情卻是按捺不住的激動。
姜嬈回想起昨晚,還以為只是一個夢,沒想到竟是真的,齊曕真的摘了面具。
她瞧着倚春幾人的神色,疑惑地問:“難道你們以前都沒有見過侯爺摘下面具的樣子嗎?”
“對啊!”拂冬用力地點點頭,“就算是墨雲和赤風兩位哥哥,他們也從來沒見過侯爺摘下面具的樣子。”她笑得露出兩個小酒窩,“沒想到,侯爺竟然長得那麽好看,跟天上的仙人似的!”
抱秋笑笑,點了點拂冬的鼻子:“你見過仙人嗎?淨說虛言。”抱秋看向姜嬈,“這回當是多虧了馮大夫的醫術好,總算治好了侯爺的臉,侯爺再也不用戴着面具見人了。”
馮大夫就是那晚在書房的白胡子老頭。
姜嬈想了想昨夜的情形,明明記得齊曕是事後摘下的面具,當時只有她和齊曕兩個人,齊曕也并沒有見過馮大夫,或是服過什麽藥。
難道真的是就在昨晚正巧就治好了?
姜嬈覺得有點奇怪,她忽然有種大膽的直覺,齊曕的臉,也許從來沒有壞過。
齊曕午膳前回了侯府。
不曉得朝堂上和宮裏發生了什麽事,他回來的時候臉色不大好。
府裏的下人知道侯爺的臉好了,原本想遠遠看看的,最後被齊曕陰沉的神色盡數吓退,連他幾只眼睛幾張嘴都沒看清。
齊曕徑直回了主屋,姜嬈窩在榻上看書。
已經到了夏天,白晝漸漸悶熱起來,屋中無人,她的薄褥只蓋到小腿。聽見動靜,以為是倚春幾個進來,連忙往上扯了扯被子。
等将被子扯到胸口,轉頭她才看見,進來的人是齊曕。
“侯爺……”
齊曕“嗯”了聲,沉沉的嗓音有些陰晦。
他走向榻邊,步子比平常邁得快些。
姜嬈正盯着男人有些陌生的、棱角分明的五官出神。
他戴着面具的時候,那雙潋滟的桃花眼已經足夠妖冶,沒想到摘下面具,劍眉入鬓,鼻挺如削,精雕細琢的五官組合在一起,竟另有一種鋒芒畢露的銳利。
若說原本半遮半掩的姿容只是假想的豔冶,那麽如今,便是貨真價實的驚豔絕世。
齊曕的手忽然探進了薄被裏。
姜嬈猛然醒過神,被吓了一跳。
摸到紅綢還好好系着,齊曕的神色松了松,掌心往下,獎勵似的捏了捏她的小腳。
“侯爺……現在可以解開了嗎?”姜嬈沖他眨眨眼。
齊曕揉捏她玉足的動作一頓,望着她,神色莫測。
姜嬈連忙解釋:“侯爺,我是想、想如廁……”
齊曕沒說話,薄被裏的手,手指一勾。
察覺到腳腕上的束縛松了,姜嬈舒了口氣,又看齊曕面無表情的樣子,她湊到他身側,細細的胳膊環住男人勁瘦的腰背,吻了吻齊曕唇角:“侯爺,我很快回來。”
見齊曕沒什麽反應,姜嬈趕忙收拾收拾去了。
她已經憋了半天了。
回來的時候,齊曕仍舊坐在榻邊,連姿勢都沒變過。
姜嬈的步子剛慢了慢,齊曕開口:“脫了。”
姜嬈瞪大了眼睛,但很快低下頭,将身上的衣裙脫下,只剩一件桃紅紗主腰并一條襯裙。
齊曕神色不動:“繼續。”
姜嬈将頭埋得更低,動作卻不慢,将自己的上半身剝得一幹二淨。剩下一條襯裙,她小心翼翼地、眼巴巴地看他。
“過來吧。”齊曕眸中的冷意消融了些許,拍了拍自己的腿。
姜嬈走過去,乖乖坐到他腿上。
華麗光滑的綢緞緊貼着身體,卻到底不如她的肌膚細膩,稍一動作便摩挲出一陣粗粝的不适。
見齊曕擡手,姜嬈将頭埋進他頸窩,閉上了眼。
但預料中的脹痛并沒有出現,卻是後背落下了絲絲點點沁涼的潤意。
緩慢睜眼,齊曕的聲音沉在她耳邊:“別亂動。”
姜嬈反應了會兒,才明白齊曕是在給她擦藥。
莫名心口一酸,姜嬈小聲道:“不礙事的,這些傷已經很久了,不疼了。”
齊曕的動作停下,過了片刻,換到她身前,抹藥在她腰腹。
她身上的傷,胳膊上的和後背上的,多是夷安長公主命人“訓誡”來的,腰上的和腿上的,則是教坊司的右韶舞崔氏,“教”她跳舞的時候落下的。
說恨,當然也是恨的,但她聽說前不久宮裏的廢園走水,崔氏并幾個女使,已經不幸被燒死了。
死了的人,她不想再計較,不是人死債消,而是她心力有限。
至于夷安長公主,夷安是晉國皇室,她對晉國的恨過于深重,相較之下,個人間的恩怨顯得那麽渺小而無足輕重。
齊曕不說話。
姜嬈只能自己找話說,她問:“侯爺,你随身帶着祛疤的藥膏麽?”
她問的時候,仰頭盯着齊曕的側臉,一雙眸子亮晶晶的,像初升的朝陽。
齊曕瞥了她一眼,輕蔑地笑了笑:“随身帶,不行麽?”
“侯爺騙人。侯爺背上留着那麽多舊疤,可見從不擦藥。”姜嬈往齊曕胸口蹭了蹭,“這藥膏是侯爺特意給嬈嬈準備的吧?”
這藥的确是給姜嬈帶的,還是他進宮特意找小皇帝拿的。但他只是單純地不喜歡懷中這副嬌嫩雪白的身子上,四處留着醜陋可怖的疤痕,實在很煞風景。
“說了別動。”齊曕掐了一把姜嬈的屁股,另一只手在她肩上的淤青上時輕時重地按揉着,讓藥效盡快深入肌理。
姜嬈剛晃蕩起來的一雙雪白的長腿,只能老老實實停下。
不動的時候,身體的知覺就越發靈敏。
肩上的淤青早不疼了,她便只能感覺到齊曕手心的冰涼。
但随着他的動作,肩上漸漸有了暖意,只不知是藥效發揮了作用,還是被他的手心搓熱的。
擦完了藥,齊曕和姜嬈一同用了午膳,就去了書房。
姜嬈終于能下地自由走動了,連忙到院子裏轉了一圈,她還想回去蘭苑拿些東西,離開竹苑的時候,卻遇到抱秋尋她。
“公主,這是岑府遞來的帖子。這月二十四岑老夫人要辦六十壽辰。”
姜嬈點點頭,側過身:“侯爺在書房,你給侯爺送去吧。”
抱秋一愣,忙道:“不是,這帖子是給公主您的,不是給侯爺的。遞給侯爺的帖子都是墨雲赤風負責,奴婢們只負責公主您的事。”
“什麽?”姜嬈吃了一驚。作為一個亡國公主,怎麽會有人邀請她去參加壽宴?
“你确定是給我的?”姜嬈還是難以置信。
抱秋肯定地點點頭:“真的是給公主的,不過……依奴婢看,這帖子送得奇怪,公主若是不想去,奴婢就去回了岑府。”
姜嬈沒說話,過了會兒問:“岑府還邀請了些什麽人。”
“岑老夫人的次女當年嫁給了荀太傅,在安梁還算人緣頗廣,若是荀太傅沒出事,大抵滿朝文武都會給岑府這個面子,可如今……”抱秋搖搖頭,“奴婢也說不準。”
“我去。”姜嬈卻下了決定。
“公主您真的要去?”
姜嬈點頭。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興許在岑老夫人的壽宴上,她有機會見到兵部尚書的纨绔兒子,韋泉思。
畢竟清河侯府和兵部這兩條路,從來都不是只能走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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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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