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萍萍之死
姜嬈正在屋子裏看書,突然被門外急促的腳步聲打斷,看過去。
倚春跑着進了院子,沒到門口便出聲:“公主,萍萍出事了!”
姜嬈放下手裏的書卷:“她怎麽了?”
倚春進門,飛快行了個禮:“赤風說,萍萍今早往竹苑探頭探腦,後來稍不注意,不知怎麽溜了進去,竟、竟還試圖摘下侯爺的面具……”
姜嬈愣了愣:萍萍會這麽蠢?
倚春着急,扶着姜嬈起身,要往竹苑去,姜嬈卻走得慢:“是侯爺叫我過去?”
“是。”倚春忙點頭,又加快了步子,慌亂間未看見姜嬈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
“侯爺,奴婢冤枉啊!奴婢做的一切都是明華公主指使的!”
倚春和姜嬈到竹苑門口的時候正聽見裏頭傳出萍萍的聲音。倚春步子一頓,她是聽赤風說了幾句萍萍的事,也是赤風傳侯爺的令叫明華公主過來,可剛剛萍萍的話……倚春忍不住看了姜嬈一眼,情不自禁想起了迎夏說的話。
倚春懷疑的目光姜嬈恍若未覺,她十分淡定,不疾不徐提步邁過門檻,進了院子。
齊曕不在院子裏。姜嬈目光一掃,見萍萍是盯着主屋的方向哭訴,就曉得齊曕在屋裏。
她往主屋走,快進門的時候萍萍終于看到了她,聲音驟然尖厲:“是你!公主是你指使我的,是你要我害——”
話沒說完,主屋中驟然飛出一抹快影,直直地朝着萍萍口中飛過去。
她說不出話了,剩下的半截話永遠說不出了。萍萍滿口鮮血,疼痛讓她高呼,卻只能發出嘶啞的嚎叫。
姜嬈的步子在門口停下。
方才飛出去的快影,鋒利地割斷了她一縷發絲。
若是她的步子再快半步,就會割破她的脖頸,讓她血濺當場。
齊曕是無意,還是有意警告?
定了定神,姜嬈步子如常進了門去。
倚春沒有跟上,姜嬈是自己進去的。裏屋,齊曕坐在桌邊,桌上擺着三五樣小食,顯然原本是在用早飯。
“侯爺。”姜嬈上前,很自覺就坐下了,也不說別的話。
“她來竹苑勾引,是得到了公主的允準?”齊曕把玩着酒壺的壺蓋,瓷器撥碰的聲響清脆而冰冷。
這裏是清河侯府,她和萍萍說過的話會被齊曕知道,一點也不奇怪。姜嬈淡道:“不是勾引,只是伺候。”
“她算個什麽東西,也配伺候本侯?”齊曕慢悠悠道,傾身往前,逼近了姜嬈幾寸。
他望着她姣好的容顏,沉默了片刻,然後,輕佻地挑了挑眉梢,“同樣是玩意兒,卻比不得尊貴的上殷公主在臣身下婉轉求歡來得舒快。”
姜嬈未及說話,他又撤回身子,神色微冷:“這招欲擒故縱,是公主不滿上次投懷送抱被臣所拒,想出的新招數麽。”
姜嬈這才擡眸看他,略偏了偏頭,妩媚的眼睛勾出幾分狡黠的靈動:“事實證明,很有效不是嗎?嬈嬈不主動找侯爺,侯爺才會主動想起嬈嬈。”
齊曕彎了彎唇,笑得陰鸷。
他起身,往外走:“公主想看看算計本侯的下場麽。”
停下步子,他回頭朝姜嬈伸出手。
嘶啞的嗚聲在寂靜的清晨顯得突兀又詭異,姜嬈将手搭上去,能感覺到自己心跳得很快。
齊曕牽着她到了門口,手并未松開。他吩咐:“取斷骨鞭來。”
院子裏本就淺薄的寂靜很快徹底的蕩然無存,墨雲揮舞着斷骨鞭,一下接着一下地狠狠抽打在萍萍的身上。
先是衣衫抽爛,很快血肉橫飛。
斷骨鞭顧名思義,和一般的鞭子不一樣,尤其在墨雲這種習武之人的手中,更能将它“斷骨”的堅韌發揮得淋漓盡致。
斷了舌頭的人無法發出哀嚎,嘶啞的喊叫堵塞在喉間,很快混着腥重的血氣一齊噴出。
姜嬈很想偏過頭去,卻強迫自己忍住。
斷骨鞭一聲一聲落下,萍萍很快被活生生抽打成了一灘肉泥,而姜嬈身上已經冷汗涔涔。
忽然手心被捏了捏,姜嬈轉頭看過去。
齊曕低頭噙着抹笑:“瞧瞧,公主的指甲又将臣抓傷了。”
——又?什麽叫又?
姜嬈這才發覺自己的手不知不覺中死死抓住了齊曕。
她連忙抽走,齊曕看她一眼,任由她的手抽離,轉身,往屋裏走。進了屋,齊曕在桌邊坐下,仿佛方才的血腥場面司空見慣了般,神色淡淡,叫她陪他用飯。
桌上美味珍馐,一應俱全,姜嬈卻只覺得惡心。
“時辰不早了,公主該用飯了。”齊曕夾了一筷子燒肉送到姜嬈碗中。
姜嬈拿起筷子,夾向碗裏的肉,腦子裏卻忍不住地不斷閃回萍萍被打得斷骨成泥的景象。
忍了又忍,到底忍不住。
姜嬈扔下筷子,起身沖到牆邊,一口“嘔”了出來。
“有這麽惡心麽。”齊曕輕笑了聲,笑意有些冷。說完,他才起身,緩步踱到牆邊,給姜嬈遞了方帕子:“公主擦擦吧。”
姜嬈接過來,正要擦,卻瞥見帕子上一團刺目的紅,吓得連忙将帕子一把扔開。
方帕飄飄落地,齊曕看也不看那帕子,不緊不慢道:“上頭只是綴了紅梅呢,公主怎麽了?”
姜嬈嘔得厲害,根本無法回答齊曕的問題,最後,竟嘔出了兩滴眼淚。
齊曕瞧見那兩滴淚,心情總算松快了些。
可,還不夠。
他慢悠悠走回桌邊,等姜嬈停了嘔吐,又叫她坐回來。這回,她已經沒得吐了,委委屈屈坐在桌邊上,也不說話,小聲吸着鼻子。
齊曕倒了杯酒,遞給姜嬈:“漱漱口。”
姜嬈接過酒杯,想也沒想,送到嘴邊就要喝下去。
“啪——!”杯子卻在一瞬間被打翻在地。
姜嬈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向齊曕。
齊曕黑沉着臉色,聲音說不出的冷酷:“公主是裝,還是真的不知道。”
一連串的恐吓捉弄,加上剛剛那一陣狂嘔,姜嬈再忍不住:“侯爺到底想幹什麽!”
她委屈得不行,清淩淩的目光毫不退讓地對上齊曕的眼睛,明明是質問,卻一邊四目相對,一邊淚如雨下。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才肯低下頭去,聲音也軟下去:“侯爺太欺負人了……”
許久,齊曕開口:“……倚春,送公主回去。”
月華如水。
夜色籠罩天地,赤風奉命到蘭苑,請姜嬈去竹苑。
“我已經歇下了,等我收拾收拾。”屋內,姜嬈答。
她當然沒有睡下,她躺在榻上,閉了閉幹澀的眼,心道:她賭贏了。
初初買下萍萍之時,墨雲拔刀,那晉國男人和周遭看戲的百姓們都吓了一跳,看起來楚楚可憐的萍萍卻毫無反應,她那時候就覺得可疑。
但當下只是覺得奇怪,直到将人帶回侯府,發現了萍萍對齊曕的“心思”。
一個整日被欺淩的小姑娘,到了侯府才沒幾日,人都沒認全,卻對男主人産生了情愫,實在太快了。何況那個男主人,還是臭名昭著的清河侯。
生了懷疑,她便多次試探萍萍,很快發現,她并非上殷人。
百般設計進侯府,自然不會只是為了對付一個亡國公主,萍萍的目标,是齊曕。
她雖不知道萍萍的目的具體是什麽,但此人對她接近齊曕有用,是以她将計就計。
從白日齊曕打翻那杯酒的反應來看,萍萍,很可能是要毒殺他。萬幸,她雖果然被懷疑和萍萍一夥,但終歸是逃過一劫,也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姜嬈慢慢走過回廊,踩過石板小徑,穿過院子。
月光灑了一地,姜嬈仰頭望了望月亮。
“公主,您怎麽了?”抱秋小聲地問。她是四人中最溫柔聰明的一個,她分明從姜嬈的臉上看出了幾許哀傷。
“唔,沒事。”姜嬈笑笑,踩碎一地月色,朝竹苑而去。
姜嬈進去的時候,竹苑的主屋中并沒有齊曕的身影。
夏日的夜,連夜風都蘊着暖意,她穿得單薄,一步一步往寝屋走的步子聽起來平穩得有些枯燥。
空無一人的床榻之上,一根長長的紅綢随意散在上面。
姜嬈的步子這才頓了頓,有些疑惑,有些不安。
一絲冰寒的涼意忽然落在後頸,姜嬈身子一顫。
涼意順着脊背,緩慢下滑:“公主來晚了一刻,是有些後悔了?”
齊曕的聲音和他白日裏沒有兩樣,冷冰冰的,沒有溫度,也沒有欲望。
這樣的聲音卻讓姜嬈整個人放松下來,她轉回身,仰頭看男人的眼睛:“沐浴耽擱了片刻,侯爺生氣了嗎?”
“呵。”齊曕輕笑了聲。
——這會兒不知是誰更着急,他有什麽好生氣的?
齊曕走到床榻邊,坐下,随手把玩着紅綢。
姜嬈的目光看看綢緞,又看看齊曕,忽然想到了什麽,上前問:“侯爺,赤風說的,萍萍想揭侯爺的面具,是真的嗎?”
齊曕望着她,眸中似是探究。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姜嬈以為他不會回答,齊曕忽然問:“公主也和外頭的人一樣,想看看臣的臉有多不堪麽。”
姜嬈下意識搖頭,片刻,又點頭:“倒不是不堪,總覺得今晚侯爺還戴着面具,嬈嬈有些委屈。”
“在永沐殿臣倒沒見公主委屈。”
“那是侯爺沒瞧見……”
齊曕不說話了。
他心想,其實他瞧見了,瞧得清清楚楚。
小公主委屈得不行,吧嗒吧嗒掉了一晚上的淚珠子呢。
齊曕嘴角慢慢勾起一點弧度,他回過神,晃了晃手裏的紅綢:“嬈嬈,過來。”
直到雙手被紅綢綁在了床架上,動彈不得,姜嬈才知道,永沐殿那晚,她曾抓傷過齊曕。
巫山雲雨。
她被耗盡了所有力氣,困倦到不行的時候,恍恍惚惚間好像看見,齊曕摘下了面具。
世人都說,清河侯因出生時面容扭曲醜陋,被家族所遺棄,可原來,他不醜呢。
不僅不醜,還像神仙一樣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