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撒嬌男人最好命
“媽!媽你快來!莊紹病了!”
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麽回來就病成這樣?孟野簡直有點兒不知所措,連把人扶起來都給忘了。
尤英趕到擰開燈一看,莊紹臉燒得通紅,神情也渾渾噩噩的。
“不好,發燒了。”她難得這麽嚴肅,“把他身份證拿上衣服穿好,我去外面叫車。”
孟野以最快速度給莊紹把毛衣套上,期間還用袖子給他擦汗。拉開書包翻證件,意外發現裏面有部嶄新的手機,連外包裝都還沒扯。
靠。
這厮這兩天不會進煤窯打黑工去了吧!
顧不上多琢磨,他把身份證揣好,唰地一下又給拉上了。
“媽,車到了嗎?”他扯着嗓子喊。
尤英在門外應了一聲,聽不大清。他幹脆把莊紹背到背上,期間于娜也跑來了,從後面扶着,一家子風風火火地奔赴醫院,連賓館大門都忘了鎖。
黑夜籠罩,小龍的吠叫越來越遠,直到完全聽不見。
“要了命了,”尤英坐前排念叨,“阿彌陀佛,一路都他媽紅燈,成心的吧這老天爺。”
“……媽你對菩薩尊重點兒。”
“我那不是急得嘛!”
孟野也急。他讓莊紹靠自己肩膀上,繃着臉,嘴巴裏發苦。
“莊哥不會燒傻吧。”于娜小聲嘀咕,“電視上就這麽演的。”
尤英說你看點兒有用的吧!
孟野心想傻就傻,大不了我管他!
一家子平時都太健康,趕到急診室居然有點找不着北,多虧于娜哀嚎:“有人嗎?救命啊,我哥要傻啦!”
“......什麽情況?我看看。”
救死扶傷的大夫量量體溫,翻翻眼白,聽聽心跳,最後蓋棺定論:“離傻還有一段距離。輸液吧,留下一個人守着,其他人可以回去了。”
孟野纏着對方團團轉:“不能吧,不能就光是發燒吧,光是發燒他怎麽昏迷不醒啊?”
“我是醫生你是醫生,這溫度計明明白白顯示着呢,不相信自己看。再說他這不叫昏迷不醒,叫睡着了,沒力氣睜眼!”
“喔。”孟野似懂非懂,反正知道莊紹需要人,“媽你們回去吧,我跟這兒守着。”
尤英不信任:“你行嗎?”
嘿我這暴脾氣。
孟野拍着胸脯保證:“出了事我負責,您就放心吧。”
“那你可得好好看着他,藥水滴完了趕緊叫護士,他要喝水就給他買。”
“知道知道。”孟野轟她倆,“沒到更年期呢就這麽啰嗦……娜娜,明早把我跟莊紹的書包拎學校去,他要是能上學我就陪他去,不能上就拉倒。”
“行吧。”于娜攜尤英一步三回頭,老感覺心裏那麽不踏實。
可事實證明孟野關鍵時刻特別靠得住,尤其在照顧莊紹這件事上,簡直稱得上事無俱細細致入微微微一笑很傾城。
他先以比賽搶跑的速度搶到最遠離電視機的床位,又以舉重運動員的意志力将莊紹一個公主抱!平舉過肩!穿過一屋子病人轉移到終點。
當時就累慘了。
其實體力上還好,主要是擔驚受怕,直到現在才算好點兒。
搬來一張塑料凳子挨着病號坐下來,孟野扯起袖子擦擦汗,然後支起下巴看着護士給莊紹紮針。
這姐姐貌似是新來的,一針下去沒刺準,直接給他心肝兒紮流血了。
“哎喲!您倒是輕點兒,紮破了多疼啊。”
護士姐姐也有點兒抹不開面子:“又沒紮你身上,再說大小夥子還怕疼啊。”
“他是人又不是木頭,跟年紀有什麽關系。”
再說紮他跟紮我也差不離!孟野沒好氣。
“行行行,我紮準點兒。”
完事護士端着盤子走了,孟野轉而盯着莊紹。
莊紹那雙深邃的眼睛閉得很緊,眼眶周圍的皮膚微微發紅,偶爾動一動額,太陽穴兩側就冒出紫青色的筋。他那張總是無波無瀾的臉木着,顯得比平時還要漠然,甚至已經靠近絕望的呆板。
發生了什麽事?
孟野低頭貼近他的臉,近距離觀察他的眼皮、睫毛、鼻梁,乃至于他的呼吸,他的嘴唇,回憶他這張刻薄的嘴裏曾經冒出什麽驚人之語。
結果回憶半天全是兩人逗悶子的片段,怎麽想怎麽有趣,怎麽想怎麽喜歡。
你可千千萬萬別傻,孟野想。
你傻了我怎麽辦,我欺負誰去?誰給我講題啊,誰載我回家啊?
可你要真傻了咱也不怕,傻就傻沒關系,我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當朋友就得貧賤不能移,無論你變成什麽樣我都不會嫌棄你。
胡思亂想着,很快就困了,困得小雞啄米,撐着腦袋睡過去。再睡來感覺有人給自己蓋被子,吓得孟野差點兒以為是鬼!
他啊了一聲。
嘴被人捂住:“你喊什麽?”
“你什麽時候醒的?”
孟野艱難地扭過頭,企圖奪回自己的呼吸。可是頭那麽一轉,臉忽然跟莊紹在黑暗中對上,近在咫尺。
莊紹那瘦削的骨架子頂着他,修長的手指頭捂着他,挺拔的鼻梁對着他,溫熱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流轉,讓他陡然間失去了語言功能。
莊紹身上這是什麽味兒?
他擡起下半張臉,小狗似的貼近,企圖聞一聞。莊紹猛地撤離:“又發什麽神經。”
孟野縮回身,摸摸鼻梁:“你身上什麽味兒啊。”
“人味兒。”莊紹沒好氣。
其實是剛剛去衛生間,拿肥皂洗了個手。
孟野反應過來:“我怎麽睡你床上了?”
狹窄的單人病床堪堪擠下兩具年輕的身軀,莊紹左手甚至還攬在孟野腰上,情狀十分可疑。
“你說呢。”莊紹面不改色心不跳,“你說怎麽回事。”
孟野立馬就覺得自己不是個人,一溜煙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那是睡懵了,找着個地方就往下躺。”
莊紹說算了,也不是沒一起睡過,擠點兒就擠點兒。
“真夠意思。”
“躺好。”莊紹翻身背對,“別拱來拱去,攏共就這麽大個窩。”
“我是蛆啊我!”孟野狠狠給他後肩一拳,“什麽拱來拱去……”
隔壁病人被吵醒,特別大聲地“啧!”,他倆趕緊縮縮脖裝死。
孟野挨着他躺下,尖尖的下巴颏擱在他肩後,雙手不由自主地圈緊他的腰。倒不為別的,主要這樣省地方。
“不嫌熱?”莊紹身體僵硬片刻,低聲。
“我還冷呢。”
腰間胳膊收得更緊,他尋了個舒服姿勢惬意閉眼,同樣低聲地問:“你丫是不是好得差不多了。”
“燒是退了,”莊紹皺眉,“但你再這樣勒着我我得死。”
孟野嘿嘿兩聲,松開了點。
“哎說真的,怎麽一回來就病了?才走三天不至于水土不服吧。”
莊紹不吭聲,只是翻身盯着他。
“你看我幹嘛。”
“轉過去。”
“啊?”
莊紹重複:“轉過去。”
出于信任孟野還是轉了,屁股朝後,心裏邊莫名其妙的:“到底幹嘛呀。”
這厮不會要體罰吧,還記仇吶?
結果莊紹從後面将他摟住,兩手穿過腰間摟得特別緊,臉也貼上來,等于跟他換了個位置。這樣突如其來的親昵把孟野吓了一跳,因為莊紹給人的感覺特別鄭重,不是開玩笑更不是無聊,而是發洩,甚至是依賴。
他嗓音不由地放軟:“怎麽啦?”
莊紹說:“沒怎麽,就是空調太次,有點兒冷。”
孟野說就是!
“你也覺得冷了吧?”
“嗯。”莊紹一切盡在不言中。
“抱吧,随便抱,看在咱倆關系這麽好的份上不收你費。”
這人真的太可恨了。
莊紹不輕不重地咬住他肩膀,腰間五指收緊。
孟野癢得亂動:“你是狗啊!不準咬,不準摸我腰!”
莊紹非但沒有松手的意思,反而貼得更緊,跟抱救命稻草一樣使勁兒,紮人的短發刺得人又癢又疼。孟野在斷氣之前艱難地扭過頭,本想罵娘,可看他模樣很喪氣,臉頰還帶着病态的白,又給剎住了。
哎,要不人常說,撒嬌男人最好命。
孟野心想。
莊紹這麽病一病,示一示弱,自己就嘩啦一下心疼了,心軟了,也不忍心再嘲笑他是林妹妹,不舍得再跟他鬥嘴了。
“行啦。”他小聲安撫,“不就是發個燒麽,至于的嘛,再說發燒還不用上學呢,多他媽爽啊。”
莊紹吸氣,低罵:“傻逼。”
孟野哼哼兩聲沒回嘴。
不過你還別說,這樣抱着挺舒服的。在這麽安靜又擁擠的房間裏,聞着清潔的消毒水味,有個人拼命地把自己的體溫渡給你,唯恐你逃了,扔下他跑了,把他的心跳放給你聽。
這種感覺很奇妙,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你們倆,別的任何人都是狗屁。
安全感讓孟野一點點變得混沌,滴酒未沾然而也跟喝醉了似的,恨不得一頭紮進某個溫暖的懷抱,睡他個天昏地暗。
這要擱夏天就該出汗了,幸好是冬天,适合擁抱。
不過冬天愛起靜電。一中那個校服料子差,平常莊紹騎車帶他老是容易電着他,所以他每回上車都會把自己袖子拽長,長到包住手,然後再去攥莊紹腰兩側的衣服。
但就算這麽小心,有時候還是避免不了,手一碰就電得酥麻。
孟野在黑暗裏暗自嘆息,夏天有夏天的不好,冬天有冬天的不好,湊合過吧。
都怪校服……
對了,莊紹校服呢?扒拉他衣服的時候沒見着。
“你校服是不是忘家了?”他向後肘肘,“咱明天得早點兒起吧,要不來不及回去拿。”
拿個屁,哪壺不開提哪壺。
莊紹啞聲:“扔了。”
“扔了?!”孟野又差點兒大喊,險險收住,“好好的校服你扔它幹嘛。”
莊紹一言不發。
轉身轉身再轉身,孟野嘗試好幾次才終于徹底轉過來,黑漆漆的眼珠子瞪着他。
“不把我當朋友是吧,有話就說啊!”
“沒什麽。”莊紹心煩。
“狗日的,說話。”孟野搗了他肩窩一拳。
莊紹冷臉:“褲子破了,我媽不給我補。”
其實是臨走時又大吵一架,他把他媽給買的東西全扔下了,連帶着那身本打算讓他媽給補補的校服。
“啥?”
孟野愣完咧開嘴笑,無聲無息可是燦爛無比:“你就為這事不高興,還一氣之下把校服給扔了?”
莊紹不言語。
“我他媽真服了你。”孟野湊近,湊到近得不能再近,貼着莊紹耳朵笑罵:“傻逼!”
莊紹僵硬撤開:“滾。”
孟野還是笑,邊笑邊盯着他。莊紹目光轉向一旁:“有完沒完。”
“沒完,這事我笑你一輩子。”
“你知道什麽是一輩子。”
孟野說我知道啊。
“一輩子就是我,跟你。”他點點莊紹的肩窩,“從活着到老死,到被人埋墳裏,被人燒紙。”
莊紹無奈看着他。
不明白孟野哪來的天真勁兒,老是稀裏糊塗說這些話,自己明知他根本沒認真,還是聽得心潮澎湃。
孟野沖莊紹眨巴眼,莊紹靜了兩秒,驀地拉過被子将其蓋住,壓實。
“幹嘛?”孟野顫着聲四肢彈動,“你想捂死我啊!”
莊紹腿跪上去,隔着被子狠狠親他一口,然後用力搓他的頭發。
“操!”出來以後孟野拼命扒拉發型,“壓死我了你個王八!”
莊紹若無其事看着他。
“看個屁啊狗日的!”
狗日的,傻逼,王八,外號是越來越多了。
但莊紹最樂意當王八。
龜兔賽跑,有兔子當然就有王八,而且最後贏的還是王八。
兔子盡管跑,王八在後面慢慢追,反正離埋墳裏那天還遠着呢,遲早有一天能追得上。
“我帶了樣禮物給你。”
“啊?”孟野特意外,“啥禮物?”
“手機。”莊紹把人勒懷裏,“最新的。”
那臺手機是給我的?
孟野扒拉,扒拉完驚恐:“神經!哪來的錢啊。”
莊紹說:“這你就別管了。”
“打黑工掙來的我可不能要!”
“......我他媽倒是想打,也得有人雇。”莊紹将他腦袋摁到枕頭上,“閉眼,睡覺。”
孟野想拒絕又舍不得,腼腆收下,睡到半夜還在惴惴不安。
他夢見莊紹為了給他買手機,一會兒下煤窯一會兒當街搶,跟他媽演電影似的,臉上還蒙着絲襪!急得他在夢裏直喊:“莊紹,別!別!我不要了!”
莊紹聞聲醒來,驚出一身冷汗。
什麽情況,我已經混蛋得這麽明顯了嗎?隔着被子親他一口就算了,還鑽人夢裏頭作奸犯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