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0:羨慕
她忍了很久了。
波本這個家夥, 之前的幾次輪回就是用這幅惺惺作态的嘴臉,明明自己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最後都能劃分到合理的解釋當中, 用自己那個詭辯的技術把朗姆和貝爾摩德都騙了!
面對川合裏野的檢舉。
朗姆只會說:夠了, Orianko,我對你的忍耐已經到了臨界點,就算boss阻止我也絕不會再縱容你了!
貝爾摩德也只會說:你鬧夠了吧?波本怎麽可能是公安?他可是最近最出色的成員!
獨眼龍瞎了一只眼。
老太婆年紀大了。
川合裏野懶得跟他們計較。
反正她現在也覺得, 組織滅亡是命運、是注定的。
是人力無法改動的。
還是先自己保命要緊。
但是這個黑皮家夥,真的、真的、真的在她的狩獵場附近瘋狂作死!!!
尤其是。
這幅“你真的要打我嗎”的似笑非笑。
簡直就是在挑戰瘋犬的威嚴!
“不許用這幅表情沖我笑!!!”川合裏野暴怒着, 揮着拳頭卻擦着波本的臉側躲過。
Advertisement
兩個人在“寄居室”裏面, 當成了搏擊賽場。
川合裏野抄起旁邊的臺燈朝着波本砸去。
波本反應也很快地翻身躲過,看着被砸出一個小凹紋的牆壁和四分五裂的玻璃燈柱碎片, 臉上露出唏噓地表情。
真生氣了啊。
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一道黑影,對方如閃電般劈過騰空而落,波本迅速做出防守姿勢擡臂擋住一記橫踢, 之後擺拳想要勾住川合裏野的脖子, 也給她點顏色看看。
但是川合裏野的反應速度快到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 水無憐奈瞧着那個紅發身影在空中翻飛,開始思索自己是攔着還是加入。
這……怎麽就打起來了呢?
這倆人身周的肅殺之氣化成利刃,誰碰誰死。
川合裏野踢腿橫掃,擦着波本的身側落在了旁邊的立櫃空調上, 空調被整個兒踢成了彎曲的“C”型。
“……”水無憐奈,天啊,這是什麽可怕的爆發力。
人體有可能把速度提升到這個程度嗎?
如果自己跟Orianko交手的話, 大概過不了兩個回合吧。
波本一直處于躲避狀态, 右臂中了一記橫掃, 手臂微微發麻但很快就找到了川河裏野速度爆發的頻率并進行閃躲。
但是見到川合裏野攻勢越來越猛, 他只能想辦法暫時讓這條“瘋犬”冷靜下來, 于是借着川合裏野招式的停滞期摸向了懷裏。
這個動作!
這個動作!
每次輪回裏面都是這個動作!
下一秒就會拿出一把槍對準她!
川合裏野的本能反應讓她的速度驟然停滞了下來,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頭。
子彈爆頭是瞬間死亡。
她不想下一秒睜眼的時候又回到了輪回的起點。
川合裏野的忽然收手不僅讓水無憐奈怔住,也讓波本錯愕。
川合裏野冷汗津津,抱着腦袋露出寫滿了警惕的雙眼滿眼,像一條受傷的幼犬而波本就是握着皮鞭的惡人。
“?”波本。她這是怎麽了?
真是太糟糕了。
沒錯,波本就是她的死敵!
這已經是她刻在骨子裏面的條件反射了。
波本,可惡的波本!
“我認輸。”波本見她還要動手,從懷裏拿出一只手機,把屏幕袒·露在川合裏野面前,上面正跳動着一個手機來電。“貝爾摩德來了,聽說你之前就是因為跟琴酒動手才被安排到財務部的,在此之前,我們都冷靜一下吧。”
威脅。
赤·裸·裸的威脅。
如果按照川合裏野之前的性格,她才不管什麽三七二十一,任務又如何、被懲罰又如何?她都要把這口氣發洩出來!今天她和波本兩個人,只有一個能站着離開這裏!
但是……她不能在財務部呆太久。
得趕緊回到行動組。
随時随地的看着蘇格蘭。
“你們幹嘛呢?”貝爾摩德從樓底上來的時候就聽到了叮叮咣咣地聲響,跟川合裏野認識了十五年的經驗告訴她,這家夥又開始不安分了。
一進屋。
看着滿室狼藉。
貝爾摩德的眉頭皺緊,聽着波本跟自己解釋:“沒什麽沒什麽,就是剛才稍微的進行了一點切磋,沒注意場合。”
“……”水無憐奈。
這可不是簡單的切磋吧?
奧瑞安歌每一個進攻都是打算弄死你的。
“是這樣嗎?”貝爾摩德藍眸掃了一眼水無憐奈,最後涼飕飕地落在了川合裏野的身上。
川合裏野哼了一聲,抱着手臂坐在了旁邊被卸掉了一個腿兒的沙發上。
跟在貝爾摩德身後的銅狗臉色不是很好,他開始掰着手指算,算這些被損壞的工具要花多少錢維修……哦不,根據奧瑞安歌的性格她是不會用二手的或者是翻修的,只能重買了嗚嗚嗚嗚。
但是。
花錢是小。
讓銅狗崩潰的是貝爾摩德對財務部大樓的安排。
因為新事務所暫時還沒定位置,貝爾摩德把財務部的一樓暫時撥給出“裏之子偵探事務所”用。
“不行!絕對不行!我們是什麽身份你不清楚嗎?怎麽可能讓財務部的一樓拿來給她當偵探事務所用?貝爾摩德,這太過火了!就算那位先生再怎麽寵信Orianko也要有個度吧?這裏可都是一些很重要的組織資料啊!把一樓撥給她用,把條子們引過來怎麽辦?”
銅狗在自己的辦公室裏急得團團轉,旁邊的波本笑而不語的坐在沙發上,端詳着貝爾摩德揉着自己太陽穴發愁的模樣。
貝爾摩德對奧瑞安歌的縱容,都基于boss對奧瑞安歌的疼愛之上吧。
“這只是暫時的,你到底要我說幾遍啊?”貝爾摩德的語氣也很不好。“在找到合适的地點之前。暫!時!把一樓撥Orianko用而已,你反應這麽大幹什麽?”
“你保證嗎?只是暫時?真的嗎?你真的能保證嗎?”四十多歲為組織生過死過的老銅狗哽咽了。
“我保證。這棟大樓對外是組織白道旗下正兒八經工作的寫字樓而已,條子們查到了我們也有相關證件過關。不是我說,銅狗,你現在膽子真是越來越小了。”
“天老爺,如果你的身邊有一枚‘定時炸彈’,你能睡個好覺?如果能的話,朗姆為什麽把她送到我這裏來!”銅狗抱着頭,蹲在窗戶邊哀嚎。
“膽子都是要磨練出來的,你看朗姆那家夥這麽急性子暴脾氣,不都已經習慣Orianko了嗎?”
“……”銅狗,我他媽有膽子也被錘打地沒有了!
琴酒都能說動手就動手的,他可打不過奧瑞安歌!
“好了好了,別這麽沮喪。跟你說個好消息,朗姆準備把她調回行動組了。”
“頂個屁用,她還在我財務部晃蕩……”銅狗坐在沙發上,手撐着頭,滿頭烏雲。
“以前還會跟我說一聲,挪多少多少錢,現在是直接伸手撬我的保險箱了。她也不知道哪兒來的本事,我的那個保險箱可是三重加密的德國高端貨,她居然不費吹灰之力就給我解開了。”
“還有我的抽屜、我的桌櫃、我的電腦、我的硬盤……你懂這種在她面前完全沒有任何私人空間可言的感受嗎?你懂這種在她面前要小心翼翼、卑躬屈膝,她一擡手我就開始打哆嗦的感受嗎?你懂這種每次我跟我的小情人們快活的時候,她擡腿說進就進、一點都不管裏面的人在幹嘛的羞恥感嗎?”
“老實說,我現在都快有陰影了,每次辦正事的時候有一點點大動靜就再起不能。貝爾摩德啊,我四十了啊!活了四十多年,我第一次這麽想念我去世好幾年的母親,想躺在她溫暖膝蓋上流眼淚……”
在組織裏卧底兩年的公安頭子,從來沒有共情過任何犯罪分子。
但是此時此刻,波本真的有點同情銅狗了。
貝爾摩德瞥了一眼波本:“你的臉怎麽了?”
波本摸了一下自己的左側臉頰擦傷,剛才一直沒什麽感覺現在倒是有一點火辣辣的後勁,他不在意地笑笑:“被組織前輩教育了。”
“……”貝爾摩德不用想都知道是誰,但是卻飽含深意地上下打量一番波本。
波本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口,只是很輕的擦傷而已無傷大雅:“怎麽了?為什麽這麽看我?我應該沒破相吧?”
“沒什麽,就是覺得詫異。你是這十五年來跟Orianko打架受傷最輕的。就琴酒那樣的人物,都因為她流了不少血。剛來財務部第一天,還把銅狗的牙打碎了三顆,我沒記錯吧?”
“……”銅狗,你能不提這個事兒嗎?
“那我真是好運,多謝Orianko手下留情了。”波本清聲打斷銅狗的崩潰,笑眯眯地看着崩潰的男人。“這次去‘熾天使’號上完成任務,至少要三天才能回來。如果在這期間,新的事務所建好就不用等一個月了吧?”
銅狗猛地從地上彈起來,握住了波本的手:“波本老弟,這件事交給我去辦,你就說需要什麽東西。只要你能幫我盡快把她帶走,讓我過幾天安穩日子,老哥私人送你一張支票,需要多少錢你随便填。”
想要讓奧瑞安歌離開的銅狗。
和對奧瑞安歌産生極大興趣的波本。
迅速達成了共識。
想要走奧瑞安歌這條線,打入組織核心內部的……不僅僅只有水無憐奈一個人。
之前一直都覺得,奧瑞安歌在組織裏面的定位就是被boss養大的“瘋犬”,專門負責幫組織充當嗅覺作用、排除異己。
但是蘇格蘭跟他描述了奧瑞安歌幫被家暴妻子出頭的事後,波本的看法稍稍有些改變。
或許,hiro說的對。
這個崇尚暴力的奧瑞安歌。
竟然比誰……都憎惡施加在弱者身上的暴力。
這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心态,化成“那還是你死吧”的偏激。
而這種偏激都源自于她極度缺乏的安全感。
以及,她不想走入任何人的世界,也禁止任何人踏足她的領域的心态。
被奧瑞安歌“教育”了的波本一點都不生氣。
他想,或許奧瑞安歌自己都沒發現,她并不是讨厭他,只是單純的害怕這個叫波本的家夥會傷害她。所以才會做出那種……抱着腦袋瑟縮警惕的神态吧。
一切尋釁滋事、無理取鬧、瘋狂極端、用拳頭讓別人臣服自己的行為。
都是因為……
世上無人愛她憐她保護她。
一個被神抛棄的,在煉獄中生活的五歲孩子,只能想到用這種方式來保護自己。
夕陽斜下。
橙紅色的光混着的淺星落下。
這是第五次輪回裏,川合裏野第一次來到這個萊草田小學附近。
她站在自己曾經被蘇格蘭質問“你覺得這些孩子不想因為自己的出身,成為一個幽靈那樣可有可無的人,是一件很可笑的是嗎?”的地方。
“這不可笑。”川合裏野坐在高懸的橋上,小聲對自己說。
黑暗與光将她撕裂。
她坐在危險的架橋欄杆上,雙腿騰空在高危的邊緣,腳底下是呼嘯而逝的各種車輛。
街邊三三兩兩的孩子,拎着書包結伴而行,有的回家、有的回養育自己的孤兒院、有的自己都不知道該去哪裏,在街邊踢石頭玩。
“你是來找我的嗎?”
身後忽然傳來蘇格蘭的聲音,川合裏野一點都不意外。
她在這裏坐了很久,從中午到黃昏。
蘇格蘭被那群孩子圍住的樣子,她都看到了。
那麽,具有狙·擊手敏銳動态視力的蘇格蘭,自然也會注意到附近一切細微事物的異常。
川合裏野回頭,看着站在橋下,微微矮了自己一頭的蘇格蘭。
他還穿着第一次輪回時的那件衣服,身後背着剛剛給孩子們彈奏過的貝斯,目光澄澈。
命運逆轉。
時間倒退。
川合裏野有些不好意思,別過臉去不讓蘇格蘭看到自己的腼腆:“我是來看這群小屁孩的。”
蘇格蘭覺得她好像快哭了,上前一步:“你怎麽了?”
她一定遇到了非常難過的事,蘇格蘭想。
第五次輪回的川河裏野,看着第五次輪回的蘇格蘭,對第一次輪回裏的蘇格蘭說。
她聲音發苦:“蘇格蘭,我是因為嫉妒他們才會說出這裏是髒不垃圾的地方。”
“我以為,人的命運一出生就确定了,他們的未來一定也跟我一樣,成為黑暗世界裏的幽靈。順其自然不就好了,還有什麽好掙紮的呢?”
“但現在,我開始羨慕他們。”
“我從來都沒有坐在那樣的環境裏過,哪怕教室很破、很亂、很髒。吃的很不好、衣服也很薄、睡的床板也很小。但是至少不會像一個幽靈一樣,變成可有可無的家夥。”
“哎呀,好矯情啊,我為什麽要說這種話,我一定是昏頭了。”她嘻嘻笑着,像個沒心沒肺的孩子。
蘇格蘭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從架橋上拉下來。
夕陽在他臉上擴散出深深淺淺的光澤,清晰而又溫柔。
“你跟我來。”他說。
川合裏野看着他微微側着的臉。
他真好看。
他的眼睛裏沉澱着某種物質卻又很快浮升,略長的黑發淺遮耳尖。
夕陽将他的眸子染成胡桃色,裏面開滿了鮮活的綠植。
只是簡單的四個字,川合裏野就一點掙紮的欲望都沒有。
她想,如果他帶着她去萬丈深淵、熔漿峽谷,她也會毫不猶豫的跟過去的。
川合裏野一直都在思考。
為什麽是她在輪回,為什麽一直要讓她重複經歷這段人生。
原來,在黑暗的世界裏,神早就給予了她一束光。
她一次次掐滅這束光,神一次次愛她。
神沒有抛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