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027:質問
川合裏野的椰汁從電影開始喝到了電影結束。
捧在手裏基本上沒有動過。
【My hero】這部電影的女主角二宮結奈是當紅偶像, 長相甜美、清純,一出道就成了諸多男性心中的“初戀女友”。全劇穿着最多的就是那件白色的吊帶衫,露出白皙而又瘦弱的肩頭和全日本男人最喜歡的脖頸線條部位,
男人, 來看女神。
女人,來看愛情。
但是在這部電影裏,基本上她的出現都是以回憶性的形式呈現在劇情當中。
男主是她飾演角色生前的男友,整部劇情講的都是男主一直都在尋找當初殺害自己女友的真兇, 最後通過不懈努力和多重阻撓之下,終于抓到犯人并且和該犯人同歸于盡的愛情故事。
電影一開始, 川合裏野沒堅持十分鐘就睡着了。
最後還是電影快結束的時候, 前後左右的哭聲把她吵醒。
蘇格蘭本來是想讓她看看正常的愛情片是什麽樣子, 結果電影剛開始,依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顆小腦袋就開始呼呼大睡。
他有些哭笑不得。
看樣子對健康的“愛情片”确實不怎麽感興趣啊。
睡相不怎麽好看的川合裏野, 在蘇格蘭肩膀處找了一個舒服的地方,一副占據此處被她劃分領土的意味,睡的肆無忌憚。
她的紅發鑽進了男士襯衫紐扣裏面, 在蘇格蘭的心口撓來撓去。
川合裏野睡了多久,蘇格蘭就忍耐了多久。
聽着肩膀上輕輕吐息的鼾音, 蘇格蘭沒有把她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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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合裏野睜眼的時候,電影還沒演完。
剛好到了男主和殺害女友的真兇在河邊高橋上對峙。
女友生前的回憶和現實中血淋淋的真相穿插。
男主一邊痛哭流涕的握着手裏匕首, 一邊質問犯人為什麽殺掉自己的愛人, 最後一刀刀捅在兇手的腹部。
坐滿了人的電影院裏低啜聲一片。
“?”川合裏野揉了一下眼睛,“她們哭什麽呢?”
“噗……”蘇格蘭輕笑出聲,伸手摘了一下口袋裏的紙巾遞給她。“擦一下。”
“我擦什麽?我又沒哭。”
“你嘴角的口水, 都快滴到我衣服上了。”
伴着電影出字幕的退場電影, 川合裏野開始抹自己的嘴。
蘇格蘭的健康“愛情片”教育完全失敗。
走出電影院後, 川合裏野立刻給自己辯解:“都是那個電影開頭的時候色調太詭異了!一會兒半灰色、一會兒又很鮮豔的,看得我整個人都視覺疲勞。而且昨天晚上我還跟貝爾摩德喝了酒一晚上都沒睡好,實在是太困了才會這樣,絕對不是故意……”要在第一次“約會”的時候睡着的。
不過……這算是約會嗎?
蘇格蘭柔黑發尾微微彎起,在走廊的頂燈下笑容清淺:“宿醉之後不想太難受的話,可以喝點蜂蜜或者熱牛奶,第二天就會好很多。”
“唔……”川合裏野抓了抓松垮地頭發,反應慢擺拍的想起來自己剛才好像一直都挨着蘇格蘭的肩膀睡覺。
忽然意識到哪裏不對。
天吶。
真的假的。
她……睡着了嗎?
沒有枕着水果刀,靠着蘇格蘭睡着了?
蘇格蘭去把自己的樂器盒取出來時,瞧見川合裏野一個人站在商場的燈光下面懷疑人生。
她的右側紅發垂在耳畔,像一只乖巧的小動物垂搭着耳朵。
臆測和迷惑同時出現在她臉上的時候,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剛走出校門的高中生。
臉上擁有着未知的迷茫,像是被暫時塑封起來的蛋白薄層,稍微觸碰就會破裂。
“怎麽了?覺得全程在睡夢中渡過有些可惜嗎?想再看一遍?”蘇格蘭走過去,跟她開起了玩笑。
川合裏野搖頭:“沒有,不是。”
她活了二十年,第一次……靠着一個男人睡着。
真讓人難以置信。
到了電影散場的集合點,許多絡繹不絕的人都從各個電影院廳內走出來。
基本上全部都是情侶,而且基本上所有女性都紅腫着眼睛。
完全沒有看到劇情的川合裏野實在無法理解,為什麽她們會因為一部電影這麽感傷。
電影開場前親親我我的那對情侶也在人群當中,但是二人在走出電影院之後女人臉上挂着少許不高興的神采,拽着男人的手一直說:“不是答應人家一會兒去吃西餐嘛,怎麽突然又要有事要回去工作了?”
男人哄着:“就很突然嘛,你也知道的當律師的經常會被各種瑣事纏身,我也沒辦法。好啦好啦,這次接手的是個大案子噢!回頭拿到了酬金,我請你去北海道旅游。”
“真的嗎?你最好啦!愛死你了!”
兩個人彼此親吻着,做了道別。
這次換成蘇格蘭一直盯着二人瞧了。
川合裏野戳了戳他的肩膀:“哎,你不是說不要對這種不健康的行為過度好奇嘛……”
“那個男人結婚了啊。”蘇格蘭忽然說出這麽一句,讓川合裏野愣了半天。
“哈?”
蘇格蘭伸出自己的左手,指着無名指的位置:“那個男人這裏有戴着婚戒的痕跡。”
“結婚就結婚了呗,說不定就是跟自己老婆出來看電影的……”川合裏野說完之後自己都覺得不對勁。
如果是跟自己老婆一起出來看電影,那麽電影結束倆人就應該一起回家啊,幹嘛還要擺手道別,去旅游還要用“請”這個字。
從那個女人離開之後,這個自稱是“律師”的男人表情就變得很不好,疾步朝着商場西門出口走去。
剛好回財務部的門也要經過西門,川合裏野跟在蘇格拉身後的時候都感覺他腳步快了很多。
這是身為公安警官的探索欲嗎?
川合裏野沒有阻止他。
蘇格蘭和川合裏野二人前後腳跟了出去,就看到門口站着一對母子。
兒子只有六、七歲的樣子,而母親也很年輕,瞧着也就二十五歲左右但面容憔悴,額發有幾縷因為沒有時間打理而松散的垂在額前。
兩個人似乎在門口站了很久。
小男孩拉着媽媽的手,瑟縮在媽媽的身後一直朝着西門門口張望,瞧見了門裏的律師先生之後才高高興興地喊了一聲:“爸爸!”
妻子臉上也多了少許笑意,松開了孩子的手讓兒子奔向自己的父親。
但是男人的臉色并不好,瞧着一臉天真浪漫朝着自己而來的兒子,連一點笑意都擠不出來。他瞪了一眼妻子,又低頭看了一眼兒子,扔下一句“跟我過來”後朝着旁邊的角落走。
商場附近的人很多。
到處都是閑散的客人。
一座城市有着極大的包容性,能夠同時兼容內閣大臣和街邊醉漢、也可以讓正義的公安和負心渣男碰面出現。
川合裏野主動開口:“我的好奇心被點燃了,我想知道那個男人到底有沒有結婚。”
然後,拽着蘇格蘭把偵查術用在了維護家庭和睦上面。
在情人面前如膠似漆。
在妻子面前兇神惡煞。
這副嘴臉川合裏野之前也見過很多次。
那些站在新聞報道裏面冠冕堂皇的各種議員,有很多都折在奧瑞安歌的手裏,她在潛伏的時候也見過這樣的面孔。
只是沒想到。
原來這種劣根性是不管社會地位如何的,永遠都存在與一張張僞善的面具裏面、隐藏在人性當中。
“誰讓你們來的,不是說了嗎我在跟苦主見面!幹嘛過來給我添亂?!”男人的咆哮聲在無人的角落中放肆。
其中夾雜着小孩低啜地哭聲,還有妻子倉惶地解釋:“那個……我是想說,你上次說要考一級律師證的費用,我向親戚們借了很多給你湊齊了,都在這裏……”
“怎麽只有這麽點?”
“不是說,只要三十萬日元嗎……”
“啪!”沉重地巴掌聲打碎了妻子的話,孩子的哭聲緊接着歇斯底裏。
男人抓着妻子的頭發,來回扯動:“三十萬夠幹什麽?你這無知的蠢貨,我養你和孩子這麽不容易。在外面看人臉色、卑躬屈膝的,你竟然連三十萬都借了這麽久。你以為做律師只需要執照嗎?難道不需要基本的應酬打點嗎?……”
啪、啪……
緊跟着地還有兩聲巴掌和女人更大的哭聲。
蘇格蘭的拳頭握緊,垂在身邊。
市民的哭聲,每一聲都在往他的神經上捅刀。
法律是冰冷的,但是執法者是有溫度的。
這是他對自己立下的誓言,要成為一個會考慮到受害者心情的有溫度的執法者。
但是這樣的他,卻礙于此時此刻卧底身份,必須要……袖手旁邊嗎?
旁邊的人沖了過去。
她的身上帶着一團旋風,卷起四周化作利刃的漩渦。
一只女人纖細的手,握住了即将落在哭泣女人臉上的巴掌。
男人正處于暴怒之中,沖着來人怒吼:“別多管閑——哇!”
川合裏野一拳落在他的臉上。
男人被一股怪力傾注的重拳砸倒,眼冒金星之中還沒緩過神來,暴雨般的拳頭緊跟而落。
他像一只垃圾袋一樣,被女人拎着領子扔在地上臉朝地。
昂貴的衣服被扯的稀巴爛,他僞善做作的嘴角被踩入泥地。
肚子挨了幾下重踢,五髒六腑仿佛都被錘子砸中似的,想要把所有器官都吐出來。
因為沒錢而挨打的女人哭聲、孩子的哭聲。
是痛苦的魔音。
喚醒了川合裏野五歲之前的記憶。
——那段,被她自己刻意忘記的記憶。
川合裏野直到現在才明白。
或許記憶會被刻意遺忘,但是那種附骨之疽的仇恨一輩子都被刻畫在骨血裏。
是忘不掉的。
川合裏野膝蓋抵着男人的肚子,右手掐着他的喉嚨。
她看起來,就像是地獄裏面的修羅。
“扇巴掌好玩嗎?啊?告訴我,好玩嗎?”她高舉着的巴掌,像剛才男人打女人那樣,一下落在男人驚駭而又懼怕的臉上。
啪!啪!啪!
“別、別打了……你要多少保護費,我都給你。”男人的臉開始發腫。
他的肌肉、骨骼都被踩成了粉末。
那種猶如接受刑罰的過程,讓他的每一處細胞都在發生爆·炸性的疼痛感。
“不許求饒!!!”川合裏野吼道。
“上天給了你男性的軀殼,給了你天生強大于女性的身體力量。但你的拳頭沒有用于保護自己的家人,而是施暴給自己柔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
“起來啊!站起來!像剛才那樣的盛氣淩人讓我看看!面對不如你的人就那麽能耐地動手,面對比你強的人你就像條哈巴狗。”
“像你這樣的雜碎為什麽能人模狗樣的活在這個世界裏?為什麽你可以?!!!”
她在質問。
質問這個施暴的男人。
質問曾經同樣向她施暴過的人。
蘇格蘭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組織裏面盛傳的殘忍、瘋狂、喜怒無常的“人間屠夫”、“惡魔的瘋犬”奧瑞安歌。
那些屬于奧瑞安歌的瘋狂傳說。
沒有一件涉及過無辜柔弱的群衆。
她此時此刻的地位,全部都是通過挑釁那些比她更加強大的家夥所得來的。
奧瑞安歌的拳頭,從不揮向弱者。
蘇格蘭走過去,給她遞了一個棍子。
“用這個,手不疼。”
最後,川合裏野還是沒有用棍子打那個男人。
她看到了藏在媽媽後面哭泣的男孩。
要在一個小孩子的面前,拆毀掉他的父親嗎?
川合裏野在孩子滿是淚水的眼睛裏,濕淋淋地被蘇格蘭拉出來。
“警察很快就來,辛苦了川合偵探。”蘇格蘭小聲地在她耳邊安撫,順便遞話。然後附身觀察了一下男人身上的傷痕,确定沒有什麽致命傷之後才轉身去跟那位妻子溝通。
“我們是‘裏之子偵探事務所’的探員,偵探證目前沒有帶在身上,不過你們應該知道的作為偵探是有逮捕嫌疑人權利的。剛才您的丈夫對您使用暴力,我們川合偵探為了保證您的安全貿然出手,希望您能諒解。”
“是、是……”
妻子抱着自己的孩子,瑟縮在牆角裏等着警察的到來。
誰也沒想到。
當時波本随口一提的那個“裏之子偵探事務所”,竟然會成為川合裏野拿來搪塞警方的借口。
這場事件原本很好處理。
說是“正義路人”碰巧見到了家庭紛争之後仗義出手,并沒有任何不妥。
再加上有妻子和兒子的證詞,在旁佐證是丈夫先出手。
川合裏野絕對不會有任何的後續麻煩事,反而那個家暴的丈夫會被因為鬧事而關上幾天。
但是,連蘇格蘭都沒想到的是。
出警的竟然是警視廳搜查一課三系的警員。
松田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