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葉修沒發現周澤楷的異常,對于周澤楷的沉默也不感到意外,反正周澤楷經常對他不理不睬,但有些話他還是要講的:“剛才小江叫我過來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兒呢,小周你說是不是孫哲平這混賬先挑釁的?不過我剛看他鼻青臉腫的還以為這貨退步太多被你壓着打,但現在看來,小周你的臉也沒好到哪兒去……”
其實之前葉修已經知道了這倆祖宗為什麽打起來,因為孫哲平打完架回來後像是鬥勝的大公雞一般頂着張五顏六色的臉來敲門,開門的孫翔以為是什麽鬼東西,兩人差點又打起來還是靠葉修把他們給拉開了。現在葉修話裏感覺上是在罵孫哲平,實際上卻能感覺到親疏分明,也是生怕周澤楷一個不爽了就把孫哲平那倒黴玩意兒也拉去關地下室,到時候尊貴的孫哲平大爺自己親身感受一下那地下室的陰暗與黴味以及三天不吃飯的痛苦,還不得再過來和周澤楷PK到一方死亡才痛快。
不過葉修話還剛說到一半,敞開的睡衣衣領忽然被周澤楷揪住,然後周澤楷一個用力把他朝自己的方向拉過來,葉修假裝認慫:“好啦好啦,你的臉就算腫成豬頭也是全世界最帥的豬,不要生氣嘛——”
周澤楷根本沒生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擁有怎樣的情緒,他的臉湊在葉修的鎖骨處,呼吸間噴出的熱氣灑在葉修的鎖骨上,他的雙眼緊緊盯着那顆紅色的小痣,薄薄的嘴唇都因為訝異激動而微微顫抖起來。
如果一個分化覺醒後沒多久的哨兵倘若有了心上人,那麽他的夢多半充滿了顏色。
即使是像周澤楷這樣英俊動人的小哨兵也不能免俗。
但是周澤楷能用來做夢的素材少得可憐,他沒有見過那張面具下的臉,也沒見過心上人裸露的手臂或者大腿,但他聽過那個人的聲音,不低沉但微微沙啞,他看到過那個人的嘴唇,淡得很好看,他也曾将視線膠着于那人從頸部到鎖骨的肌膚,以至于即使是短暫的接觸,卻清晰地在腦海內留下了深刻的畫面,他着迷于那凹陷的弧度,以及一顆浮現于雪白皮膚上紅色的痣。
這個年紀的哨兵,即使只有這麽一點點具體內容,都能把夢做得很情色。
得益于身為哨兵的超強身體素質,即使那麽一點點內容,都因為記憶力超群而随時随地都能從腦海被喚醒,因此從未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泛黃褪色。
在這些永恒的景色裏,周澤楷最愛的就是那顆鎖骨上嬌小的紅痣,像是點在他的心上,在一片雪白中分外惹眼,他曾千百萬次地回想起來,一遍又一遍加深本就深刻的記憶。
所以他絕對不會認錯這個人。
絕對不會看錯。
周澤楷相信這個世界上或許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但絕不會有這麽惹人憐愛的第二點紅痣。
但也正因為這份自信和篤定,此時此刻的周澤楷整個人像是遭了一記悶錘,從後腦勺開始泛起一陣細微的神經痛,但心中卻又有着無限的歡喜喜悅,整個人分裂成兩半,一半還在感覺甜蜜,另一半還沒開心半分鐘整顆心卻又揪緊了。
葉修并不知道他面前的周澤楷遭到了怎樣的事實沖擊,內心又正在經歷怎樣兵荒馬亂的災後重建,他只知道周澤楷湊得離自己太近,被揍出兩塊青紫的俊臉湊在他的胸前,整個人狀态非常古怪,讓葉修忍不住懷疑下一秒自己就會被這奇奇怪怪的周澤楷給咬上一口。
眼前的大男孩忽然從喉間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葉修和江波濤同時愣住了,不過還是葉修見過的大場面比較多,很快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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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小周,湊這麽近是想讓我奶一口嗎?”
“可以嗎?”俊秀的哨兵聞言信以為真,即使正經歷着極其複雜的自我心靈拷問,也不忘搶先占點便宜。
“……當然不可以。”
葉修覺得情況有點糟,孫哲平這個下手沒輕重的難道把周澤楷的腦子給打出了問題?他看向江波濤,和小江副團長進行眼神交流:他這是怎麽了?被打出腦震蕩了?
江波濤苦笑:我也不知道啊大神。
心緒紊亂的周澤楷卻敏銳地捕捉到了兩人的互動,皺眉道:“不要眉來眼去。”
葉修嘆口氣,知道自己在周團長眼中的印象就是個禍國殃民的葉妲己,他伸出三根手指:“我發誓我真的沒有勾引濤濤,望周團明察。”
周澤楷被刺了一下,回想起自己先前的表現太糟糕,臉色沉了下來:“我知道,我在說他。”
江波濤驚天巨冤,瞪大眼睛指了指自己,茫然:我怎麽了?
周澤楷給他一個眼神:你自己知道。
江波濤完全是無妄之災,還沒等他再說些什麽,周澤楷就跟他擺了擺手下了逐客令:“你先下去,我有話跟葉修單獨說。”
當周澤楷說到葉修二字,念得生澀而緩慢,像是要仔細咀嚼一番這個名字。
江波濤和周澤楷這對心有靈犀的拍檔此刻的想法完全背道而馳,周澤楷現在心裏很亂,但下意識就想要構建一個和葉修單獨相處的空間,而江波濤則以為周澤楷誤認為孫哲平忽然的暴力行為是受了葉修的挑撥——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的确和葉修有關,即使并非他主觀促成的——要留下他興師問罪。
江波濤不忍心看周澤楷被蒙在鼓裏一錯再錯,還想掙紮一下留下來助攻,結果他們團長直接下床幫他開了門:“請。”
江波濤:“……”
江波濤委屈,但是江波濤不說,江波濤奪門而出,江波濤發誓這輩子都不再過問周澤楷感情的事,就讓這個大豬蹄子後悔終身吧。
周澤楷在江波濤後腳剛出門時就把門給重重關上了,那副迫不及待的樣子讓江波濤深受傷害,他強忍下想要罵街的沖動,陰沉着表情往自己的住處走去。
而路過的八卦分子杜明看到了這一幕,事後在隊內謠傳:團長與副團長與葉修3P到一半副團長被獨自趕了出來,葉修這個妖孽害人不淺啊。
即使剛剛才發現真相,但周澤楷幾乎是立刻就把近期發生的一切違和感爆棚的人事物變化思路給厘清了,其中包括忽然壞掉了的江波濤為什麽壞得那麽快,想必他們輪回可親可敬的副團長在他之前就已經發現了葉修到底是什麽人,發現了之後還裝作不知,并沒有提醒過其他人。
不過周澤楷自然不是在怪罪江波濤的知情不報,先前周澤楷被感情蒙蔽了雙眼,看待問題的時候智商下線,現在周澤楷的智商終于穩步回升。他立刻明白葉修的身份不可張揚,葉修一定是有着難言之隐才會躲藏在他們輪回,然後周澤楷又立刻想起自己不久之前曾大言不慚地當着葉修的面說如果發現了葉秋要當場抓捕他,當時葉修就在他的旁邊,聽到了他說的話還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現在再回想起當時的事……周澤楷忽然在被子裏刨陷下去一個坑,把自己的臉往裏面一埋。
葉修之前就對周澤楷今天不走尋常路的行動給弄得深感莫名,現在更是一臉懵逼,他看着周澤楷露在被子外紅透的耳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默默走開給周澤楷留一個獨自害羞的空間。
周澤楷在被子裏呼吸,一米八幾的大高個蜷縮着看上去很可憐的樣子,葉修想了想,還是拍拍他的肩,而周澤楷如同過電一般忽然抖了抖,讓葉修趕緊收回了手,為了緩和氣氛開玩笑道:“也不至于這麽讨厭吧,又不是什麽髒東西。”
葉修的語氣是絕無嘲諷的,但是周澤楷卻像是被紮了心一般猛地擡起頭,葉修驚詫地發現周澤楷的眼眶紅了一圈,又因為他皮膚白顯得非常明顯,葉修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有了這通天的本領,居然把一哨兵在床上給弄哭了,想想真是好了不起。
還沒等葉修的思想放飛到遙遠的邊疆就被周澤楷一把扯到了身邊抱得死死的,沉默寡言的年輕哨兵語音低沉地在他耳邊低語:“不讨厭。”
其實一直都不讨厭,不管葉修是不是他憧憬了這麽多年的“葉秋”。即使他先前故作瞧不上他的樣子,但周澤楷自己騙不了自己,他的确得承認,就算是他不知道“葉修=葉秋”這個公式的時候,他就已經對葉修動心了。
他也沒辦法說服自己是因為察覺到了葉修就是葉秋,才會同時喜歡上兩個人。因為喜歡建立在他的感受之上,葉修與葉秋于他而言并沒有相近之處,明明是同一個人,卻分割成兩個個體,一個遠在天邊,一個近在眼前,原來一個人在天邊的時候是一個樣,來到眼前時又是另一個樣子,而這兩種樣子他都正好喜歡。可在此之前,他卻因為自身的幼稚不成熟而做出了很多蠢事。
即使這個人沒有露出任何想要責怪他的樣子,或者說正因為他一點都沒有想要責怪他的意思,所以他才更覺得情怯。
然而葉修見周澤楷這欲言又止泫然欲泣的樣子卻不會想這麽多,他或許以為周澤楷可能被孫哲平揍得狠了,疼哭了而已,剛才把江波濤叫出去可能是因為不想讓副團長看到自己哭唧唧的樣子,真是個堅強的小可愛。
——以葉修的資歷來看,全聯邦的哨兵都是小可愛,甚至面對韓文清他都能憐愛得起來,畢竟他也見過韓文清因為負面情緒的堆積而暴走後傷痕累累的樣子,即使他人根本想象不出那樣一往無前的韓文清也會有負面情緒。
“怎麽了,小周?”
察覺到周澤楷的情緒有些過分不對,葉修沒再跟他開玩笑,手撫上他的臉頰,稍微蹭了兩下,
“上次疏導是什麽時候?”
“……忘了。”
最近沒有任務,也沒有動亂,周澤楷本就是個極會自我管理的人,沒有普通哨兵那般容易動怒或失控,因此也就沒有定時去找向導疏導的習慣,事實上即使是現在,周澤楷也并沒有感覺到自己有被疏導的必要,可是當葉修那股強大的精神力包裹住他的時候他沒有拒絕,他太需要一個接近他的機會,他再一次感受到這股精神力,難以自持地微微顫抖。
他早該想到的,從在輪回食堂第一次集體接受葉修的疏導的時候,他就應該想到的。放眼整個聯邦,能擁有這樣澎湃而連綿不絕的精神力來支撐疏導過程的,一直以來,都是有且僅有那一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