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周澤楷十六歲的那年進入塔內接受訓練,經過精密測量,他的所有相關數值在這個年紀就達到了一個成年哨兵或者是向導都難以企及的高度,但當時還沒有人認為他會是繼葉秋之後聯邦的新一代精神偶像,他和塔內千千萬萬個素質優異的孩子一樣,只是偶有導師會鼓勵地拍拍他的肩膀,期待他往後在戰場上發揮出前所未有的潛能。
彼時周澤楷還沒有分化成哨兵,個子大約在一米六幾,身材纖細,長相要說英俊更偏向漂亮,他所屬的學院裏分化成哨兵的年輕人占了百分之五十,年輕哨兵們本就愛說騷話,又正是荷爾蒙亂發散的年紀,長相如此出挑的周澤楷自然分外惹眼,就算有只喜愛女性的哨兵,也樂意在周澤楷經過的時候對他吹個口哨。一來二去的,周澤楷被一些好事哨兵稱為院花,後來不知怎麽的就一傳十十傳百,這個并不怎麽善意的稱號就跟了周澤楷兩年,他也漸漸靠着美貌在塔內遠近聞名。
周澤楷雖然生性沉默寡言,但這不代表他對外界的惡意和善意分辨得不清不楚,或者說正因為他的沉默寡言,他更敏銳地觀察着這個世界。但外界的惡意很難對周澤楷造成影響,這與他某種程度上的目中無人有關,他的同學經常覺得每每有事要與他交流,周澤楷即使态度禮貌,但卻總給人一種并沒有把他對方放在眼裏的疏離感,這顯得他很不合群,于是和普通同學間的相處也不盡人意。
不是沒有人試着找過他的麻煩,但周澤楷的武力值和他的美貌值成正比,輕輕松松地把那些已經分化成哨兵體型起碼比他寬了一點五倍的男生給撂翻地上,這樣的鬥毆也當然引來了聞訊趕來的導師,好在負責他們的導師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也沒有說發生這樣的事大家的責任五五開,而是很嚴厲地批評了那些鬧事的哨兵。
十八歲的時候,周澤楷分化為了哨兵——在此之前不少人都先入為主地覺得這個長得好看的小男孩一定會成為一名優秀的向導。成為哨兵之後,周澤楷的身長拉高的很快,也漸漸由纖細的身段抽條成了精壯的體型,然而那些正值争強好勝期的哨兵依然處處針對他,似乎很希望看到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一些波瀾。
而剛分化為哨兵的周澤楷在他們這個滿是年輕哨兵的院裏沒什麽朋友,也沒有人提醒他去進行日常疏導,才成為哨兵不久的周澤楷并不知道自己在那群哨兵挑釁的時候産生的煩躁感是暴走的預兆。直到那天,又有人不長眼睛地上來就挑釁正處在暴走邊緣的周澤楷,被突然狂化的周澤楷狠狠一拳砸出了兩顆牙——在此之前周澤楷也不是沒有教訓過前來挑釁的家夥,只不過他一向都是點到為止,這也是那群愛嘴賤的哨兵至今還敢來挑釁周澤楷的原因,他們以為這周澤楷就算再強也只是個容易心軟的沒用的家夥,容易心軟的人在戰場上可就是個廢物。
然而此刻那些哨兵才明白,周澤楷之前并不是心軟,而是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裏,周澤楷真想把他們摁在地上摩擦淩虐的時候,他們連反抗的資格都沒有只能任其揉圓搓扁。
突然爆發的周澤楷連那些極富經驗的導師對付起來都有些捉襟見肘,更不要說那些上趕子送人頭的小哨兵了,正當周澤楷的導師拉架不成不知該如何收場時,一股極其強大的精神波動如同柔軟的薄紗一般覆蓋下來,在場各位血氣方剛的哨兵都因為這股純粹而強大的精神力回過神來,而處在沖突中心的周澤楷受到了最多的照拂,極具包容性的精神力像是一股溫暖的海水将他的暴躁與不安盡數包裹起來,使他加速的心跳漸漸平複下來。
周澤楷一手撐着地面,大口地喘着氣,半跪在地上,眼神盯着地面上的一顆小黑點,直到一雙黑色的馬靴出現在他低垂的視線裏。
“小朋友,還站得起來嗎?”
像是隔着一層什麽傳來的聲音,周澤楷粗喘了兩口擡起頭,只見一個戴着半截詭異皮卡丘面具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前一秒還在暴走的周澤楷後一秒對着皮卡丘不知如何是好。
“嗯?怎麽不說話?”
面具只有皮卡丘的半張臉,尖尖長長的耳朵,紅色的囊袋,以及正好蓋在來人鼻尖上的黑色倒三角小鼻子,下面是一張顏色偏向淺粉的嘴唇。
“沒事。”
周澤楷醞釀了一會兒才往外蹦了兩個字,然後撐着地面站了起來,但是剛才過度外洩的精力令周澤楷看上去有點搖搖欲墜,身邊的皮卡丘面具湊上來支撐住他。
周澤楷平時并不喜歡和別人有過于親密的肢體接觸,或許是前兩年的遭遇使然,讓他對動手動腳的家夥難以心生好感,但是他卻沒有排斥這個人,還願意把身體的重量稍微交給這個人支撐,周澤楷當時還不知道這種感覺是怎麽回事,後來才發現可能叫作一見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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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澤楷張了張嘴,剛想問他的名字,就從匆匆趕來的校長和幾位高級導師的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份:聯邦的鬥神,人民的偶像,葉秋。
原來這就是葉秋。
即使早就從他人的口中聽過無數次這個人的名字,但是只有此刻,周澤楷才第一次對葉秋這個名字産生了印象,并且一直銘記下來。
“你先別動。”和幾位導師對話的途中,葉秋一直沒松開扶着周澤楷的手,直到把自己親眼所見的種種告知了校方,葉秋才帶着周澤楷到了最近的醫務室,把他摁在床上,“一看你就知道肯定沒有按時接受疏導,剛才随便給你搞了搞,現在給你來點真的。”
周澤楷莫名臉紅,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害羞,只是被動地接受來自葉秋的疏導。
葉秋雖然是個向導,但是他強勢,并且強大,被他摁着俯視,周澤楷卻生不出自己是在被輕視的念頭,因為他是如此強大,好像生來就應該這般俯視着別人,而以周澤楷的角度,恰巧能看到他線條精致的下颔,還有頸側因為過分白皙而将顏色浮現在皮膚上的青紫血管,他的領子微微敞開,露出的鎖骨之上有一顆紅色的小痣。
此時此刻,周澤楷與初戀一起萌發的還有純純的性沖動。
葉秋的精神觸手溫柔地撫摸着周澤楷的精神壁,沉默而優秀的哨兵一直以來避而不談的壓力堆積在內心的深處,而那些溫柔的精神觸手仿佛與他有什麽心電感應一般,以一種輕緩的力道将他一直無處排遣的負面情緒盡數疏散。
剛才也有短暫地感受過葉秋那爐火純青的疏導能力,但遠不及現在這般讓人全身酥麻,當葉秋的眼中只有他一個人時,當他只對自己一人進行疏導時,周澤楷甚至産生了一種葉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錯覺。
葉秋在塔內沒有逗留多久,走前周澤楷問他是不是總是戴着面具。
葉秋說在戰場上大部分時候并不戴,去進行商業活動比如今天來塔裏視察的時候會像這樣戴些裝飾品,比如哆唻a夢hello kitty還有皮卡丘什麽的。周澤楷又問那我以後該怎麽找到你,葉秋笑了笑說在戰場上相遇的話最拉風的那個就是我呀。
平平淡淡地說出這麽不謙虛的話,而且還十分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就好像他所言是什麽理應人盡皆知的真理。那一刻周澤楷再次感受到了什麽是怦然心動。
最開始的那一年,周澤楷的夢裏經常出現半截皮卡丘面具,一開始比較純情,後來漸漸露骨,對着皮卡丘都能硬起來,周澤楷後來也對自己有過檢讨,但下一次還是毫不意外地會硬。
後來周澤楷上了戰場,漸漸也有了名氣,卻像是受到什麽詛咒一樣一次都沒有和葉秋分配到同一條戰線。
又過了一年,周澤楷提出想和葉秋進行相性匹配——每年申請和葉秋進行匹配的哨兵數不勝數,但是只有金字塔頂端的那一批能最後得到一個确切的數值。
90%……
周澤楷拿着手中的報告單,覺得這個數字太漂亮了,昔日聯邦匹配度最高的那對神仙眷侶的匹配度也不過八十七而已,他和葉秋之間的數值說是命中注定也不為過。他忍不住在淡漠的臉上露出一個小幅度的微笑,但很快就被旁邊走過來的人給打破,那個早已成名的大小眼哨兵狀若無意地瞟到了周澤楷手中的報告單,然後又狀若無意地讓自己的報告單也被周澤楷瞟到,上面是一個碩大的“93%”。
周澤楷上揚的嘴角漸漸扯平,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欺負完小朋友的王傑希面無表情內心雀躍地捏着報告單離開了。
周澤楷從睡夢中醒來,臉上疼,胳膊疼,小腿也疼。
他已經很久沒有做過有關和葉秋初遇的夢,而前天他夢到的是那個滿口謊言的小奸細,一身牛奶味,賴在自己床上不肯走,醒來後又硬了。
先前,周澤楷并未對孫翔的喜新厭舊感到不齒,畢竟他不認為孫翔真的對葉秋有着戀愛感情,至少孫翔連葉秋的面都沒見過卻把想要擁有葉秋挂在嘴邊,這樣的感情在他看來幼稚又可笑,像他這樣真正想要擁有葉秋的人又怎麽會經常把這份心情宣之于口,反而總是把他深藏在心裏,不舍與任何人分享這個秘密。
因此即使對孫翔的迅速倒戈感到費解,周澤楷也并未對孫翔的人格産生懷疑,可對于他自己,周澤楷感到了一股相當矛盾的憤怒。
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喜歡是鄭重的,是不同于旁人的,可是事實上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他動搖的速度比起孫翔可能慢不了多少。
這很難說是誰的錯,也很難怪罪誰,可周澤楷的心中還是小小的埋怨過葉修,因為他的出現才讓自己從一而終的初戀有了污點,因為他的出現讓自己發現原來自己沒有什麽特別,也是個會被身體本能引誘的普通哨兵,會和千千萬萬的普通人一樣,心裏裝着一個人,眼睛裏還能看着另一個人。即使周澤楷知道,這并不是葉修的錯。
這時候,他的房間門口的門鈴被人摁響了,周澤楷用手捂住眼睛按下床頭的響應鈴,問道:“誰?”
“是我小周。”
江波濤的聲音透過擴音器傳出來,周澤楷幫他開了門。
但當大門被拉開後,周澤楷聽到了不止一人的腳步聲,他狐疑地撐起身子,卻看到和江波濤同時進入他的房間的還有葉修。
江波濤頂着來自團長不悅的視線,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葉修像是沒有發現周澤楷的抵觸,好整以暇地走到床邊,坐下來,上下打量了一番周澤楷的狀态:“小江跟我說了,你和孫哲平兩個打架了?”
昨晚周澤楷和孫哲平在競技場打得難舍難分,兩個哨兵的肉搏戰,可不是鬧着玩的,最後還是發現事情不對勁的方明華拉着杜明吳啓才把這兩人給分開,原本已經打算休息的江波濤也從卧室裏跑出來善後,唯有葉修和孫翔兩個并肩躺在雙人床上已經陷入夢鄉,江波濤去喊人的時候這兩位心大的同志還揉着眼睛睡眼惺忪。
周澤楷別開眼,像是不想搭理葉修的樣子,葉修也不急,就坐在床邊看着他,仿佛他的臉上有朵花。
江波濤見狀拼命給周澤楷使眼色,而周澤楷絲毫沒有收到江波濤的暗示,只是一門心思地把葉修向外推。此時的周澤楷并不知道他到底在推拒什麽,正如此時的江波濤不知該如何拯救他的團長他的團。
葉修自然發現了江波濤那滿臉喪失求生欲的悵然若失,還有心情朝他笑,江波濤無奈只能回以苦笑,在心裏想着不知道什麽時候葉神才願意把自己真正的身份告訴給周澤楷,哦對了,還有孫翔。
孫翔這孩子甚至比周澤楷還要讓人頭痛,剛發現自己喜歡葉修的時候曾數次尋找江波濤談心,言辭間透露着“葉修會不會嫌棄我是個不幹淨的男孩子,畢竟我以前喜歡過葉秋”——現在的孫翔因為葉修也曾“愛過”孫哲平而稍微心理平衡了一點,但随之而來的又是鋪天蓋地的醋意。
作為旁觀者,江波濤還是希望葉修能手下留情,別把他們輪回的兩大臺柱給玩壞了,到時候兩位大好青年或許将懷疑人生,從此不再相信愛情。
當然江波濤知道葉修并不是故意這樣做,顯然葉修并不是為了玩弄人心才在他們輪回住下的。
結合現在聯邦的形勢,江波濤認為最大的可能是葉修和嘉世之間出現了分歧,而那個分歧并不是一些小事,葉修的出走既然到了要讓嘉世趕盡殺絕的地步,那一定是因為有一方在大方向上出了錯,才會這樣撕破臉皮。
光看這一個月嘉世為了抹黑葉秋而不遺餘力地尋找了多名“知情人士”爆料出的各種捕風捉影的黑歷史就知道,這一次,嘉世對于搞垮“葉秋”真的是勢在必得。
而在這場表面的輿論戰上,葉秋天然就是受制于人。
多年的不露面于人前導致嘉世的許多次公開發言都是由身為挂名團長的陶軒上場,就連嘉世的支持者記住的,都是陶軒那張道貌岸然的臉。
好在後來蘇沐橙橫空出世,起初就已經在公開場合擁有了一定的話語權。即使是在與嘉世離心後,原本打算冷處理她的嘉世高層卻架不住她日益增長的粉絲數量,在那麽多雙眼睛的注視下,他們根本沒辦法控制蘇沐橙的言行。
這是嘉世高層所沒有想到的,這個最初只敢躲在葉秋身後露出半張臉的小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已經能夠獨當一面,甚至左右他們的決定。
正當江波濤越想越遠的時候,周澤楷卻忽然愣住了。
他半倚着床頭,視線正好對着葉修的頸部,而葉修穿着睡衣,大開的領口下是沒有任何遮掩的鎖骨。周澤楷看到那鎖骨上方,有一顆紅色的痣,曾數次出現在他的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