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葉修敏銳地察覺到自自己提起孫哲平後,周澤楷的表情就陰沉了些許,葉修思索一秒,想到孫哲平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還有張揚跋扈的脾氣,嚴重懷疑孫哲平才來了沒幾小時就把小周同志給得罪了。——葉修絲毫不覺得問題會出現在自己身上,主要肯定是孫哲平的錯沒跑了。
于是葉修理直氣壯地和周澤楷對視,神情看在周澤楷眼裏相當無畏無辜,像是他以前在老家養的貓咪,做了錯事還昂首挺胸,完全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也不知道自己的行為觸怒了主人。
只不過像周澤楷這般沉默寡言的性格,別說是貓了,就連和他面對面的人都很難捕捉到他的情緒。比如和他并不熟悉的葉修,即使多年來見過形形色色的哨兵向導以及普通人,早就練就了一雙識人的火眼金睛,但是也無法感知到周澤楷的某些情緒,兩人經常雞同鴨講,前言不搭後語,但又很奇妙地能夠達到邏輯通順。
周澤楷盯着葉修:“你想問些什麽?”
葉修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到周澤楷對面,十分随意:“就想問問他來幹嘛呀?”
周澤楷:“找葉秋。”
言下之意,這孫哲平也喜歡葉秋的,跟我一樣,你根本沒機會。
而葉修聞言心裏一驚:孫哲平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顯然周澤楷的過分言簡意赅造成了葉修的誤解,而周澤楷見葉修瞬間變了臉色,也有些不虞,心想孫哲平要找葉秋礙着你什麽了,幹嘛這麽在意,我說了那麽多次葉秋的名字,也沒見你放在心上。
葉修并不知道周澤楷安靜的外表下有顆想很多的靈魂,只是想了想,轉而套周澤楷的話:“孫哲平知道葉秋在哪裏?”
周澤楷:“不知道,所以來輪回補給。”
葉修舒口氣:“還好還好。”
周澤楷皺眉:“什麽還好?”
孫哲平找不到葉秋就讓你這麽快樂嗎?
“沒什麽。”
葉修差不多明白孫哲平打算幹嘛,也就不打擾周澤楷,“我先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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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冷的周澤楷同志此刻忽然鑽了牛角尖,攥住葉修冰涼的手腕:“不準走。”指腹忍不住輕微摩挲了下觸感很不錯的腕內皮膚,也能感受到比常人略細一些的手腕下微微鼓起的血管。
葉修絲毫沒有意識到周澤楷以一種非常高級的技巧吃了一點嫩豆腐,只是以一種很疑惑的眼神看着他,雖然沒開口,但眼神裏明明白白地在問他還有什麽事。
要葉修說,這周澤楷态度變化可謂迅猛非常,半小時前才說了不準進,現在又讓人不準走,真是個任性的小淘氣。好吧,誰讓他長了周澤楷幾歲,最近也受了輪回不少照顧,即使除了方明華外,周澤楷和其他成員并非自願,可也算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他該是對小朋友寬容一些的,葉修覺得。
不過沒等葉修對周澤楷做出反應,周澤楷就仿佛發現自己失态了一般松開手,若無其事地叫他走。
葉修沒回卧室,而是在輪回基地內游蕩了會兒,之前他戴着通電項圈時不方便離開周澤楷的身邊,現在恢複了自由就大搖大擺地把輪回基地當作自己的後花園參觀,這會兒剛走到輪回基地極具象征性的白玉蘭樹群,忽然被一個蟄伏已久的黑影撲倒,一陣頭暈眼花後葉修感覺自己被沉重的什麽東西壓制住了,他的正上方,一只皮毛油亮的花豹正對着他伸舌頭。
要是一般人,估計早就被這猛獸壓身的情況給吓暈過去,而葉修卻是如同見到老熟人一般撸了兩把花豹的大腦袋,許久沒被葉修愛撫過的花豹興奮地在喉間發出呼嚕聲,葉修抱着他的腦袋蹭了兩下:“你怎麽發現我的?”
這只健壯的花豹是孫哲平的精神體,如同孫哲平本人一般,花豹身形矯健,作為猛獸而言,雖然兇狠,卻也有種危險的性感。
當年孫哲平意氣風發的時候,葉修經常能與他在戰場上見面,而這只花豹也經常不管不顧地沖過來和他進行親密的肢體接觸,葉修有次開玩笑似地詢問孫哲平他的精神體怎麽像是到了發情期的普通野獸一樣,孫哲平沒有羞怒,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葉修不小心被花豹的舌頭掃到的濕濡嘴唇:“因為我一見你就發情啊。”
所以他的精神體,自然也随他。
只不過……孫哲平把放飛自我的花豹跟拎貓崽似地捏着後頸提起來扔到一邊——老子都沒親到的人準你舔了?
無辜被害的花豹灰頭土臉地趴在地上兩爪抱着自己被摔得暈暈的腦袋,心裏覺得很委屈:你自己能力有限親不到人家,怪我咯?
當時可真是熱鬧,不過在五年前的一場戰争中,孫哲平的肩膀受到了難以愈合的撕裂傷,經過多次傷情鑒定和再三确認後,奇跡沒有發生,孫哲平在他本應最輝煌的年紀匆匆離開軍團,沒有和任何人說上一句再見,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仿佛他從來沒有來過,即使這片戰場上依然留下了他的傳說。
如果說孫哲平的隕落如同一閃而過的流星,那葉修的沉沒就是一首漫長的敘事歌,他們兩個從相識起就有相似之處,一個表面看上去有點痞又有點躁,一個對待什麽都清清淡淡漫不經心,可骨子裏又都有着天生的正直和傲氣。
孫哲平在離開百花軍團的前一年被聯邦公認是最為前途無量的年輕哨兵之一,然而在第二年他就突遭變故,永遠告別了戰場。葉修也曾人們被認為直到退役之後都是永恒的鬥神,最後卻是在一般人的口舌中落得個聲名狼藉的下場。
意外和人為,看似天差地別,卻又最終彙合向了一處。
只不過他們兩個最終還是迥異。當孫哲平消失的時候,葉修心中略有悸動,但又因了解孫哲平的性格而從未轉身尋找,可當他自己落難之時,這消失多年的家夥卻忽然主動跑到他面前,看似平靜卻又焦急,表面鎮定又難掩不安。
葉修很意外孫哲平居然會來找他,他差不多都要忘了這個人,但當他多年後第一次聽到孫哲平的聲音,關于這個人的一切又立刻鮮明地浮現了出來。
可葉修仍是不能理解孫哲平為什麽會突然出現,他當年決絕離開的果斷堅定為什麽如今卻能輕易放棄了這份偏執。葉修或許是很難懂。雖然他得到過許多人的喜愛,卻還沒愛過某個人,所以他可以一直為了某個目标而前進,卻不能理解為了某個人而改變自己的原則是多麽簡單的事。
葉修和孫哲平混得最熟的那年,兩人都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尤其在戰鬥過後多餘的興奮需要些另類的運動排解,他們兩個親吻過,在戰後輕輕碰過一次嘴唇,之後又發生了很多次。這些事原本都以為被忘記了,其實都記得。就像這麽多年過去,這代表着孫哲平想法的精神體還是摁葉修又親又舔,直到看不下去的君莫笑跳出來跟他打了一架。
葉修仰躺在地上,剛才被迫承受了花豹的口水,久別重逢的激動讓花豹控制不住自己,弄得葉修從下巴到脖子都濕漉漉的,他撐着身子起來,摸索了一下褲子口袋,正好有從周澤楷那兒順來的紙巾,他擦了擦自己的臉,然後就聽到遠處傳來孫哲平的聲音:“臭小子你在哪兒?”
他喊的是偷偷摸摸溜出來的花豹,花豹聽到孫哲平的呼喚,尾巴跟個避雷針似地豎起直指天際,原本在身後甩來甩去的大尾巴此刻硬邦邦的像根竹竿。
葉修覺得好笑,戳戳他的大腦袋:“你又背着他跑出來玩?”
花豹委屈,他這不是聞到葉修的味兒了,大腦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肉體,噠噠噠地就跑過來了。
早先葉修聽到了孫哲平的到來,得知了他的目的,卻并不準備和孫哲平相見。他不想讓其他不相幹的人被牽扯進他與嘉世間的恩怨。只是此刻被花豹澄澈的豎瞳盯着,裏面滿是溢于言表的喜愛之情,就像多年前一樣。于是葉修難得改變了主意。
孫哲平從玉蘭樹後走出來,嘴裏還在數落不聽話的花豹:“老子跟你講了很快就出發,你還給我亂跑,你知不知道我是要去找我家那位……”
當視線脫離了樹木的掩映,孫哲平尚未說完的話自動停止了。
葉修笑着問他:“你要找誰?”
孫哲平沉默了三秒:“已經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