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54有心人
許久,雲帝開口,嗓音低沉:“先給雪妃服下。”
每一個字,重有千斤。
流風心頭一滞,瞪大了眼睛,他驚呼:“皇上,你忍心看景貴妃在鳳華宮等死嗎?”
他至今都還未弄清楚雲岫和雪泠所中何毒,如果百草丸讓雪泠服下了,在不久的将來,雲岫很有可能就是一個死人了。
流風雖不是什麽好人,但不能代表他就是一個麻木不仁的惡人,他也有心,也有想要保全的人。
雲帝握着雪泠的手一頓,低頭斂目,深黑的俊眸裏柔光潋滟:“雪泠,她不能死。”
雲帝的心,好狠,好絕。
流風的呼吸一下子緊促起來,他雙手緊握,指節青白,好一會兒了,面色才漸漸平靜下來:“景貴妃從小就沒有人疼愛,受盡流離之苦,她曾說過,只要她的心靜如水,就沒有人能傷害的到她。是你給了她希望,是你讓她甘願困在這裏。可是現在,在你心裏,她只是個該死的人。”
說到這裏,流風心中酸澀,眼底有濕意氤氲開來,來勢洶湧。
雲帝心中一動,微蹙的眉間凝着無可抑制的痛楚,他的心裏百感交集,收回落在雪泠身上的目光,掀袍起身,往養心殿走去。
他的心,從沒現在這麽痛,這麽害怕,這麽迷惘。
他說:“這邊會有其他太醫照看雪泠,你回鳳華宮,朕知道你的本事,就算沒有百草丸,你也能還朕一個鮮活的雲岫。”
這算什麽?
華妃也是知道流風的本事,所以這次,就算流風是華佗再世,也不一定能救活雲岫,他不是神。
這世間偏有一些事情是人力所不及的。
雲帝走後,流風憤憤地捏着雪泠的兩頰,讓宮人把百草丸和水喂進她微張開的口中,面無表情地離開瓊華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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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泠兩頰有兩道紅紅的淤痕,足見,流風對她有多痛恨。
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為了女人而如此失态。
……
鳳華宮。
夜若寒躲過守衛,悄然潛進鳳華宮,等他一看到床上躺着的人,神色變了幾變。
忽然,心中一痛。
珠淚滿眶。
夜若寒無力地閉上眼睛。
床上的人兒,他心心念念,挂心了許久,再相見,她面色蒼白的近乎透明,微弱的呼吸,随時都會感知不到。她靜靜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不能再如往日那般清冷淡漠地看着她,這樣的她,比疏離待他的她,更讓他的心緊緊揪着,很痛很痛。
夜若寒只是靜靜地站在雲岫的床前,很擔心,很痛心,卻不敢上前一步,摸摸她的臉。
流風一進來就看見一臉痛楚的夜若寒,微嘲的冷意浮在唇畔,他的聲音幽幽響起,一如冬日的雨點打在身上那般寒涼徹骨:“我要為景貴妃施針了,寒王爺,請你回避。”
夜若寒睜眼,一回頭,就看見黑着臉,面色十分難看的流風,微微一怔。
“寒王爺,請你離開。”
流風看見還杵在那裏的某人,加重了語氣,重新提醒了一次,大有下逐客的意思。
夜若寒恍若未聞,回頭靜靜凝視着雲岫,聲音有些顫抖:“她會死嗎?”
“恨過自己嗎?如果知道是這樣,當日你會娶她嗎?”
那時的他有太多的野心,一心想要江山,又放不下美人,不曾想過,那些美好的未來有太多的變數是他掌控不了的。
縱然情深如昔,也已是陌路,注定了要與雲岫失之交臂,只好道一句,情深緣淺。
“我會。”
流風看到雲岫的指尖微微地動了一下,他笑:“寒王爺真是手段高明,你讓一個女人在臨死前原諒你所犯下的罪孽,區區兩個字,真是劃算。”
夜若寒面色一白,眼中的淚轟然落下,他忽然不敢去看雲岫。
“你不是師承鬼谷子嗎?你怎麽會沒有辦法救活她?”
流風眼角一抽,真當他欠了他們兩兄弟嗎?一個個要他救活雲岫,卻又把她的心傷得那麽徹底。
流風的劍眉單邊挑起:“她,救不活了。”
夜若寒越發地激動起來,他全身顫抖:“不,不要,她不能就這樣死了,她不能,不能。”
人心自古如此,錯過了,才後悔。
流風的聲音沉了下去:“她當然不能就這樣死了,不過要看寒王爺……”
“我去。”
只要能救活雲岫,刀山火海,他都會去。
流風意味不明地看着夜若寒好一會兒:“唯一能救她的,只有生魂蠱。”
“生魂蠱?”
夜若寒的面色陡然凝重起來。
“靜女帝手上有一只。”
離月大陸上,四國鼎立,暗湧不斷。東有雲國,北有錦國,南有靜女國,西有君國。
靜女帝是離月大陸上唯一的一位女帝,傳言她嬌柔妩媚,生性卻是陰冷毒辣,古怪刁鑽。
這樣一位帝王,想從她手中拿到生魂蠱談何容易。
夜若寒卻不管這麽多,轉身就要走。
流風叫住了他。
他說:“你必須要以你的血養蠱九九八十一天,也要喂血給景貴妃九九八十一天,當你和景貴妃血脈相融了,在她體內,蠱蟲适應了,就相安無事了,日後只要蠱蟲不要醒來,景貴妃就不會有性命之憂。”
夜若寒靜靜地聽着。
但是生魂蠱也有它可怕的地方。
自然中生生相克相生,循環不斷,自有它的法則。該離開的人強行留下來,破壞了自然界的平衡,也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流風還說:“從此,你和景貴妃命命相連,你活多久,她就活多久,你傷,她亦傷,你痛,她也能感同身受。若景貴妃死了,你也會迅速衰竭下去。”
萬籁寂靜。
沉默良久,夜若寒問流風:“是不是只有生魂蠱能救雲岫?”
“沒錯。”
“在本王回來之前,本王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你都要保住她的命,不然,本王定讓你生不如死。”
流風挑了挑眉梢,笑了,他雖然也不喜歡夜若寒,不過他比雲帝順眼多了。
……
入夜,雲帝來到鳳華宮。
夜色中的鳳華宮,靜悄悄的,原本是金碧輝煌的宮殿,顯得有些蕭索。
雲帝怔了一下,擡步踏入。
“想到辦法救她了嗎?”
若當真對雲岫無情至此,何不潇灑一點,至少,受傷的那個人可以全心全意去恨一個人,不用左右為難,而傷害人的那一個也可以心安理得把前塵往事忘得幹幹淨淨,多好呢。
“救她幹什麽?把她救活了,好讓她死心?”流風嘴角一動,露出譏屑的冷笑,還不如讓她一死了之,不會再心痛。
“流風,你好大的膽子,朕多番容忍你,你別以為朕不敢動你,救不活雲岫,你也得死。”
流風看着雲帝發怒的樣子,唇邊的嗤笑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你是皇帝,有什麽事情是你不敢做的,你有什麽事情做不出來的,不就是一死嗎?你以為我會稀罕你的假仁假恩嗎?”
“你……”
深秋的夜,涼如水。
流風負手而立,緋衣飄逸,他眼中的清光複雜深邃,仿佛還有一些哀涼。
他看着雲帝,恨不得把他打醒,再權傾朝野,也是一個腦子進了水的糊塗蛋。
“有時候覺得夜若寒真的比你好太多了,起碼,現在的他是真心愛着景貴妃的。而你呢?你除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她,又為她做過什麽?”
燭火中,雲帝的神色忽明忽暗:“若寒,來過了?”
“我告訴他能救景貴妃的命,除了百草丸,就只有生魂蠱了。那是以命養命的邪術,他不管生魂蠱是否真能救人性命,還是去找靜女帝了,換做是你,你做的到嗎?”
怔忡,驚疑。
雲帝渾身一震,心中有些東西悄然消散。他這一生,坐擁天下,得到了別人所擁有不了的東西,也嘗到了別人所無法體會的痛楚和寂寞。
他失去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雲帝黯然垂下眼睑,不言,不動,就那麽一直站着。
他是帝王,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放棄天下,即使他心中有情,也注定他是屬于這個天下的。
情字面前,他懦弱了。
雲帝的默然,生生地刺傷了流風的雙眼,他露出悲傷之色:“景貴妃面上清冷,可是她什麽都知道,你知道荷心湖畔的那幾棵菩提樹……”
流風停住了,好像有什麽梗在喉間,道:“你傷了她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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