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沈娉婷終于又出現在韓孟禹的小木屋前,踩着袅袅婷婷的步履,帶着一顆酸楚、歉疚、心痛不已的心。
韓孟禹這會兒并沒有坐在臺階等她,但,沈娉婷卻肯定地透過窗扉輝映出隐隐約約、閃動光芒的燈火确定他真的在家。
她深吸一口氣,甫擡起手準備叩門時,門卻自動開了,韓孟禹挺拔修長的身影站在門檻內端,用一種好深沉、好綿長的眼光緊緊鎖在她臉上。
那份不可言喻、充滿痛楚的深情眸光絞了她的五髒六腑,讓她一時心酸不已,清亮明媚的大眼睛裏不争氣地蒙上了一層水霧。
他們就這樣深深地凝睥對望着,進行一場無言而令人心情波濤洶湧的心靈神會之語。
然後,韓孟禹開口了,語音沙啞而震顫。
“你好狠心,你知道你把我推進了怎麽樣不如生死的深淵裏?”
沈娉婷全身掠過一陣輕顫,她鼻端酸澀地來不及開口說話,整個身軀已經被韓孟禹窒息般的擁抱在他寬闊而充滿男性潔淨氣息的胸懷裏,然後,一陣灼熱而令人天旋地轉的親吻似狂風暴雨般重重落在她那顫抖的冰涼唇上。
這份致命的狂情熱愛席卷了沈娉婷所有的武裝,她馬上忘記了自己來此的目的,滿心悸動而脆弱地攀着他的肩頭熱切地反應着他,帶着心靈深處的需求和絞痛。
然後,韓孟禹熾熱的唇沿着她光滑的下巴游移到她的鬓邊,輕輕地咬撫着她柔軟可愛的耳垂,“你這個沒良心的小巫婆、小妖精,你竟敢給我失蹤一個月,讓我像一個失魂落魄的無頭蒼蠅,瘋狂而毫無目的找着你、等着你,你真夠狠,你不怕我真的為你發瘋而得了失心症嗎?”
他那充滿狼狽的深情和痛楚,令沈娉婷心如刀割,霎時紅了眼圈,“我——”此情此境,教她情何以堪?又怎能說出令他絕望心碎的話來繼續刺激他,在他淌血的胸口上刺戳致命而無情的一刀呢?
況且,韓孟禹也不讓她有說話的機會,他伸出食指輕輕按在她的唇上,“噓,什麽都別說了,只要你人來了就好,我已經心滿意足了。”他又重新将她緊緊擁在懷裏,“你知道嗎?這一個月對我來說,好像幾個世紀一樣漫長而難熬,我甚至還傻兮兮的買了十幾箱的可口可樂,害山下雜貨店的老板娘以為我天天在開派對!還有,你害我整天心神不寧,無法工作,差點因為給病人開錯藥方而被院長解聘開除!”他執起她的下巴,深情萬縷地瞅着她,“你說,你該怎麽賠償我的精神損失!”
沈娉婷雙頰酡紅又淚蒙蒙地回望着他,“我……我幫你消化那些可口可樂好嗎?”
韓孟禹輕擰了她挺翹的鼻頭一下,“有十二呢,小姐,你恐怕得天天上我這裏光顧它們,那麽,半年之內,或者我才能收回成本。”
“那……你要我怎麽辦,總不能為了你的成本,讓我拚命往自己肚子裏灌氣吧!”她咬着唇,一臉愛嬌又惹人憐愛的表情。
“放心吧!”韓盂禹憐惜又多情的輕撫她白皙滑膩的臉頰一下,“我怎麽舍得這樣殘忍的折騰你呢?我可不想把你吓走,讓你又回到那個混球保镖的身邊。對了,娉婷,我問你,那家夥除了醋勁大,有暴力傾向之外,他還有什麽與衆不同的特質?譬如興趣嗜好的啊!”韓孟禹泰然自若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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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見沈娉婷一臉不自在的反應,不禁善解人意地摸摸她的一頭鬈發,“好吧,我不提他,免得讓你尴尬又破壞氣氛。你口渴不渴,我調配一杯最拿手的水果酒給你喝如何?”
沈娉婷即刻想跟他走向廚房,韓孟禹卻笑着将她安置在沙發藤椅內,“你在這裏坐一下,看一看電視,我馬上就來。”
沈娉婷心不在焉的注視着螢光幕,一張明豔照人的臉龐有着矛盾和掙紮的痛苦。
然後,客廳的燈突然熄了,她驚愕的置身在一片昏暗中還來不及适應時,韓孟禹已從廚房裏捧着兩盞搖曳生姿的燭火出來了,頓時,整個小小的客廳被此番迷離朦胧意境烘托得充滿了浪漫旖旎的氣氛。
韓盂禹又進廚房端着兩杯橘紅色的水果酒出來,他遞了一杯給她,然後神采奕奕地坐在她身邊,目光缱绻地凝望着她,“敬你,也為我們之間這段神奇不真實得宛如神話一般的感情幹杯。”他并率先飲了半杯。
沈娉婷動容又有幾分歉疚的也跟着啜飲了兩口。這杯水果酒的味道果然十分特殊,酸酸甜甜的,介于檸檬和奇異果還有薄荷酒精的綜合而成的滋味。
“怎麽樣,味道還不錯吧!”韓孟禹含笑問道,一雙黑黝黝的眼眸直直地、一瞬也不眨眼地緊瞪在她略嫌慵懶而疲倦的容顏上。“趕快喝完,這種水果酒要一氣呵成飲下才過瘾,淺嘗細酌就沒味道了。”
沈娉婷揉揉沉重而倦意盎然的眼皮,唇畔輕漾着一抹醉意醺然的笑容,“這杯……哦,水果酒是很好喝……可惜我有……點想睡了……”她的廣東國語不見了,但,她的神智已經離開大腦,接着,她頭歪歪地垂了下來,整個人都虛軟如綿地倒卧在韓孟禹緊繃的身軀上。
他目光如炬地緊緊盯着她嫣紅嬌憨而格外豔美醉人的容顏,一時心如刀戳,又恨意難平。他伸出些微顫抖的手,輕輕扯動她的鬈發,接着,一頭如綢緞般光滑的烏絲便從假發上匹瀉彈落下來,像瀑布般半掩住她那美麗動人的臉頰。
韓孟禹悲憤、屈辱的直覺五髒六腑都緊縮在一塊,他強忍悲痛的心情,寒着臉繼續搜索着她的皮包。當他從裏頭掏出一副熟悉的黑框眼鏡之後,他又咬緊牙龈繼續搜查她的皮夾翻閱着。當他找到那張令人再也無法自欺欺人的身份證之後,他怒火竄升,一時激憤得恨不得将沈娉婷,不,是蘇盼雲,這個把他當傻瓜一般愚弄、戲耍的女騙子揉成粉末。
他扭着臉,呼吸急促,雙拳緊握,竭力克制那股在胸中澎湃燃燒的怒焰。不,這太便宜她了,他要冷靜下來,他不會坐以待斃,他會讓她嘗嘗同樣揪心刺骨的滋味!
然後,他強忍住滿腔竄流的怒意,渾身震顫地替她戴回假發,把所有從皮包裏掀出來之物又物歸原主的放了回去,接着,他便坐在她對面的沙發椅內,燃起一根煙,靜靜等她從迷藥中蘇醒過來。
像墜落于無邊無際的黑洞中,沈娉婷虛軟無力地蠕動着身子,試圖與暈眩的感覺抗争到底。然後,她艱困的睜開了沉重的眼皮,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當她神思恍惚地瞥見坐在對面若有所恩抽着煙、若有所思望着她的韓孟禹,她心頭一震,理智全部湧了回來,她下意識地伸手摸摸自己的頭發,還好,她僥幸地輕籲了一口氣,沒有演出穿幫。
“呃,真不好意思,我竟然喝醉了——”她嗫嚅地打破沉默。
韓孟禹淡淡一笑,“不怪你,這種混合調制的水果酒後勁本來就很強,是我不好,高估了你的酒量。”
她有幾分腼腆,一時竟不知該如何來面對攪得她芳心如麻的韓孟禹,當她從沙發椅內坐起來,試圖站起身時,一陣暈眩的感覺立刻對她當頭罩來,她颠箕了一下,随即被韓孟禹按住了身子。
“你還沒有完全恢複,不該逞強站起來。”韓孟禹柔聲說道。
不知怎地,沈娉婷竟不敢直視他那兩道灼熱的目光,她星眸半掩,細若蚊蚋的悄聲說:
“我,我該回去了,太晚了,我——”
“我知道,你怕他會誤會!”韓孟禹快速打斷了她。
“孟禹,我——”
韓孟禹擡起手制止她,目光炯炯的直盯着她,“你不用解釋,我完全能了解,娉婷,我想,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們必須要作一個選擇。”
“你的意思是——”沈娉婷的心跳驟然加速。
韓孟禹伸手攬住她的肩頭,雙雙坐回沙發椅內,他神色凝重的注視着她,“娉婷,在你醉倒這兩個小時內,我一直在思索着我們這一段感情,愈想愈覺得我們不能再這樣拖下去。而且,我也發覺到一個令我不容漠視的事實,我們兩個人,無論是出身背景、思想觀念都差距太大,勉強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何況,你也不見得能适應我這種單調平凡的生活。除了這些現實的差距之外,還有一件事我并不想瞄你,除了你,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子我也非常喜歡她,她叫蘇盼雲,是我爸爸聘來替他撰寫自傳的撰稿員。”他故意停頓一下,細細觀察着沈娉婷臉部每一個輕微的變化,對于她灰白而震愕的反應似乎頗覺滿意,同時有一份報複的快感。接着,他蹙起眉峰,佯裝出一副甚難啓齒的神色,“娉婷,她是個完全和你不一樣的女孩子。無論是氣質上和談吐上,她都是個非常令人贊賞和心儀的女孩子。我在你和她之間痛苦了好一陣子,直到剛才我才想清楚我愛的是她。雖然,她跟你一樣身邊也有護花使者,但是,我還是下定決心,明天要搬回去,向她表明我的感情,我希望你能原諒我,為了我們以後好,我只有忍和你揮別,希望你不會怪我。”
天啊!沈娉婷聽完他這番話,簡直是冷暖交加、五味雜陳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應該哭還是應該笑,更可笑的是,她居然又吃起“蘇盼雲”的幹醋起來了。
這真是一團亂七八糟、扯不清楚是非的混帳!
韓孟禹見她臉色忽紅忽白,唇角不禁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但,他卻柔情款款又歉意無限的擡起她的下巴,“娉婷,你是在怪我嗎?”
沈娉婷輕輕挪開他的手,心浮氣燥又六神無主的開口說:
“不!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像我這種私生活并不檢點,出身又貧寒低微的女孩子的确是配不上你這個條件一流的名醫生!”她聲音裏竟不能自抑地夾雜着絲絲酸溜溜的味道。
唉!這到底是老天爺給她什麽樣的懲罰!
“我想,我該走了,視福你——和那位蘇小姐。”她強迫自己提起精神,擠出落落大方的笑容來面對他。也許,這就是令“沈娉婷”這個莫須有的角色消失的最佳時機。
奇怪的是,她竟然有些依依不舍的感覺,更有份被韓孟禹遺棄的悲憐滋味。
就在她轉過身子,準備跨出門檻時,韓孟禹伸出手臂拉住她,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她,然後,他緩開口了,聲音溫柔得像和風的吟唱。
“你想,她會接受我的感情嗎?”
她一時轉不過腦筋,“誰?”
“蘇盼雲。”
“哦,我想,真心和誠意是最感人的兩項禮物,你只要帶齊了這兩項特別禮物,她會被你的真情感動的。”
“真心誠意?”韓孟禹揚起濃眉,似笑非笑的重複着她的話。
沈娉婷沒來由地輕打個冷顫,竟有種心虛不安的錯覺,覺得韓孟禹好像是在蓄意挖苦她。
她甩甩頭,嘲谑自己的神經兮兮,“我該走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你要趕回去上夜班嗎?”韓孟禹在她步上坡道時,提高嗓音問道。
“什麽?哦!當然。”然後,她騎上機車隆隆地駛離山路,駛離韓孟禹充滿譏刺的冷笑聲。
雅軒小築。
韓孟禹真的把他所有的行囊都搬了進來,樂得平磊眉開眼笑、樂不可支,連忙下廚扮演妙廚師,燒了好幾道拿手佳肴慶祝韓孟禹的“迷途知返”。
韓孟禹心情似乎十分愉快,他不但優閑自若地大塊朵頤着,并不時和平磊眉飛色舞地舉杯小酌,餐廳的氣氛被他們兩個人的談笑風生弄得熱烘烘,又充滿了溫馨的氣息。
但,蘇盼雲這頓飯卻吃得食不知味,七上八下的。
特別是當韓孟禹有意無意地把目光投注在她身上,然後又若無其事的和平磊熱絡地閑談着,好像所有窘困難安的感覺全都是蘇盼雲疑心生暗鬼下的幻覺。
當她忐忑不安的結束晚餐,清洗完所有杯盤狼藉的碗筷之後,正準備上二樓轉回自己的卧房之際,正和平磊坐在起居室閑聊的韓孟禹忽然開口唉住她了:
“蘇小姐,我有些事想和你聊聊,不知道你是否肯賞光,和我到外面花園裏散個步,聊聊天?”
她的心怦然一跳,還來不及回拒之前,平磊已經笑意橫生的擅自替她作主,“去去去,你們年輕人出去走走聊聊,今晚夜色不錯,正是所謂‘花好月圓’,是個月下談心的良辰美景,你別把自己悶在房裏頭只顧着爬格子,小心,把大好的青春都給爬掉了。”
他意味深長的話令蘇盼雲忸怩不安的羞紅了臉,看樣子這個一向不甘寂寞的平磊竟穿針引線做起她和韓孟禹之間的媒人來了。
“去啊!你少工作一個鐘頭,我韓大哥不會怪你怠忽職守的!”平磊表情生動的頻頻發出催促。
蘇盼雲只有趕鴨子上架,強迫自己按捺住紊亂失措的思緒,硬着頭皮跟韓孟禹來一場月下暢談了。
韓盂禹利落的打開了镂空大門,和低頭凝思的蘇盼雲踩着平穩的步履,在幽靜如夢的小徑上閑散着步。
這是一個寧靜又月明星稀的夜晚,更是個适合情侶耳鬓厮磨、輕聲細語的浪漫之夜。
韓盂禹就選在這令人沉醉在山水幽境的美好時刻,語音沙哽的對蘇盼雲開口說話:
“蘇小姐,我們認識有多久了?”
“大概……快三個月了吧!”蘇盼雲疑慮的睜大了眼睛,他要開始向她表白感情了嗎?
“三個月!你認為天底下有一見鐘情的事嗎?”他目光照照的緊瞅着她說。
蘇盼雲艱澀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我不知道,我并……沒有這種經驗。”
“是嗎?可是我卻有。”
他堅定的語氣令蘇盼雲本能地繃緊了身子,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招架他即将出匣的真情。
“蘇小姐,我觀察了你很久,我認為你是個非常聰明冷靜的女孩子,也許,你能給我一點寶貴的意見,讓我能從感情的困境中走出來。”韓孟禹态度好專注、好認真,那副不茍言笑的神态實在符合沈娉婷所說的“真心誠意”。真心誠意得令蘇盼雲渾身一股燥熱而心跳如雷。
“我……我能給你什麽意見呢?”
“你知道,我最近愛上二個女孩子,可是,我卻不知道該怎樣讓她來相信我對她的感情。”韓孟禹故作玄虛的沉吟一下,精光璀璀的暗暗觀察着蘇盼雲的反應,殘酷地慢慢享受着以眼還眼的報複快意。“她是一個出身、背景和我完全不同的女孩子,她的生活并不太單純,而且還有個同居的男友,她甚至不止和一個男人同居過,也吸過強力膠、大麻,但,盡管她是那麽驚世駭俗,有一大串罄竹難書的不良紀錄,但,我還是不能自拔的愛上了她,愛得瘋狂而毫無理智——”他頓了頓,譏诮地望着蘇盼雲雪白如紙的臉色,一字一句的慢聲繼續說道,繼續宰割着蘇盼雲陣陣作痛的柔情芳心,“可是,她卻自卑、自慚形穢的不敢接受我的感情,讓我陷于痛苦、無助的天人争戰中。蘇小姐,你能不能看在我是這麽‘真心誠意’的請求你的份上,幫我去勸勸她?我想,你們或許可以成為好朋友——”
蘇盼雲連嘴唇都沒有血色了,“我——”她虛軟地想車轉身子。
韓孟禹即刻寒着臉粗暴地一把揪住她的臂彎,惡狠狠地逼近她,“你怎樣?你沒有辦法,是不是?”他的喉結上下跳動着,怒光迸射地緊緊穿刺在她泛白而充滿祈求的臉龐上,他沉重的喘了口氣,咬牙切齒的說:“因為,你沒有辦法同時出現,既扮演冷若冰霜的蘇盼雲,又扮演熱情如火的沈娉婷,是不是?”
蘇盼雲驚恐萬分還來不及喘息,韓孟禹已鐵青着臉,快如閃電地一把扯散她的發髻,并粗魯的摘下她的眼鏡,一把攫住她的下巴,“原來這才是你的廬山真面目,多純潔無瑕一張臉啊!美得像天使一般!只可惜,卻是個全世界最虛僞、最擅長玩弄感情的女騙子!”
“原來……你早就知道?昨天你故意在水果酒下了迷藥?”蘇盼雲血色盡褪地顫聲說道。
韓孟禹嘴角扭曲了,“我是個醫生,配置那種對人體無害,卻可以讓人昏迷兩、三個鐘頭的迷藥,對我來說是雕蟲小技,只可惜,我韓孟禹枉費挂牌做醫生,可以透視任何再冥頑搞怪的病菌,卻無法透視詭谲多變、狡猾虛僞的人心,才會被你這個雙面嬌娃玩弄于股掌之間!”話畢,他重重摔開她,用力車轉身子準備轉回雅軒小築。
蘇盼雲立刻含淚抓住他的胳膊,焦灼惶恐的祈求道:
“別走,孟禹,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的,我——”
韓孟禹怒氣騰騰地揮開她的手,寒意點點地逼視着她。
“你是演不過瘾,欲罷不能,還是——要我來歌頌你那精湛得可以奪下奧斯卡最佳女演員獎的演技?不錯,你的确值得歌頌喝采,是個不同凡響的演戲天才!一會兒是熱情活潑的歌舞女郎,一會兒又是矜持高貴的窈窕淑女,這世界上大概沒有哪一個演員能跟你那爐火純青的演技相媲美,如果我不是那個被你愚弄、被你洗練的演技給弄得心力交瘁,夾在兩個不同風貌女人中間糾葛矛盾的蠢蛋,我會為你傑出的表現致上我最熱烈的掌聲的!而現在——”他氣得咻咻地喘了口氣,熱氣吹在她灰白的臉上,“我只想離你這個虛情假意的女人遠一點!”
蘇盼雲又連忙竄到他面前,淚雨交織地祈求他的傾聽。
“孟禹,我求求你,你聽我解釋,我真的不是蓄意要欺騙你,我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一顆晶瑩而不聽話的淚珠随着她哽塞的聲音沖出眼眶。
她的珠淚盈盈是絞痛了韓孟禹的心,但,他咬緊牙很不容許自己心軟,重新武裝起自己,嘲諷地扭着嘴冷哼道:
“瞧瞧你這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你又在演戲給誰看?可惜,我已經膩了,我不管你是蘇小姐,還是沈小姐,省省你美麗的臺詞,去留給其他不知死活或是有興趣的人聆聽,欣賞你淋漓盡致的演技。我們之間到此為止,如果你真的是意猶未盡,去找一個傻瓜讓你磨練演技!”
就在他狠下心推開她,舉步走到镂空雕花鐵門時,蘇盼雲又淚如雨下的拚命拉住他的手臂,哭泣着請求他的諒解。
“孟禹,我求求你,請你聽我解釋,我……雖然騙了你,但,我對你卻是認真的——”
她那哀戚幽怨、夾雜着哭意的啜泣聲,撕碎了韓孟禹的心,但,他不容許自己再重蹈覆轍,他轉過臉,臉色和蘇盼雲一樣慘白,然後,他開口了,聲音冷得像來自地獄。
“別告訴我你已經假戲真做了,如果你真的認真了,那是——”他咬咬牙,狠下心在她淌着鮮血的傷口上再戳進致命的一刀,“你的悲哀!”然後,他毅然甩開她的手,硬生生地踩着鉛重的步履跨進雅軒小築。
蘇盼雲搖搖欲墜地跌坐在泥土地上,她用力咬着唇,任瘋狂的淚水撲簌簌的順頰滾落,燙傷她仍有知覺的每一根纖維、每一根隐隐作痛的神經。
她噙着淚無言的仰首望着同樣無言的蒼穹,凄楚地綻出一絲苦笑,好一個月圓花好的月下談心!
從韓孟禹以牙還牙拆穿蘇盼雲“雙面嬌娃”的真面目之後,蘇盼雲就失去了她的歡顏。雅軒小築對她而言,不再是一座美麗的宮牆,而是一座度日如年、如坐針氈的刑獄。
韓孟禹正是那個手執長鞭,無情地對她拚命抽打的典獄長。他每天晚上都帶不同的女人回來刺激她,從露露、娜娜到翠翠,各種花名缤紛、人也績紛的舞國名花,紛紛出現在雅軒小築,當着她和平磊的面視若無人的打情罵俏着。
直到她不得不把自己鎖在卧室裏,任痛苦慢慢啃着她那肝腸寸斷的芳心。
她知道韓孟禹是故意的,他殘酷的帶着那些妖嬌明豔的風塵女郎回來折磨她,淩遲她,只為了報複,為了欣賞她的痛苦。
當平磊怒不可遏的大聲抨擊他的浪蕩行為時,韓孟禹只是閑散自若地撇撇唇,指桑罵槐的說:
“風塵女郎有什麽不好?至少她們擺明了是逢場作戲,不像有的女人,外表清純美麗,內心卻暗藏詭計,殺人而不見血!”
蘇盼雲對他的屈辱和冷嘲熱諷全部逆來順受,照單全收。直到這天晚上,他竟然把他的初戀情人,也就是她的芳鄰姜秀瑜帶回來向她示威、刻意淩辱時,她再也無法安之若素任他殘忍地和姜秀瑜坐在那裏嘲弄她。她立即回房撥電話給溫可蘭,傷心落淚地請她趕快來雅軒小築接她離開,然後,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所有的衣物,打包整理妥善之後,她提着行李箱,白着臉緩緩步下二樓。
奇怪的是,姜秀瑜居然已經不見了,只有韓孟禹和平磊兩個人繃着臉怒目對峙着。
韓孟禹見她提着行李準備離開,臉色微白了,随即又恢複原來陰沉淡漠的表情。
平磊見狀,不禁怒急攻心的大聲斥責他:
“這下你滿意了吧!人家已經提着行李箱要離開了,咱們雅軒‘舞廳’在你英明的領導下,可以名揚四海了,不但沒半個良家婦女肯住在這裏,而你住在醫院接受診療檢查的老爸也會被你氣得病情惡化,多住醫院好幾個月!”
韓孟禹任他抨擊怒罵,就是抽着煙不肯說話。
平磊見狀,不禁氣得老臉通紅,連袖子都卷了起來,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候,要命的門鈴聲響了,蘇盼雲即刻起身往大門口走去,“是我朋友來接我了。”
平磊連忙跑在她前頭,“別急着走,叫你朋友進來喝杯熱茶,坐一會兒再走也不遲啊!”然後,他不待蘇盼雲表示任何意見便迳自沖出去替她開門了。
大廳內倏然剩下韓孟禹和蘇盼雲兩個人,氣氛沉悶而令人窒息。
韓孟禹雖然拚命裝出面無表情的樣子,但,內心卻不若外表鎮定冷靜,甚至還難掩幾絲醋意地暗自揣測着,不知道來接蘇盼雲下山的人是男還是女的?還是那個相貌出色漂亮得可以去當電影明星的曲璨揚?
這一想,他不禁有點坐立難安了,覺得自己好像報複得太過分了點!但,在男性的自尊作梗下,他硬是無法開口請蘇盼雲留下來,再說,他并未完全從她欺騙他的陣一下恢複過來。
當平磊須着冷豔逼人的溫可蘭進來時,韓孟禹仿佛聽見自己心髒發出一聲沒出息的舒緩聲!
然而當蘇盼雲和溫可蘭婉拒平磊喝杯熱茶的好意款待時,韓盂禹的心髒又呈現緊繃狀态了。
平磊留不住她們,不禁惡狠狠地瞪着韓孟禹,又急又怒地命令他:
“開口啊!你那張尊口就那麽寶貴嗎?開個口,說兩句好話又不會少掉你幾根寒毛?”
韓盂禹是開口了,但說的可是完全令平磊失望,也令蘇盼雲心灰意懶,并跟他心裏所想的完全背道而馳的意氣話。
“我一向不喜歡強人所難,再說,腿長在人家身上,要留要走悉聽尊便,我們憑什麽弄根繩子硬栓住人家啊!”
此話一出,平磊氣得直跳腳,而溫可蘭立即怒火中燒地強拉着蘇盼雲離開雅軒小築,臨走之前,還不忘附贈韓盂禹一對怒光閃閃的衛生眼!
溫可蘭實在沒想到自己竟然會來祥安醫院大排長龍挂號,只為了等候韓孟禹韓大夫的宣召。
但,她實在是受不了蘇盼雲的意志消沉和她那人比黃花瘦的蒼白憔悴。于是,她這個心疼又于心不忍的好朋友,不得不用心良苦的扮演起病人,以期能和韓孟禹碰面,并能在他根本沒機會婉拒的情況下給他一頓結結實實的排頭!
當她端坐在候診室的座椅內,靜待韓大夫的宣召的空檔,她不禁細數着和她排排坐在一起等候着“看脖的人數,來打發無聊又無處消遣的時間。
沒想到,韓孟禹這個趾高氣昂的風流大夫行情這麽看俏,居然一個早上有五十多位病患來挂他的號。幸好,她一大早就來排隊,否則,等到中午,她恐怕已經餓成人幹,而沒有多少力氣“炮轟”任何人了。
終于,牆壁上的計次號碼跳到十二號了,她深吸口氣,好整以暇的走進診療室,并笑吟吟地對着那位顯然記憶力還不錯的韓大夫“施舍”她的微笑。
韓孟禹對她的笑容仿佛視而不見,端着醫生的職業面孔、淡淡開口問道:
“你哪裏不舒服?”
“胸口不舒服。”溫可蘭繼續給他一個挑釁的微笑。
“是肺嗎?”
“大概是。”她不置可否,并犀利地發現站在一旁協助診療事宜的護士已經被他們的對話撩出滿臉的好奇。
“你大概是煙抽多了。”韓孟禹沉着應戰。
“不是,我是被某個頑固、傲慢自大、又瞎了一對眼睛的蒙古大夫氣炸的,氣得肺穿孔,胃出血,渾身都不舒服,想找那個始作俑者的蒙古大夫會診開刀!”溫可蘭笑容可掬的含沙影射着。
韓孟禹立刻板着臉,吩咐在旁聽得津津有味的護士小姐按鈴,“miss章,下一位病人。”
溫可蘭立刻潑辣的拍起桌子來,“你敢按!現在可是消費者至上的時代,我可是花了錢來罵人的,現在還沒罵過瘾,你敢随随便便就打發我?”
韓孟禹立即知道沈娉婷的潑辣兇悍是跟誰學來的,他點點頭,面色深沉地吩咐護士小姐先出去,然後,他繃着臉對溫可蘭說:
“我想你今天是來者不善,可是,我是個應診的大夫,并沒有太多時間陪你擡杠或是吵架,尤其是跟你來讨論我的感情問題。”
“誰說我要跟你讨論感情問題來着?我只是想跟你讨種非常罕見的心理病症,這種心理病症通常是發生在傲慢自負、死要面子,又拉不下臉、擺不下身段的沙文主義的雄性動物身上!”
韓孟學一刻被她挖苦揶揄得變了臉色,他即刻輕咳了一聲來掩飾自己的窘迫和不悅,“溫小姐,我對這種病症不太感興趣,能不能請你去挂別的大夫的號,讓別的醫生去研究這個問題!”
溫可蘭哪這麽容易肯善罷甘休!她老神在在的撇撇唇,“很可惜,我就中意你這個蒙古大夫,我告訴你,你給我坐好,也別想藉故偷溜,如果你還想這裏挂號行醫的話,你就給我好好洗耳恭聽,請你好好用你的大腦想想看,有哪個腦筋正常的女孩子要學這種雙面嬌娃的游戲來跟同一個男人打交道,沒事硬把自己弄得筋疲力盡,又傷痕累累?”
韓孟禹的唇緊抿成一直線了,“我就知道你是來替蘇盼雲當說客!”
“客你的頭!韓孟禹,你這個自以為是、又冷血無情的狂人!你知道蘇盼雲雖然是用兩種身份騙了你,但,不管她是蘇盼雲也好,沈娉婷也罷,她都是用一顆無僞的真心來愛你的,愛得又苦又累,又要忍受她姑姑的壓力和責罰,因為,她姑姑才是唆使她這麽做的真正元兇,你不該在怒火中燒下一并否認她的感情,這不僅是她的損失,更是你的損失!”溫可蘭咄咄逼人的說。
韓孟禹完全被她那一番激昂沸騰的話給震懾住了,他緊封的理智之門好像突然被她推開了,推出了分析的思考能力,推出了希望和所有墊伏的感情。“她姑姑?她姑姑為什麽要這麽做?”
溫可蘭淡淡挑起一道秀挺的濃眉,別有深意的說:
“這——你何不親自去問盼雲呢?你有最後一次抓住幸福的機會,她今天下午會回雅軒小築拿你父親的手劄。”然後,她灑脫地拍拍手,“好了,我已經痛快的消費完畢,胸口也不那麽悶痛了,應該打道回府了,讓我幫你招呼下一位病患吧!”接着,她替他按了桌上的計次器,好整以暇的離開了,渾然沒看見漾在韓孟禹深邃眸光中的激賞和佩服。
蘇盼雲把機車停放在雅軒小築鎮空的鐵門外,踩着猶豫不決的步履,緩緩從皮包裏掏出鑰匙開門,一顆心好像懸在半空中一般飽受着進退兩難的煎熬。
下意識地,她渴望再見韓孟禹一面。自從她離開雅軒小築,搬到溫可蘭的小套房和她共擠一室之後,她就沒有再見過韓孟禹了。即使是在韓伯濤的病房裏也一樣,看樣子韓孟禹是準備徹底将她趕出他的生命之中,在心靈深處畫上一個×。
她是應該為自己精彩絕倫的演技喝采,還是為自己的作繭自縛喝聲倒采?
她的自尊和驕傲都到哪裏去了?為什麽在韓孟禹一再不留情地的屈辱她、報複她之後,她仍會失魂落魄的祈求着他的寬恕和回心轉意,把自己弄得可憐兮兮,又卑微又凄慘又沒出息!
女人!你的名字是弱者,她幹澀地從心底發出一聲輕嘆!然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