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
錄制完《全家總動員》的第二期後,電視劇《烏龍女捕快》就舉行了開機儀式,電視劇正式進入拍攝。
電視劇和綜藝節目的拍攝方式不同,綜藝節目是邊拍邊放,可以根據觀衆的反響進行調整,而電視劇只有在拍攝完成後才會進行播放,拍攝周期一般不會小于三個月。于是,我開始了劇組和節目組兩頭跑的忙碌行程,除了每周錄制一次《全家總動員》外,其餘時間都待在劇組拍電視劇。
這天,我拍攝完《全家總動員》的第三期,正準備連夜返回劇組,柚子突然抱住了我的大腿:“媽媽,你什麽時候回來?”
我說:“下個星期拍《全家總動員》的時候,你就可以見到媽媽了啊!”
柚子失落地說:“那樣我就一個星期都見不到媽媽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安慰柚子,演員就是這樣,一年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面跑,到了年末一家團聚的時候,也許就是他最忙碌的時候,你只能在電視裏看到他。
寧肅問:“要不你帶着柚子一起去?”
柚子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我有些猶豫:“劇組的任務很緊,我每天忙着拍戲,恐怕沒有時間照顧柚子。”
寧肅表示:“小覓不是跟在你身邊?柚子平時也不吵,如果你覺得人手不夠,我叫高深跟着一起去。”
我想了想,小覓平時跟着我,也就是做些端茶倒水的小事,讓她帶着柚子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高深到底是個男人,怕是不太會帶孩子。
我說:“有小覓跟着就行了。”
我帶着柚子一同去了劇組。作為擎天集團公開的未來繼承人,柚子的人氣比我都旺,加上他本身就懂事,每次我拍戲他就乖乖地坐在邊上看,不吵也不鬧,非常讨劇組人員的歡心。
在拍攝電視劇的期間,《全家總動員》第一期正式在葡萄臺播放。節目播放的當天晚上,我和寧肅的微博都被網友們轟炸了,留言千奇百怪。
一種是吐槽我和寧肅秀恩愛的,說什麽“花式秀恩愛虐狗”“我有獨特的秀恩愛技巧”“蘇總教你如何秀恩愛”。
我抱着柚子看了第一期節目,覺得非常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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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期的《全家總動員》中,童星家庭的任務是在外野炊一天,兩個人笨手笨腳,加上一只哈士奇,笑料百出。模範家庭是下地做農活,兩人結婚多年,已經到達了不是秀恩愛,勝過秀恩愛的境界。而我和寧肅的任務是在商廈自由活動一天,哪裏有秀恩愛?完全就是寧肅單方面秀智商,将我碾壓得死死的好嗎?
在後來的了解度測試中,我對寧肅的了解度為零,自暴自棄地說了一句“老公是充話費送的”,結果一群網友在我微博下追問:“女神,你的老公是在哪個營業廳充值話費送的?我準備充十個!”
一群人跟風,表示要充一百個,一千個,全世界的霸道總裁都讓她包了!
也有人在寧肅的微博下留言:“蘇總,您還缺老婆嗎?除了臉,樣樣比女神好。”
第二天,我跟寧肅通話的時候提起這事,涼飕飕地說:“蘇總,聽說你的群衆呼聲非常高啊,有沒有興趣花開兩枝?”
寧肅表示:“夫人明鑒,為夫的立場非常堅定。”
我當時哼了一聲就算過了,誰知再登錄微博的時候,就被一群網友點名了。寧肅自上次公開婚姻後就一直擱置的微博終于更新了,他轉發了那條“蘇總,您還缺老婆嗎?除了臉,樣樣比女神好”的留言,回複了一句話:“老婆,我只看臉。”
有網友總結了寧肅這句話的中心思想,那就是:女神的正室地位不可動搖,蘇總充分地肯定了女神……的臉。
“……”
我氣樂了,轉發了寧肅的微博回複了一句:“好好好,你帥你有理!”
在柚子來劇組之前,我每天的夥食都是跟着劇組吃盒飯,冬冷夏熱,味道還差。柚子來了之後,我每天讓小覓到附近的館子裏點些小菜,煲些有營養的湯。
這天,小覓出去買飯,柚子一個人乖乖地坐在角落裏看我拍戲。電視劇正在拍女主角對金牌捕快一見鐘情,跟蹤他,各種垂涎的劇情。可惜拍了好幾次,導演都說感覺不對。
再一次“卡”後,導演抓着我說戲:“現在拍攝的這一幕是你躲在樓梯上偷窺沈峰,我需要你表現出炙熱的眼神!不是崇拜,不是星星眼!”
說到這裏,導演突然問了一句:“你最喜歡的食物是什麽?”
我堅定地說:“臭豆腐。”
導演點頭:“好,你就把沈峰當成是一盤臭豆腐!想象一下,你已經餓了三天三夜,面前突然出現一盤你最喜歡的臭豆腐,可惜你只能看不能吃。這個時候,你的眼神是什麽樣的?像是一頭狼,恨不得撲過去将你的獵物生吞入腹!明白了嗎?”
我順着導演的思路認真思考,坐在一邊的柚子跑了過來:“媽媽,我口渴了。”
我正處于打通任督二脈的關鍵時期,就對柚子說:“你下樓找場務姐姐,讓她給你倒杯水。”
柚子聞言就自己跑下樓了。
我繼續打通任督二脈,誰知耳邊突然響起柚子的一聲大叫,緊接着,是重物滾下樓梯的聲音。
我心中咯噔一下,急忙放下劇本沖到樓梯口,只見柚子面朝地倒在樓梯下,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
我當時的心跳險些停止,連忙沖下樓梯,将柚子從地上抱了起來,其餘的工作人員見狀,也圍了上來。
柚子的額頭上一片鮮紅,閉着眼睛一聲不吭,臉痛苦地皺成了一團。
邊上的一名工作人員連忙遞上一塊幹淨的毛巾,我用它捂住了柚子的額頭,叫工作人員幫忙打120。
導演聽見動靜也跑了過來,對着身邊的助理說:“別打120了,你去開車,送柚子去醫院!”
柚子緩了好一會兒,才哭了出來,抓着自己的右手哭着說:“媽媽,我的手好疼。”
我心疼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勉強忍住說:“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媽媽馬上帶你去醫院。”
車子一路疾馳到醫院,急診,拍片,包紮。
柚子的額頭磕破了,縫了三針,因為是腦部,不适合打麻藥,所以是硬生生縫上去的。更嚴重的是右手臂,拍片後發現骨折,需要打石膏固定。
醫生建議住院觀察幾天,縫針的時候,柚子哭得厲害。等縫完針,打完石膏躺在床上,柚子已經筋疲力盡了。我摸着他的頭安撫說:“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媽媽坐在這兒陪着你。”
柚子睜着濕漉漉的眼睛,伸出唯一能動的左手傷心地說:“媽媽抱着我睡。”
我躺上床,小心地避開柚子的右手,把他摟在懷裏哄他睡覺。等柚子睡着後,我掏出手機給寧肅打了一個電話,把柚子的情況說了一遍,寧肅挂上電話就坐飛機趕了過來。
《烏龍女捕快》的拍攝地點在L市,離S市有兩個多小時的飛行距離,寧肅到的時候,柚子還在睡覺。他輕輕關上門問:“柚子怎麽樣了?”
我說:“睡着了,還沒有醒。”
寧肅在床邊坐下,握住柚子的手,安靜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病房內寂靜了一會兒,我開口說:“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他。”
寧肅擡頭看了我一眼:“這件事跟你沒有關系。”
我捂住自己的眼睛,一直克制住的淚水不知怎麽就掉了下來。
“不是,是我沒有照顧好他。柚子說要喝水的時候,如果我不是光顧着自己拍戲,讓他一個人下樓,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寧父當日的責難突然在腦中回響起來。
那時聽來氣憤的話語,放在今天,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戳我的脊梁骨。如果今天站在我位置上的人是寧肅,他一定會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帶柚子找水喝,而不是讓他自己去找場務。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完全是我的疏忽造成的。
寧肅走到我面前,用手掰我捂住眼睛的手:“哭什麽?我又沒有怪你。如果一定要追究,我也有責任,我不該讓柚子跟着你去片場,不是嗎?”
我說不出話來。
事情已經發生,就算我再自責,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
寧肅見掰不開我的手,幹脆伸手把我摟進了懷裏:“好了,別哭了。我不會怪你,柚子也不會怪你。”
我忍不住說:“就是你們不怪我,我才更難受!”
寧肅問:“你知道為什麽我們不會怪你?”
我不說話。
寧肅在我耳邊輕聲說:“因為我愛你,柚子也愛你啊!”
我心中一震,想起柚子額頭上的傷口被縫起來的時候,哭得都快暈過去了,可是他一直都抱着我,沒有說一句“讨厭媽媽”之類的話。此時被寧肅一句話點透,我不能更清晰地認識到,我是被柚子深愛着,對他而言,我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寧肅在我耳邊喃喃道:“有時候我也很矛盾,既希望你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又希望你可以一直陪在我和柚子身邊。事業和家庭,不一定是對立的,但偶爾會有沖突,兩者之間,必須有個先後。我不想左右你的決定,但是比起事業,我更希望你能陪在我和柚子身邊,你能明白嗎?”
我一直覺得,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業。倘若你喪失了經濟能力,完全依賴男人,你在男人面前就喪失了話語權。
可是事業與家庭,孰輕孰重?
我不想否定事業的重要性,可是在一段婚姻中,勢必要有所付出和犧牲。寧肅一直都尊重我的決定,為了我的事業做出各種讓步,這一次呢?
我說:“我喜歡演戲,也喜歡當明星,我願意為了我的夢想去拼搏,去奮鬥,可這些并不是我生活的全部。我喜歡當明星,更重視你和柚子。如果事業和家庭一定要分出先後,我選擇你和柚子。”
寧肅收緊了環住我的手臂,在我的發間親吻了一下:“我向你保證,只要有我在,你一輩子都會有戲演。等你七老八十了,我還讓你演偶像劇女主角。”
我忍不住破涕為笑:“七老八十還演偶像劇女主角,你是想報複社會嗎?”
寧肅的一句玩笑,讓之前壓抑氣氛散去不少。柚子醒來後見到寧肅,先是驚喜了一會兒,随後因為手臂疼的緣故,傷心地抱着寧肅又哭了一場。當天晚上,我和寧肅就在醫院住下了。
柚子在劇組受的傷,事情瞞不了,第二天就上了八卦頭條。
早上九點,寧肅就接到了來自寧父的電話,他在電話中把寧肅臭罵一通,當然,主要是罵我,然後勒令柚子出院後去祖宅養傷。
我和寧肅不敢不從。
下午的時候,病房內來了一個不速之客——林铮铮。
她一見到柚子,就心疼地抱了他好一會兒,随後開始興師問罪:“好端端的,柚子怎麽會跑到劇組去?”
寧肅說:“是我不好,見柚子待在家無聊,就讓他跟着小爽一道去了。”
林铮铮咄咄逼人地問:“那梁爽呢?她在做什麽,難道就眼睜睜地看着柚子受傷?”
寧肅無奈地說:“這件事跟小爽無關。”
林铮铮不滿地看着寧肅說:“柚子出了那麽大的事,你還要護着她?”
寧肅表示:“小峥,這只是一場意外,發生這樣的事,我和小爽都很難過。現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責任,而是怎樣讓柚子盡快恢複。”
“難道這件事就這麽過了?”
林铮铮顯然不準備就此放過,柚子突然抓住她的手,着急地說:“姑姑,你不要怪我媽媽,我一點都不疼!”
林铮铮恨鐵不成鋼地說:“你還幫着你媽媽說話?她根本一點都不疼你!”
柚子的眼中頓時含起兩汪熱淚,傷心地說:“你胡說!媽媽最喜歡我了!”
說完,他氣憤地瞪着林铮铮:“我讨厭姑姑!”
寧肅見狀,連忙将柚子從床上抱起來,面色冷峻地對着林铮铮說:“你應該知道輕重,別在柚子面前亂說話。”
林铮铮在寧肅那兒受了氣,恨恨地瞪了我一眼。
我覺得這個女人簡直莫名其妙,他們全家都莫名其妙!柚子受了傷,她一個外人有什麽資格跑到這兒來指責我?而寧肅的态度也有些奇怪,居然能容忍林铮铮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這裏是柚子的病房,我不願意跟林铮铮吵架,對着寧肅說:“我出去逛一圈。”
寧肅點了點頭。
柚子住的是高級病房,頂層有個天臺,現在已經是十一月底,寒風瑟瑟,沒有病人和家屬願意過來。我在天臺坐下,準備好好降降火,等林铮铮走了再下去。
坐了大概有半個小時,我被凍得不行,暗忖林铮铮應該走了,就準備下天臺,卻在樓梯口迎面撞上了林铮铮。
我裝作沒有看見的樣子,林铮铮出聲叫住了我:“你以為這次的事情就能這麽算了?”
我無視她,繼續往前走。
林铮铮一把抓住我的手,恨恨地瞪着我說:“我說過,如果你再讓柚子受到傷害,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我用力地抽出自己的手臂,面無表情地問:“所以,你想怎麽樣?”
林铮铮直截了當地說:“跟肅哥離婚,你不配再做柚子的母親。”
我好笑地問:“你敢不敢把這句話在寧肅面前說一遍?寧肅是我丈夫,柚子是我兒子,你算哪根蔥?”
林铮铮青着臉說:“別以為有柚子維護你,你就有了免死金牌。肅哥跟你結婚,不過是為了給柚子一個完整的家庭,如果你一直無法勝任母親的角色,你覺得肅哥是會繼續容忍你,還是給柚子換一個母親?”
我怔了一下,突然有些聽不明白林铮铮說的話。
“什麽叫柚子換一個母親?”
林铮铮露出了些許得意的神色,問:“你也會害怕?柚子本就是林、寧兩家的骨血,你一個外人,憑什麽來染指?”
林、寧兩家的骨血……
林铮铮的臉上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我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什麽叫林、寧兩家的骨血?柚子是我兒子,跟林家有什麽關系?
我顧不得自己會不會落了面子,追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柚子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興許是我的表情洩露了我內心的情緒,林铮铮的眼神突然變得複雜起來:“你真的失憶了?”随後,像是想起了什麽,面上露出些懊惱的神色。
原來,林铮铮一直以為我是在裝失憶!
她認為我是在裝傻,所以毫不留情地把話挑明了,誰知我是真的失憶。
如果林铮铮不知道我是真的失憶,怎麽可能說出這種拙劣到一句話就能戳穿的謊言?
我說:“你把話給我說清楚,柚子不是我的孩子是誰的孩子?”
林铮铮盯了我一會兒,漸漸恢複了以往的氣勢,挑釁道:“你猜啊!柚子是肅哥和誰生的孩子?你難道就不好奇,為什麽我對柚子那麽好,我爸媽又那麽喜歡柚子嗎?”
林铮铮是在故意激怒我。
柚子不可能是寧肅跟林铮铮生的孩子,如果是,按照寧肅疼柚子的程度,怎麽可能放着林铮铮這個親生母親不要,找我這個冒牌貨?如果不是……林铮铮和她爸媽的态度又如何解釋?
我命令自己鎮定下來,做出一副無所謂的姿态:“柚子究竟是誰的孩子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柚子現在的母親是我,你無權左右我的決定。”
林铮铮沉着臉說:“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一個月後,你還沒有離開柚子和肅哥,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讓你離開。”說完這句話,她轉頭就走。
我一個人坐在天臺,心中亂成了一團亂麻。
我的心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林铮铮的陰謀,柚子不可能是寧肅跟其他人生的孩子。可是我的理智無法說服我自己,過往一樁樁莫名其妙的事情放到今天,忽然有了新的解釋。
為什麽寧父能夠那麽理所當然地說出,如果我不能勝任柚子母親這個位置,就要給柚子換一個母親;為什麽柚子出事,林铮铮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會那麽着急;為什麽林铮铮的父母會那麽喜歡柚子。
還有……寧肅和楚川對我隐瞞的那個秘密。
我一直以為那個秘密指的是我和寧肅交易,生下柚子的事,還覺得兩人有點小題大做。可将這個秘密換成柚子不是我的親生兒子……一切就合理了。
我想起那天在楚川家,我向楚川表明自己對寧肅心意的時候,楚川曾痛苦地握住我的手說:“我恨我自己……為什麽永遠都是這樣沒用,我究竟該怎麽做,才能不讓你受到傷害?”
我當時還不解,明明受傷的是楚川,為什麽他反而會怕我受傷,可現在我似乎明白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天臺坐了多久,直到寧肅找了上來:“怎麽跑到天臺來了,我到處找你。”
我看着寧肅沒有說話。
有那麽一刻,我想撕開一切僞裝,直截了當地問寧肅,柚子到底是誰的孩子,跟林家有什麽關系。可萬一這一切只是我的誤會呢?萬一這一切都是林铮铮刻意的誤導,我卻信以為真,豈不是傷了寧肅的心?
又或者,寧肅為了維持這個家的和諧,選擇繼續對我說謊,粉飾太平?
我現在不想相信任何人的話,只想自己去求證。
我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笑着對寧肅說:“這裏風景挺好的,就坐了一會兒,走吧。”
我和寧肅一起回了病房,趁着他不注意的時候,掏出手機,在網頁中輸入“親子鑒定”這幾個字。
我找到一家名叫澤爾生物的親子鑒定機構,了解到親子鑒定除了血液,也可以用毛發、指甲、口腔試紙等進行鑒定,還提供匿名服務。
我當天就聯絡了這個鑒定機構的負責人,在問清詳細過程後,用網銀打了五千的費用,選擇二十四小時加急鑒定。當天晚上,寧肅和柚子都睡着了,我偷偷地爬起來,在柚子的頭上拔下一根頭發,連帶着自己的頭發,裝在一個密封袋內,第二天用郵寄的方式寄到了鑒定中心。
第三天是柚子出院的日子,我和寧肅帶着柚子前往機場,坐飛機返回S市。因為柚子發生意外,劇組放了我一周的假。登機後,我掏出手機準備關機,突然收到了一封郵件,是澤爾生物發來的鑒定報告。
我心中一跳,連忙看向寧肅。
我們訂的是頭等艙,寧肅離我有些距離,正在幫柚子蓋毯子。
我迅速打開那封電子郵件,由于是匿名鑒定,鑒定報告中用W55053F和W55053D代替了我和柚子的名字,上面寫着:通過16個STR基因檢測,W55053D共在9個STR位點的基因型不符合作為W55053F生物學母親的遺傳條件,且累計計算母權概率小于億萬分之一,根據國際慣例,排除W55053D與W55053F之間的生物學母子關系。
——排除W55053D與W55053F之間的生物學母子關系。
我看着鑒定報告的最後一行字,覺得這個世界變得十分荒謬。
柚子真的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我覺得自己變得非常可笑,不由得笑出了聲。
寧肅好奇地看向我:“怎麽了?突然笑起來了?”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溫柔,可是落在我的眼中,卻成了芒刺在背。我笑着說:“我只是突然想到,柚子今年四歲,我今年二十三歲,我必須在十九歲前懷上柚子,才能有那麽大的兒子。可在我十八歲的前十個月,我都不認識你,你這本壘上得夠快啊。”
寧肅笑了笑:“緣分來了,你擋都擋不住。”
我揚起嘴角一笑,戴上眼罩睡覺了。
飛機落地後,我們回了寧家祖宅,寧母一見到柚子,就心疼得落淚,對我自然沒什麽好臉色。
傍晚的時候,寧父從公司回來,一家人聚在餐桌前吃晚飯。
柚子的手受傷了,由我和寧肅輪流喂飯。寧家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但是餐桌上的話也不多。吃過晚飯,寧父對我說了一句:“你跟我去一趟書房。”
“爸。”
寧肅站起身說:“這件事我也有責任。”
寧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放心,少不了你的。”
“……”
寧肅試着商量:“那您把兩筆賬都算在我身上,成嗎?”
寧母在邊上見了,不樂意地說:“行了,你爸就說幾句,難道還能吃了她不成?”
我見場面鬧得有些不好看,對寧肅說:“你帶柚子看會兒電視,我待會兒就下來。”說完,跟着寧父走了。
寧父帶着我來到書房,從抽屜中取出一個文件袋放在我面前:“打開看看。”
我打開文件袋,裏面裝着一份文件,上面印着“離婚協議書”這幾個大字,還有一張五千萬的支票。
很奇怪,我看到這份離婚協議書居然沒有什麽過激的反應,反而有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我擡頭看向寧父。
寧父作為霸道總裁中的戰鬥機,早就練成了一身不怒而威的好本事:“上次你在這說的話,言猶在耳。我很期待你的改變,但事實令我失望。我不在乎我的兒子娶的是什麽樣的女人,可我不能容忍我的孫子有一個不負責任的母親。”
我毫不躲閃地直視着寧父的眼睛說:“你希望我成為一個好母親,前提條件必須是……我是孩子的親生母親,不是嗎?”
寧父聞言有些意外:“你都知道了?”
我不回答,轉而說:“我可以答應你的要求,但我必須弄清楚一件事情,柚子是寧肅和誰生的孩子?”
寧父回答:“柚子不是阿肅的孩子。”
這個答案出乎我的意料!
我設想過很多答案,都是建立在柚子是寧肅親生兒子的基礎上,可寧父現在告訴我,柚子既不是我的兒子,也不是寧肅的兒子?
寧父說:“柚子是小靜和铮然的孩子。”
說完,也許是怕我不知道小靜和铮然是誰,解釋了一句:“小靜是我的大女兒,铮然是她的丈夫。”
我突然想起寧肅曾經跟我提過,他有一個姐姐叫寧靜,八年前嫁給了林铮铮的大哥,後來夫妻二人一同出國參加研讨,不幸飛機失事。
柚子是寧靜和林铮然的兒子,這樣就可以解釋林铮铮為何遇到了柚子的事就那樣失控,林铮铮的父母為何那樣喜歡柚子。
柚子本就是林家二老的孫子,林铮铮的親侄子!
寧父仿佛陷入了回憶,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下去:“小靜和铮然出事的時候,柚子才六個月。那個時候,阿肅站出來說,要把柚子過繼到自己的名下,作為親生兒子撫養。铮然的父母固然不舍,但為了讓柚子有一個完整的家庭,還是做出了讓步。再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
再後來,寧肅為了讓柚子有一個完整的家庭,找到了我。
只是這樣的話,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
“寧肅為什麽選擇跟我結婚?”
寧父笑了:“一個男人喜歡一個漂亮女人,需要什麽理由嗎?”
寧父這句話的重點在“漂亮女人”四個字上,暗示我是靠臉吃飯。我微微一笑,沒有反駁。
不得不說,寧父你真相了!
寧父用陳述的語氣說:“你很漂亮,甚至漂亮得有些過火,我一眼就看得出來,你不是個做母親的料。可阿肅喜歡你,二十幾年來,我第一次看到他對一個女人這樣上心,作為一位父親,我實在不忍心反對。你失憶的時候,我們都認為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你會把柚子當作你的親生兒子,像真正的母親那樣呵護他。事實證明,我們都錯了。”
寧父看着我,目光平靜而又犀利地說:“你還沒有當母親的自覺,你自己都還是個孩子,怎麽照顧好柚子?”
是的,我還是個孩子。
我才十八歲,就已經成了一個孩子的母親。我努力地想要扮演好母親的角色,但是不行。一個母親,不是喜歡自己的孩子就夠了,如何教育孩子,保護孩子,都是非常深奧的學問。
這些事以往都是寧肅一個人在做,我的存在,似乎只是在閑暇時逗逗柚子玩。那麽,我的存在價值是什麽?
對于寧肅而言,我又算什麽?
為了給柚子創建一個幸福家庭的工具?
我記得自己剛醒來的時候,柚子曾經告訴我,我墜馬前跟寧肅大吵過一架,甚至提出了離婚。柚子以為我們是為了我沒來得及趕回來給他過生日的事情吵架,現在看來,那件事可能只是導火索,引爆了我和寧肅多年的矛盾。
而現在,我和寧肅繞了一圈,又回到了原點。
我将五千萬推回寧父面前,将離婚協議書放回檔案袋內:“一周內,我會處理好所有的事情,離開這個家。”說完,拿着檔案袋離開了。
我回到房間,将檔案袋藏在衣櫃的縫隙中,若無其事地回到樓下。
寧肅正陪着柚子在客廳看電視,見我下樓,立馬握住我的手,擔憂地問:“爸罵你了?”
我說:“沒有。”
寧肅狐疑地看着我。
我誠實地說:“你爸叫我跟你離婚。”
“我就知道。”
寧肅無語地撫了撫額:“過幾天我們就回家,這樣爸就沒法唠叨了。”
我突然覺得有些好奇:“你就這麽有自信,我不會聽你爸的話跟你離婚?你爸可是給了我一張五千萬的支票哦。”
寧肅抓住我的手親了一下,笑着問:“難道在你心裏,我還不值五千萬?”
我別有深意地說:“你猜。”
第二天早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過早餐,寧肅就上公司報到去了。前幾天柚子出事,寧肅丢下手上所有的事跑過來,現在堆了不少工作。
我帶着柚子在花園曬太陽,我問柚子:“如果你只能和媽媽待在一起三天,你想跟媽媽做些什麽事?”
柚子擡起頭看着我問:“媽媽又要拍戲去了嗎?”
我微笑着說:“是啊。”
柚子再問:“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
我搖搖頭說:“你受傷了,不可以跟媽媽一起去。”
柚子把頭埋進我的懷裏,一只胳膊吊着,一只胳膊緊緊摟着我的脖子傷心地說:“那你現在抱着我,哪裏都不要去。”
我忍不住抱緊了柚子,說:“柚子,你知道嗎,人與人之間是需要緣分的,緣分到了,兩個人就認識了,緣分盡了,就會分開。如果有一天你和一個你很喜歡的人分開了,不要太難過,人的一生那麽漫長,你會遇上更喜歡的人。”
柚子聽得似懂非懂,抱着我說:“我最喜歡媽媽。”
說不感動,肯定是假的。
在剛開始得知柚子不是我親生兒子的時候,我曾經對他産生過厭惡的感情,但這種感情,随着我得知柚子并非寧肅親生兒子的時候,就煙消雲散了。
柚子可以是任何人的孩子,只要不是寧肅的孩子,否則我情何以堪?
此刻,柚子以一個個體出現在我面前,我憐惜他的身世,喜歡他的乖巧,并且對他的依賴産生不舍的情緒。
這些日子累積的點點滴滴,又豈是一句沒有血緣關系能夠撇清的?
我喜歡這個孩子,也正是因為喜歡這個孩子,我才要放手,我相信林铮铮一定比我更适合做這個孩子的母親。
我在寧家祖宅待了三天,按計劃是第四天一早飛往劇組,我偷偷地讓小覓改簽了機票,提前了一晚上。
在林家的最後一晚上,我把柚子哄睡着後,叫上寧肅一起進了書房。
寧肅關上房門,笑着問:“什麽事神神秘秘的,還要跑到書房來?”
我拿出事先放置的檔案袋,遞到了寧肅面前,裏面裝着一份我已經簽字的離婚協議書。
寧肅打開檔案袋,看到第一行字的時候臉色就變了,他沉下臉盯着我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平靜地說:“字面上的意思。”
寧肅握着文件的手有些抖,似乎是在控制自己即将爆發的怒氣:“我不喜歡你開這種玩笑。”
我認真地看着寧肅說:“我不是在開玩笑。”
寧肅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維持住表面的平靜:“我要知道原因。”
我坦然地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訴了他:“柚子是你姐姐和姐夫的孩子,對嗎?其實我們根本沒有過夫妻之實,我做體檢的那次,小覓不知情,幫我報了婦科檢查,醫生說我做過處女膜修補術,我打電話跟你求證的時候,你失态了!”
很多事情從前我都沒有細想,如今一一追究,所有的事情都連成了一條線。
領證三年,卻從未有過夫妻生活,我和寧肅真的有感情基礎嗎?
楚川曾經對我說過的一字一句都在我耳邊響起:“他對你說的所有話都是謊言,他根本不愛你,他想要的,只是一個幸福家庭的假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寧佑!你和他的婚姻從一開始就只是一場交易!”
我當時怎麽回複來着?
“我有自己的路要走,走錯了,受傷了,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現在,輪到我自食惡果了。
寧肅怔了一下:“你都記起來了?”
我回答:“沒有,林铮铮不小心在我面前露了餡,我取了柚子的一根頭發做了親子鑒定,你父親就把所有事情都告訴我了。柚子這次受傷,雖說是一場意外,但也有我的很大一部分責任。你知道我不是一個做母親的料,如果你真的愛柚子,離婚吧。”
寧肅将手中的離婚協議書一撕為四,用力地擲在地上:“我不同意!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唯有離婚不行!這是我的底線!”
我說:“你不同意也不要緊,我查過了,分居兩年可以自動離婚。”
這句話徹底激怒寧肅,他緊緊抓住我的胳膊,目光如炬地盯着我問:“為什麽?為什麽你能輕而易舉地就說出‘離婚’兩個字,難道這個家除了柚子,再沒有值得你留戀的東西麽?”
我試着抽回自己的胳膊,可惜沒有用,寧肅用的勁非常大,抓得我生疼。我不禁也動了怒,盯着寧肅問:“那你呢?如果我一點都不喜歡柚子,一點都不想做柚子的母親,你還要跟我在一起嗎?”
寧肅不能理解地問:“為什麽要做這種不可能的假設?你喜歡柚子,這個問題根本不可能成立!”
我大聲地說:“我要你回答我!如果我不想做柚子的母親,你還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寧肅沒有回答。
我的心涼透了:“很好,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我用力地掰寧肅握住我手臂的手指。寧肅仍然緊抓着不肯放手,看着我的眼神猶如一頭困獸:“柚子是不是我們的兒子,真的就那麽重要嗎?”
我嘲諷地看着寧肅:“你以為我在乎的是柚子是不是我們的親生兒子?我只是覺得你很恐怖!我失憶前和你根本沒有夫妻之實,為什麽你能那麽自然地做出各種親密舉動?所有的一切,是不是你精心的布局,為了營造出一個幸福家庭的假象?為了讓柚子擁有一個美滿的家庭?寧總,你可真是聰明絕頂,算無遺策啊!”
寧肅怔了一下,再開口時,語氣中帶上了幾分示弱:“是,我承認,我确實存在這樣的念頭,但這不完全是為了柚子。我們之間,也并不像你說的那樣,完全沒有感情基礎。我只是希望借着這次機會解決所有矛盾,如果讓你覺得不愉快,我很抱歉。”
我只覺得身心疲憊,信任是婚姻的基石,如果基石受損,無論這座大樓造價如何高昂,裝潢如何精美,都會毀于一旦。
我深吸了幾口氣,努力讓自己恢複平靜:“我讓小覓改了班機,今晚的飛機,你好好照顧柚子,離婚協議書改天我會郵寄給你。”說完,轉身往門口走去。
寧肅拉住我的手,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別走,任何事我們都可以商量,除了離婚。”
他的手再不如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