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譜

第35章

三月中旬悄然而至, 《問仙門》劇組已經有演員陸續進組了。

鹿知微把衣服收拾一通，由溫瑤送她過去。

小師妹的戲份大概拍兩個多月就能結束。

那時候正好是夏天，但現在是春天, 天氣還冷着。

鹿知微得把春、夏兩季的衣服都收拾出來, 挑挑揀揀，直接一趟帶走。

她不想到時候麻煩溫瑤往她家跑幫忙拿衣服，

更何況溫瑤基本沒怎麽進過她家，也沒幫她收拾過行李，哪裏清楚她要什麽, 不要什麽。

進組之後, 有專門的工作人員安排酒店。

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 才會和別的演員見面。

《問仙門》的導演郭慧為了讓演員之間盡快熟絡起來, 特地在開機之前準備了一場全組聚餐。

鹿知微跟着工作人員往酒店走, 安排妥當後等時間到了再去參加聚餐。

說來也巧。

她離開《鳳》的劇組，是從聚餐開始。

如今加入《問仙門》的劇組，也是從聚餐開始。

微妙得讓她忍不住笑了笑。

酒店還是普普通通的酒店，沒有什麽好期待的。

畢竟她不是主演，還有很長一段路需要努力。

工作人員給她們指了去餐廳的路，告訴她們聚餐幾點開始後就走了, 趕着去安排下一個演員。

兩人刷卡開門。

進門後，溫瑤又給她灌雞湯：“努力一定會有收獲, 我相信知微姐下次就能和主演住一個酒店啦！”

鹿知微朝她莞爾：“好，借你吉言。”

聚餐時間還早, 鹿知微根本不急。

她慢吞吞地收拾起行李。

洗漱用品一件又一件地往外拿。

态度悠然自得，像是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新環境。

溫瑤看她應付自如，想了想，還是開口：“知微姐, 你需要我留下來陪你參加完聚餐嗎？”

演員拍戲時，經紀人基本不會跟在身邊，一般是助理陪同。

就像桑晚慈的經紀人張纖蕊，她都是工作清閑下來了，才會到劇組看看桑晚慈。

除此之外，基本不出現，全程由助理陪着桑晚慈。

但鹿知微咖位太小了，配一個經紀人都叫奢侈，遑論助理。

溫瑤手頭還有別的工作，但她又怕鹿知微剛進入新環境，需要熟人陪伴。

她這一走，鹿知微可就是孤零零一人了。

鹿知微卻不在意：“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有工作就先回去吧，不要耽誤你的時間。”

作為一個混了那麽多年職場的小透明，新環境和聚餐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只不過是往那塊一坐，吃頓飯，認幾張臉就過去的事。

溫瑤見她如此可靠，也放下心來。

她一時間有些恍惚。

想當初面試《問仙門》時，她還怕鹿知微是個表裏不一，愛惹事的人。

鹿知微要和桑晚慈說話時，她怎麽都不肯先出去等着。

沒想到一眨眼，已經過了那麽久。

當初的不信任也已煙消雲散。

鹿知微在她心裏已經成了一個可靠又溫柔陽光的姐姐。

“那我先走啦。”溫瑤站起身，“知微姐你有事再給我電話哦。”

鹿知微點頭，送她出門。

回來打開手機就發現親妹鹿思嬌給自己發了消息。

自從上次的生日祝福之後，鹿思嬌沒少跟她聯系。

似乎不會再像從前一樣。

不會再聊着聊着就忘了姐姐。

不會再過年的時候和其他人一樣抛下姐姐。

[鹿思嬌]：姐，你在幹嘛呀？

鹿知微關上房門。

[鹿知微]：在準備工作

[鹿知微]：怎麽了嗎？

[鹿思嬌]：哦沒有沒有，就是随便問問，關心關心你

鹿知微看見“關心”二字時，眼眸情不自禁地彎成兩個小月牙。

她很高興。

哪怕這是遲到了二十多年的親情也無所謂。

沒關系，有勝于無，只要有，她就很高興。

[鹿知微]：謝謝

她又本能地回了這個字。

黯淡二十六年的生命讓她面對善意時，語言總是格外匮乏。

就像桑晚慈對她好的時候，她也只會笨拙地說着“謝謝”。

她想不出別的詞彙來表達自己這一刻的歡喜了。

隔着屏幕，鹿思嬌卻覺得這兩個字充滿了疏離和陌生。

家人關心彼此明明是理所應當，天經地義。

怎麽到了她們這裏，姐姐卻還要跟妹妹說謝謝……

鹿思嬌拿着手機，心情一下跌至谷底。

——姐姐她一定在怨恨我從前忘記她的事情吧？

可她沒辦法責怪鹿知微的疏離。

又不是她主動要求他們避讓她，是他們自己無視了她這個家人的存在啊……

所以于情于理，他們都得給鹿知微補償才是。

因此她毫不氣餒，繼續嘗試和姐姐更親近。

[鹿思嬌]：準備工作？

[鹿思嬌]：姐，你現在在做什麽工作呀？能給我說說嗎？

小姑娘的求知欲蓬勃得快要溢出屏幕。

鹿知微稍加沉思，心血來潮想給她一個驚喜。

——她要悄悄拍戲，然後驚豔鹿思嬌！

[鹿知微]：随處可見的普通工作

[鹿知微]：以後你說不定會看見我

[鹿知微]：或者等我在這一行幹出息了，你就能看見我了

[鹿思嬌]：？

突然打起啞謎？？？

鹿思嬌撓了撓頭，百思不得其解。

她也沒辦法，只能打下“好吧”兩字。

聊天結束。

鹿知微東西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看了眼時間，時間還早。

但手頭也沒別的事，幹脆就出門走走，等着聚餐時間到好了。

這一次她剛入組，除了一個桑晚慈，誰都不認識。

但桑晚慈又不可能再像上回那樣，抛下主席位往她身邊坐。

所以她估計一會也是安安靜靜往那一坐，吃頓飯，看大家鬧騰，然後走人。

挺好，就當免費吃了頓飯。

她高興地想着。

…

桑晚慈進組後，先跟着張纖蕊一同去見了郭慧導演。

張纖蕊總是會在藝人進組時，出面打點一二。

看在她的面子上，劇組總不會為難她手底下的人。

郭慧導演四十出頭，戴着一副圓圓的黑框眼鏡，打扮溫柔知性，身上有一股子書香氣。

看見女主演到了，她登時眉開眼笑地迎上前去。

她對桑晚慈一直青眼有加。

因為桑晚慈像《問仙門》的女主角喬鏡，而且演戲有靈氣，人也聰明一點就通。

這麽好的演員，哪個導演不喜歡？

剛和她合作完的李導就對她贊賞有加。

郭慧表示很期待她接下來的表現。

桑晚慈謙虛：“我入行時間短，沒什麽經驗，還得請郭導多加指教。”

郭慧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張纖蕊見郭慧滿意便也放下心來。

郭慧讓她先去餐廳，她收拾一下手頭的工作，稍後就到。

桑晚慈和張纖蕊兩位後輩不敢耽擱她的時間，應好離去。

離開郭慧的臨時工作室，桑晚慈神色若有所思。

張纖蕊見狀，邊看腕表邊問：“在想什麽？”

桑晚慈沒有隐瞞：“鹿知微。”

張纖蕊揚眉：“哦對，我記得她這戲她也有角色是吧？”

桑晚慈輕輕颔首。

張纖蕊整理袖口：“那你兩還挺有緣分。”

桑晚慈又是輕輕一點頭。

張纖蕊送到這裏，對她也沒什麽好囑咐的了。

桑晚慈雖然入行時間晚，但是夠乖也夠努力，從不會給她惹事添麻煩。

這麽好的苗子，她簡直恨不得拉個板子，細數桑晚慈的優點，給後面的新人演員做标榜。

“現在也沒什麽事，我先回去了。”

桑晚慈輕輕眨動眼睛：“不吃完飯再走嗎？”

張纖蕊擺了擺手：“手裏還有工作，不少這一頓。

“我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

“有人找你麻煩，也要給我打電話。”

桑晚慈可是孟憐玉的寶貝侄女。

要是在她手上受了欺負，孟憐玉那個麻煩的女人又要跟她算賬了。

——哦，不止孟憐玉。

送走張纖蕊。

桑晚慈給鹿知微打電話。

兩人雖然是朋友，但自從新年之後，已經很久沒見過面了。

好不容易有了合作，自然應該先打個招呼。

電話很快接通，熟悉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來：“晚慈？”

“是我。”桑晚慈問，“我剛到劇組，你在哪？”

…

餐廳旁種着幾棵景觀樹，樹下放着一個秋千架。

鹿知微正坐在上面，輕輕晃悠，萬分無趣。

她一會看看天，一會看看地，一會看看來往的陌生人頭頂冒出的角色标簽。

絕大部分都是象征路人甲的柔和淡黃色，沒什麽特別的。

看着看着，她的思緒開始漫無邊際地發散。

原男主邱駱現在會是什麽顏色呢？

不會真的像她想的那樣，變成離譜的女配了吧？

按照偶像劇套路，女配一般都喜歡男主，針對女主。

如果邱駱真的成了女配，那畫面她不敢想象。

實在是太恐怖了。

而且女主也太慘了吧，不是被男配坑，就是被女配害。

——這究竟是誰寫的破劇本，她們桑老師得罪誰了！

她試探着問老伍世界線是不是有人寫好的。

老伍沒直接回答她這個問題。

【你這個好奇寶寶能不能別老是想着打聽系統的事？

【是打算來我們系統內上班嗎？】

【哦？】鹿知微面帶微笑，【我可以競争上崗？】

【不可以。】老伍果斷回絕。

鹿知微挑眉。

好家夥，回答得真是一點都沒猶豫呢。

【好啦，開玩笑的，我就是想問問你，邱駱的判定不會出現問題吧？】

老伍反問：【什麽問題？】

鹿知微大膽假設：【比如……他變成女配？】

老伍：【……

【不錯，你很有想象力，等你以後不想當演員了，咱們還可以去寫小說，一定餓不死。】

鹿知微：【……】

過獎了過獎了。

老伍恢複正經，說：【制度設定上，不存在這個問題，因為人物設定一旦确定好之後，不會再發生任何變動。】

就像一本已經完結的小說，主角是主角，配角是配角，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無人可以更改。

當然了，誰也不能保證不會出現特別的意外。

【不過你拿到男主光環的确是個意外。】

老伍又開始理智分析。

【我猜是因為發生問題的時候，邱駱的男主光環意外受到牽連動搖了，判定就開始發生混亂。

【而桑晚慈正好在你附近，又恰好關注到你，所以混亂的男主光環判定你是男主，誤打誤撞掉在你身上。】

【……】

鹿知微無語了：【你不覺得這樣的判定屬實草率嗎？】

老伍淡定地推了推眼鏡：【不，你不懂。

【主角光環的判定有好幾大條，基本都是圍繞另一個展開。

【被另一個主角關注，恰好是其中之一。

【當然，往下還有更深層次的缜密判定，但是那時候男主光環已經産生混亂了，只能勉強工作，草率判定也不難理解。】

鹿知微聽得一愣一愣的。

但好歹能明白一件事：她的男主光環，等于是桑晚慈送給她的。

【真的沒有辦法摘下光環？】鹿知微又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有。】

老伍這回坦蕩了。

【你找個高一點樓層。】

鹿知微凝神屏氣，認真聽着：【嗯嗯，然後呢？】

如果有本子在手頭，她還得做個筆記，以免日後用到。

老伍語氣無比嚴肅：【然後直接跳下去，保證你一定能當場去世。】

鹿知微：【？】

等等……這是不是哪裏不對啊？！

老伍：【主角死了，光環也就徹底消失了。】

鹿知微：【……】

老伍：【換別的方法也行，能立馬去世就行。怎麽了，你想試試？】

【不了，謝謝。】鹿知微一臉嚴肅，果斷回絕。

老伍笑了起來。

他知鹿知微不會做這種事。

因為她怕疼。

鹿知微想起他說的話就覺得頭皮發麻。

天啊，跳樓，那得多疼啊，她可受不了……

但她玩游戲好歹還有複活的機會，怎麽到了這，主角一死就直接沒了。

這個世界難就沒有什麽達成結局之前，主角可無限複活的主角保護機制？

老伍說，沒有。

不過他從白芷那裏知從前有一個系統開發過主角保護機制。

只要主角在達成結局前意外死亡，世界就會重啓，撥回三十分鐘前的狀态。

但是後來碰上一個硬茬宿主，就靠着這個保護機制，硬是杠出自己的風采，把系統都杠麻杠吐了，最後系統還被時空管理局收編了。

簡直就是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宿主。

似乎從那之後，系統吸取教訓，基本不設主角保護機制。

宿主不受控制，為所欲為可不是件好事。

想起白芷，老伍不禁落寞了一瞬。

唉……也不知她現在在哪，過得好不好。

他很快又調整過來，沒有把這個故事說給鹿知微聽。

他終究還是系統的人，總不能把這個故事說給她聽，鼓勵她像那個宿主一樣造反吧？

惜命的鹿知微還在蕩着秋千望天。

沒有保護機制也太可惜了。

雖然有她也不敢用。

因為怕疼。

也恰恰是因為怕疼，她才倔強地活到今天。

她有時候會想，“怕疼”這件事會不會是老天給她活下去的理由。

活着，才有希望，才會改變。

才會遇見光。

她正仰頭想着，耳邊倏然飄下一聲：“你在想什麽？”

下意識直起身，停下搖晃的秋千，視線投向聲音來源。

桑晚慈不知什麽時候出現，此時就站在秋千架旁。

她化着淡妝，穿着寬松的白色毛衣和米色闊腿褲，長發懶散地斜披在肩膀上。

整個人都透着一股悠閑迷人的氣息。

鹿知微看得一怔，而後驚訝：“你什麽時候來的？”

桑晚慈答：“剛剛。”

鹿知微登時困惑不已：“我怎麽沒聽見聲音？”

桑晚慈面不改色：“你想事情太專注了。”

鹿知微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鼻尖。

桑晚慈在她身邊坐下，寬大的毛衣袖口裏只微微露出一點瑩白的指尖。

身子輕輕往後一用力，秋千便悠悠地蕩了起來。

“在想什麽？”

鹿知微笑了笑：“什麽都想，太無聊了。”

桑晚慈颔首，問：“好久不見，最近過得好嗎？”

鹿知微歪着腦袋看向湛藍的天際：“好，都一樣，你呢？”

桑晚慈兩手環胸，低眸看着地上的花：“忙工作，還可以。”

“沒有休息過嗎？”

“有，進組前在家歇了幾天。”

“那就好啦，身體重要，人太忙身體也吃不消，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這樣你的家人，你的粉絲才不會擔心你。”

桑晚慈聽着她關切的話音，不自覺側首看她。

而後輕輕地、緩緩地“嗯”了一聲。

“你也是。”

鹿知微聞言笑：“放心，我可懂照顧自己了，身體健康可是我人生的第一目标。”

“那就好。”桑晚慈如此。

兩人正聊着，就在這時，一個男人在助理的陪同下遠遠走來。

男主演邱駱到了。

鹿知微不禁多看了他幾眼。

主要是看他腦袋上的角色标簽。

——邊緣有微光的深黃色。

看來他已經被系統自動降為配角。

如果判定沒有出錯，那他現在就是男配沒跑了。

但他會是個好男配，還是惡毒男配，鹿知微說不好。

男主光環易主，女主超綱離譜。

原定的劇情能用上的恐怕寥寥無幾。

更別說突然變成男配的邱駱，沒人知他現在會拿到什麽樣的劇本。

但不論他拿的是什麽戲份，她這個做男主的，都不能讓他搶走女主、傷害女主。

親眼看見邱駱時，鹿知微不得不承認，他這張臉确實好看。

難怪他的粉絲會吹他是“人間名品”。

她不自覺看向桑晚慈。

這位曾經和他是官配的桑小姐，此時此刻也在看着他。

目不轉睛。

充滿審視。

鹿知微：“？”

她感到了困惑。

她發現桑晚慈似乎總會無知無覺地看着邱駱。

之前過年的時候也是，現在也是。

要不是桑晚慈的表情太過冷漠，她真的要懷疑孩子春心萌動，芳心暗許了！

老伍慢悠悠地開口：【這個時候，作為男主的你應該霸點，把桑晚慈的臉轉過來，讓她的眼裏只有你。】

鹿知微：【……】

她眉頭狠狠跳了一下。

心裏突然湧上一股強烈的擔憂。

她怕系統搞事。

【收聲，我怕一會系統直接采納你這個意見，那我還要不要活了？！】

老伍聽得樂不可支。

卻在這時，桑晚慈忽然回頭看向鹿知微，無知無覺打斷二人的對話：“我們進去吧。”

鹿知微應好，跟着她起身。

邱駱那頭也注意到她們二人，突然快步走過來。

——跟桑晚慈打招呼。

“初次見面，桑小姐，你好。”

這直奔女主的步伐。

這搭讪的語調。

是男配沒錯了。

鹿知微安心了。

接着兩人就看見邱駱從助理手上接過一束花，當衆送給了桑晚慈。

兩人不明所以。

邱駱：“花很漂亮，就像桑小姐一樣。

“希望你會喜歡。”

說罷，露出邪魅一笑。

桑晚慈：“……”

鹿知微：“……”

——好一個人間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