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随。”
男人穿着一身有些陳舊泛黃的襯衫,在葡萄藤下靜靜的微笑着。一只老白貓趴在他的膝蓋上,就着男人的手指吃着小魚幹。
男人的手指并不養尊處優,指尖的老繭,掌心的溝壑,全部都昭示着他的坎坷辛苦。那是一雙寫着苦難的手,卻讓方随覺得安心。他在葡萄藤下喚着方随的名字,方随一陣恍惚,腳也不自覺的往前走了幾步。
然後,男人的影像就像是淡墨在水中化開,最終淡至虛無。
“流景!流景!”方随往前急走幾步,伸手想要留住那個人的殘影,可是卻只是在醒來的時候觸摸到自己臉上殘留的淚痕。
“騰”的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方随在濃稠到奢侈的夜裏艱難的喘息着。他又做了這個夢,故人入夢,不知道殘忍還是慈悲。
床頭的燈被打開。
躺在方随身邊的男人雙目微閉,擡手向床頭摸了摸,而後戴上眼鏡。
藉由他伸向床頭的動作,方随看清楚了那個人的手指——指尖幹淨圓潤,皮膚白皙到近乎沒有血色,若非中指處有一層厚厚的筆繭,幾乎沒有人相信這是一雙三十歲男人的手。
男人一向淺眠,更何況方随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在那雙微微閉着的雙眸睜開之前,方随将男人的眼鏡取走。
“不許戴。”戴了就不像他了。
把眼鏡重新擱回了床頭,方随自然而然的命令道。
縱觀整個錦城,除了方随,沒有一個人敢對秦爺這樣說話。然而被拿走了眼鏡的男人卻不覺得是被冒犯了,他只是回報給方随一個他最愛的淺淡微笑,而後擡手微微揉了揉因為被吵醒而脹痛的太|陽|穴。
和方随在一起三年,秦臨淵已經習慣了這樣被驚醒的夜晚。
是了,他叫秦臨淵,是掌握了錦城命脈的男人,是占據着華國半壁江山的秦家的長子。位高權重,金貴非常。可惜,他不叫流景,也從來都不是方随每每入夢都要哭出來的男人。
秦爺已經不怎麽年輕了,三十出頭的年齡,磨平了少年意氣,也消磨了風月和情懷。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是怎麽和方随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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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寂寞的交易罷。
三年前,還是三流小演員的方随跪在秦爺面前,願意用自己換一百萬。
若是換成了別人,敢和他說這樣的話,秦臨淵除了覺得那人勇氣可嘉之外,大概只剩下了可笑吧——秦爺想要的人,哪用得上用錢去交換?或者說,跟着秦爺的人能夠得到的,又豈止這一百萬?
然而或許是那個跪在他面前的男子——那個時候只能稱之為男孩的方随的臉上的那種像是小豹子一樣的神情打動了他。秦臨淵答應了這場所謂的“交易”,并且,他遠比方随想象得慷慨。
秦臨淵給了方随很多,比如将他從一個三流的跑龍套的演員捧成了今天的影帝。又比如,他将方流景轉到了vip病房,又為他找了腦瘤方面最有名的專家。
方流景是方随願意出賣自己的原因。
方随需要錢,需要瘋了。因為方流景得了腦癌,每天需要的錢簡直就是個無底洞。方随不能夠支付這筆錢,所以他選擇了去和能支付這筆錢的人交換。
二十歲的方随身無長物,平時跑龍套的錢也只夠他自己吃飽飯罷了。而因為方流景的病,他們家早就家徒四壁,方随唯一能夠交換的就只有自己的身體。
之所以會産生這個想法,是因為方随從來都知道,自己長得好看。只是他沒有想過,在未來的一天 ,他的這種“好看”會成為他唯一的資本。他不願意這麽做,可是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生病的那個人是方流景,從血緣上來講,方流景是方随的舅舅。然而,當年方随的母親生下他之後沒了蹤影,留下十五歲的方流景和嗷嗷待哺的方随,是方流景一拳一腳、踉踉跄跄的将他養大。
即使沒有那些晦澀難明的心事,方随也不能放着方流景不管。
而秦臨淵并沒有要方随的一生,他一早跟他定下約定,他只要方随的五年,這五年中,方随陪在他身邊就可以。
方随應下了,第二天就搬進了秦臨淵在城郊的別墅。
住進別墅的第一晚,方随在秦臨淵的面前脫光了。他已經得到了他要求的一切了,所以,他理應付出代價。
這很公平。方随這樣對自己說着,然後,将心中慘淡而無用的不平狠狠壓了下去。
讓他意外的是秦臨淵。
別墅中的秦臨淵脫掉了白天的那身筆挺的西裝——三十歲以前的秦爺還是穿西裝的,而三十歲以後,即使他穿着睡衣去參加那些應酬也再也沒有人敢說他一句不是了。
秦臨淵穿着一件銀白色的半長唐裝,寬松卻在褲腳收束的褲子體現了良好的絲綢的垂墜感,露出的男人的一小段腳踝簡直稱得上是纖細。方随一看就知道這個襯得上是恐怖的男人并不魁梧,可是卻沒沒有想到他竟然如此的羸弱。
當看見方随在自己面前脫光的時候,秦臨淵并沒有表現出一點點對急|色,只是平靜的望着他。那種平靜讓方随尴尬極了,他強自鎮定的臉一瞬間碎裂了。那個男人臉上的平靜怎麽看都像是一種嘲弄,方随驀然發現這個男人其實是很漂亮的,那種幾世幾輩才能涵養出來的漂亮。
班門弄斧。
很不合時宜的,方随就想到了這個詞。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方随的臉上已經布滿怒色,秦臨淵才不緊不慢的對着他挑了挑下巴,臉上帶上了一點不知為何的寵溺和溫和的笑意的說道:“不冷麽?”
還沒等方随反應過來,一件男士睡袍就向他抛來。那件睡袍的質地和秦臨淵身上的褲子一樣,只是從尺碼上來說,對于秦臨淵來說确實偏大了。
方随默默的将睡袍披在身上之後,倚靠在貴妃榻上的男人已經拿過了一旁的一杆銀質旱煙,正在慢條斯理的往煙鍋裏添着煙絲。
簡直是老頭子的愛好。二十歲的方随到底沒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臉上赤|裸的驚詫簡直讓秦臨淵輕笑出聲。
“過來。”和那日不同,晚上脫去一身西裝的秦臨淵就仿佛卸去了周身的枷鎖,嚴肅的臉上也蔓延了淺淡的笑意,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方随咬了咬牙,慢慢的向着秦臨淵走去。
然而,和他想象的不同,秦臨淵并沒有為難他,也沒有做出什麽折辱他的事情。他只是遞給他一個精致的錫制火柴盒,然後對他說道:“點煙。”
方随幾乎是抖着手幫秦臨淵點上那杆旱煙的,之後的夜晚風平浪靜,兩個人躺在寬大的床上,各自占據了床的兩邊。床上的縫隙泾渭分明,就如同兩個人的關系一樣。方随不知道秦臨淵為什麽願意花那筆錢,可是,對于他來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有些事情,他無力去追究,也沒有資格去追究。
之後的事情順理成章,方随被打上了“秦爺”的标簽,事業蒸蒸日上。他自然也享受着種種優待,譬如在他還是三流演員的時候就可以自由挑選劇本,又譬如,他可以随意向導演請假。
方随經常請假,因為他要去醫院陪方流景。
彼時,因為秦臨淵的一句話,方随接演了人生中第一部電影。畢竟資歷尚淺,那一部電影中的他并不是主角,然而卻也是舉足輕重的配角。
男配的戲份很重,幾乎到了沒有男配劇組就無法開工的地步。投資商不會同意整個劇組在那裏幹耗着,然而秦臨淵會。作為這部電影的投資商,他授意導演同意方随的一切要求。
拍完那部電影,整個錦城都知道了,對于方随,秦臨淵是真的在寵。不然,哪個男人會同意自己的寵物和別的男人牽扯不清?
錦城雖然大,但是出現在秦爺身邊的男人誰能不謹慎以待?早在一開始,各方勢力就已經将方随查了個底朝天。他和他所謂的“舅舅”的關系,那些人自然就查的一清二楚。
秦臨淵的态度讓每個人都謹慎了起來,“方随”二字的分量也因為秦臨淵的榮寵而沉重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開頭有點沉重,但是以後虐攻會很爽的。
現在有多郁悶,以後就有多爽。相信叔,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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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