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來是狼君

第65章 六十五、似是故人來

百鳥啼鳴的清晨，當三重天界裏的第一縷陽光灑在仙君府大門上的時候，有人輕輕打開大門，走了出來。

慕容離夙站立在暗紅色的大門前，擡頭凝望遠方草地與天空綠藍相接的那一片缭繞着霧氣的地方。此時仙霧還未化開，白茫茫地彌漫在空氣間，籠罩其中的事物若隐若現，偶爾露出一簇發了新芽的枝柯。一條小道被枝叢遮掩住。小道盡頭，便是仙島的一個入口，也是每一代姻緣司前來赴任時必要走過的地方。

小三跟在她身邊，随意地看看周圍的風景。心想這個時辰，那人應該就要到了吧……她有意無意地偷偷把視線掃過旁側的人那靜谧的容顏上。慕容離夙臉上并沒什麽表情，她的情緒總是淡淡的，如同夜裏悄然開放的花，沉寂隐秘得叫人難以窺探，可是此時小三卻從那平靜無波的眸底瞧出了幾分期待。比之伊人的淡然中帶着期待，她則是期待中帶着幾分緊張。

不久，慕容離夙平靜的眸子裏掠過絲波動。

只見白霧那端，慢慢走出一個朦胧的輪廓。小三凝神看過去，随着那漸漸清晰起來的身影，心頭似是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嘴角邊不由得劃開一抹笑意。呵，果然是那人回來了。

淡金色的陽光在這個時候從雲層裏探出，把那已經變得稀薄的霧氣染上耀眼的顏色，在那光芒裏，身形修長的女子翩翩然朝這邊走過來，月白色的長衫映着微光，外罩的淺青色浣紗外衣随着步履輕輕飄擺。司徒虞在她們面前幾步遠停下了步子，于微風中負手而立，見着眼前有些發怔的白衣美人，仙君大人揚起笑意，眉目如畫，顧盼生輝。

從司徒虞出現的那一刻起，慕容離夙的視線便膠着在了她身上。一種熟悉的感覺鋪天蓋地的襲來，擊得她倉惶後退了一步，心口處傳來頓頓地痛楚，悲怆蔓延。眼前的場景慢慢與夢境重合，仿佛那在無數個夜裏，她一直追尋的身影終于走出了夢境，清晰了面容般。慕容離夙如同着了魔障，直愣愣地盯着司徒虞那張俊美異常的臉，看着她走過來，一步步地靠近，直到她走到自己跟前才恍然回過神來，急忙壓抑住略微急促的呼吸，還有心中湧動的怪異。意識到方才的失态，白衣美人難得地顯現出一絲局促。

司徒虞心中同樣是暗潮洶湧。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足夠的準備，可以雲淡風輕地去假裝與伊人的初見，然而再次看見這讓人魂牽夢繞的容顏時，還是猝然間亂了心跳。可是離夙為何露出此般異樣的神情？不是忘記了嗎……仙君大人暗自深吸一口氣，隐藏起自己的眷戀欣喜，用一種溫和而生疏的語氣問道：“仙子可是身子不适？”

慕容離夙怔怔地搖搖頭，藏于衣袖裏的指節卻泛起白色，指甲陷進了掌心。在一旁觀察她們許久的紫衣女子忍不住蹙起眉頭，走上前來，直直盯着司徒虞，問她：“你是來赴任的嗎？”“你是……三兒？”司徒虞轉移開注意力，卻是眼前一亮，她看向眼前這眉目間有些許英氣的高挑女子，心中暗嘆，果然同慕容湘說的那樣，是個冷美人呢，呵呵，跟那只呆萌的大狗完全搭不上邊啊……仙君大人一時間感慨頗多，而端詳的眼神裏漸漸多了些奇怪的情緒，嗯……是類似于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感。小三被這種太過慈祥的目光盯得不自在，還有幾分隐隐的失落，出口的語調變得沉冷了些：“司徒虞，莫說廢話。”

啧啧，這語調，怎麽跟冷狐貍這麽像！

仙君大人好笑地搖搖頭，而慕容離夙眼中流露出詫異，轉向兩人，問：“你們認識？”“嗯，以前她還沒能化形的時候我們便認識了，那時候我們關系很好呢，沒想到幾百年不見後，如今她竟變成個亭亭玉立的美人了。啧啧，卻對人家這麽冷淡，真是不念舊情……”司徒虞笑着回答，說到最後語氣越發狡黠，還朝此時臉色不善的紫衣美人遞過去一個暧昧的眼神。慕容離夙聞言神色微變，也把視線移向小三，目光中帶着探尋。小三接收到白衣美人的疑問連忙開口解釋：“是以前認識，但不是很熟識，此次我也沒想到來赴任的霖澤仙君會是她。”硬着頭皮說完，睨了司徒虞一眼。仙君大人不甚在意地挑挑眉，然後在面前劃開一道光，從中取出一本薄冊子遞給慕容離夙：“這是我的任職文書。”

“那大人請跟我們回府中吧。”慕容離夙低頭感應了下文書中的神印，确認之後收起，對司徒虞說道，語調已經恢複往日裏的清冷平靜。司徒虞隐去眼底的複雜，跟在她們身後，三人一起走進暗紅色的大門裏……

仙君府中景色依舊，白牆青瓦，小橋流水，石板小徑上依然有粉色的花瓣紛紛灑灑，這些景致落在司徒虞眼裏卻是恍如隔世。懷着複雜的情緒跟着慕容離夙把府中大小事務都認知了一番後，已是過去了大半日的時間，她獨自又在花園裏晃悠了一陣，然後走進繁務閣裏。

整齊幹淨的書架成排陳列，牡丹競繡的屏風前擺着一張檀木桌案，上面的青銅香爐裏飄出絲絲縷縷的輕煙。淡淡的檀香萦繞在空氣間，偌大的房間整潔明亮，叫人覺得寧靜安然。站立在屏風前的人輕嗅了下那熟悉的氣味，目光越發得柔和，仿佛要溢出水來。

好像，一點都沒變呢，連書案的位置都不曾移動過。

司徒虞走近幾步，看見爐體底側隐在紋案裏的那兩個字，一時失神。呵，原來這幾百年裏，她連香爐都沒換過啊。司徒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夜晚，自己就坐在這案前，整理完一些緣田記錄後百無聊賴地躺在軟榻上，也不知怎地，看見案頭的香爐，心思一動便念了個訣在爐體那塊較為隐秘的地方刻上了“狐貍”二字，然後一個人看着它傻笑……

“大人……似乎很喜歡這只香爐？”不知何時走進來的白衣美人看見她對着一只香爐傻笑，眸光微動。仙君大人身形一僵，幹笑：“呵呵，只是覺得它樣式蠻合心意的。嗯，我很喜歡這裏。”

“如此甚好。”慕容離夙淡淡地說道，似是不在意的樣子，走過去往案上放了幾疊書冊，示意司徒虞：“這是近幾百年間風霖的姻緣記錄，左邊這疊是緣田記錄，右邊的是命定姻緣和變動修改，還有近期新增的牽結任務。這些都是大人這段時日裏需要過目并批注修訂的，若有哪裏還不清楚盡管問我。”

“有勞離夙仙子了。”司徒虞撩起衣擺坐在案前，伸手拿起其中一本，翻開。此情此景和記憶裏的那一幕何其相似，就好像回到了從前，兩個人在同樣的地方，把故事重演了一遍。然而故事的發展又不盡相同。因為白衣美人竟翩翩然走到她身邊，屈膝坐下，側過臉看向她，說道：“大人喚我離夙即可。”伊人擅口開合，吐氣如蘭，溫熱的氣息有意無意地拂在仙君大人的耳邊，驚起陣陣微顫。

司徒虞驀地一怔，耳根立即泛起熱意，連忙挪開些距離，應聲道：“哦，好啊……離夙。”這人是離夙麽？怎麽有種慕容湘上身的感覺。

“你怕我？”慕容離夙柔聲問道，語氣似是委屈，可是嘴角邊卻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輕笑，美得不可方物。

“啊？沒有啊，怎麽會。”仙君讪笑着回答，目光躲閃，而心裏早已聲淚俱下：這，不應該這麽發展的啊！怎麽反倒會是本仙被調戲了！

“我只是覺得……對大人一見如故罷了。”慕容離夙忽然對着有幾分驚惶的人嫣然一笑，那笑容裏半是蕭索。司徒虞神色變了變，而伊人那墨色的眸子漸漸深邃起來，如同平靜的寒潭，又好似有什麽在隐隐翻湧。“你……我們曾經見過嗎？”慕容離夙輕聲問她，卻似在呢喃自語般，清冷的聲音竟有幾分脆弱，惹人憐惜，而那視線始終膠着在她臉上，好似生怕錯過了一絲表情，目光灼灼。

司徒虞心中一酸，放在膝上的手緊了緊，無聲嘆息。許久之後卻是恢複了往常的邪魅，狹促地朝慕容離夙眨眨眼，笑道：“像離夙這樣的美人，我若是見過又豈會忘記？我之前一直在凡間修行，想來确是與你未有過交集的。”話說出口，司徒虞看見眼前人的眸光一點點冷卻。

慕容離夙垂下長長的睫毛，半晌無語。而後站起身子，若無其事地說道：“或許是我弄錯了吧。那我就不打擾大人辦公了，若是有什麽再喚我。”說完颔首一笑，款款離去。

司徒虞望着她的背影，分不清此刻心裏的是慶幸還是失落。忽然身後光芒一閃，紫衣女子從微光中施施然走出來，看了看慕容離夙離開的方向，再轉過臉來，冷豔的面容不帶任何表情，目光沉沉。“你為何要這樣？”小三開口問她。司徒虞輕聲嘆息：“那我要如何？跟她說我們曾認識，跟她說我喜歡她麽？她不記得我了呀。”

“可她心裏還有你的影子不是麽，不然見到你時怎會那般失魂的模樣。”

“從前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我想跟她重新開始。”

“唉，你隐瞞不久的。”紫衣女子搖搖頭，抱着手臂倚在柱邊，漠然的神色裏多了些狡黠：“你看離大人的眼神……”

“有這麽明顯麽？”明明藏得很好的嘛。仙君大人撇撇嘴，惹來伊人的一記白眼。小三似是嗔怪般地說道：“你們兩人若在一起，便一個失了冷靜，一個失了精明。”“是這樣子嗎……”司徒虞悶悶地低下頭，喃喃。而站在一旁的人靜靜看着她，眼底隐入一抹黯淡，只低低地自語：人生若只如初見……

……

狐界，聳立在峰巒之巅的重重宮殿裏，幾個宮人模樣的美貌男子擡着鑲金嵌玉的鳳辇緩緩走到一座殿房門前停下。紗帳撩起，走下來一位穿着明黃色及地長裙的美婦人。美婦人容貌豔麗精致，儀态高貴帶着威嚴，一雙鳳目裏卻透着絲絲縷縷的媚态，雍容而妖冶。只見她廣袖輕揚，施施然走進門內。兩個侍女躬身低眉地跟在她身後一起走了進去。

殿房裏焚着香，淡雅的氣味彌漫在偌大的殿內，繡花地毯盡處的書案前，身穿大紅色宮裙，面容與美婦人有幾分相似的女子端坐在那裏，靜靜地閱讀書卷。美婦人眼裏流露出欣慰，走到女子近處的貴妃椅上坐着，開口說道：“湘兒，聽說你一早便在這裏批閱公文到現在？”

“是啊，我近來無事，而且也覺得該多幫着母親，為母親分擔族內事務。”女子輕聲回答。

美婦人點點頭，聞見空氣間陌生的氣味，笑道：“湘兒不是一直都喜歡梅花香氣的麽，怎的今個換了一種凝神香，而且味道還這麽淡？”“今日想嘗嘗新鮮罷了。”端坐案前的女子沒有擡起頭來，仍舊認真地翻閱折子。美婦人忽而覺得有些不對勁，又說不上那裏不對，微不可察地皺皺眉，繼續說：“你三姨娘和喬兒表妹今晚會來這裏，你呀好好陪着表妹，帶她去逛逛。喬兒是個好姑娘，長得美，性子又乖巧……将來是可以當個賢內助的。”

“哦。”埋頭書冊的女子應了聲，美婦人眸光驟然間淩厲，起身幾步走上前來，揚手一揮，一道光打在那女子身上，那女子立即變了個模樣，幻化成另一個人的樣子。

顯現真容的少女驚惶地走到美婦人面前跪下，身子伏在地上，兢兢戰戰：“奴婢該死，請陛下責罰。”

美婦人看見眼前這噙着淚水楚楚可憐的少女正是慕容湘新收的小侍女，氣不打一處來，她就說呢怎麽這麽奇怪，原來是那丫頭點了隐息香，用一個侍女做障眼法，又不知跑哪裏了。女皇大人氣息不暢，胸口起伏，一手拍在案上，吼道：“二公主人去哪裏了！”

與此同時，遙遠的天宮那頭，重重樓宇中的某一座府邸裏同樣傳出來一聲咆哮：“公主又去哪裏了！”

——“奴婢不知……”

……

——————————————————————————————

小三：（害羞）司徒，我越來越喜歡你了。

慕容湘：小虞子快些過來讓湘姐姐抱抱嘛。

清濯：司徒虞你好讨厭啦，都不來找人家。

判官：（星星眼）哇，司徒虞你，你比以前更美，更有氣質，更有型了！

冥君：（欲語還休）司徒……

慕容離夙：（溫柔地）大人累了麽，來，枕在離夙膝上睡會兒好不好。

司徒虞：呃，是我打開的方式不正确麽……

作者有話要說：

嗯，還有十來章的樣子就該結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