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來是狼君

第60章 六十、相思不見

暮色四合，偌大無人的林子慢慢昏暗下來。

站在林中的女子擡起頭，仰望那遮天蔽日的枝柯。夕陽最後一絲光線鋪照在那枯黃的葉子上，每一片葉子都泛着金色的光輝，絢麗迷人。女子淡淡地抿唇，似是陷入某段回憶裏，望着頭頂的枝柯出神。

微風牽起杏黃色的紗衣，也帶來陣陣昙花香氣。樹下的人聞見了這香氣，回過神，如水的眸子裏慢慢蒙上一層悲戚之色。在另一端，翩翩立于牆上的慕容離夙覺察到了一些異樣，将目光放到園子一角的那片昙花田裏，微微蹙眉。之前那種奇異的氣息便是從那裏散發出來的，而此刻越發清晰了。正在她暗自思忖的時候，昙花田裏突現變化。

有淡藍色的熒光從一朵盛開的花中散發出來，如同一群螢火蟲。那些光點在半空中聚集在一起，慢慢幻化成一個人形。而後，那光點幻化的絕色女子輕輕落回地面上，赤着腳，朝林中的人走去。

原來，是個幽魂麽……白衣美人眸光一凝，但是沒有出手去阻止。因為就在剛才，那女子睜開眼的一瞬，朝她這邊看了過來。出乎意料的是那女子臉上絲毫沒有驚訝之色，還波瀾不驚地和她對視了一眼。那眼神，淡漠凄幽，帶着釋然的無畏，并沒有敵意。

慕容離夙發現這幽魂身上沒有一絲戾氣，反倒有仙氣，看來是修有仙基的。奇怪的卻是她此刻神形并不穩固，很是虛弱的樣子，就好像剛經受過某種巨創，元神受損嚴重，身上已經纏繞了一層陰冥之氣。

直覺告訴她，這幽魂和林子裏那杏裙女子有着莫大的聯系。

只見那幽魂慢慢走近樹下的人，瑩白的腳掌踩在覆蓋着枯葉的柔軟地面，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她走過去站在那身着杏黃色衣裙的女子身邊，靜靜看着伊人溫婉的側臉，眸光溫柔似水，缱绻動人。桑瑜就那樣在樹下站了很久很久，似在回憶，又似在等着誰的赴約，直到林子一點點暗下來，而臉上的神情随着暗下來的光線，越發凄楚。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很久了，當初那個總會準時來到她身邊的人再也沒出現過。一次次的等待，換來的都是失望。

可是，真的好想再見到她一面啊……

桑瑜垂下眸子，神色黯然。忽而有一片黃葉被風吹過來，落在她身上。她怔了怔，拈起肩頭的落葉，忽然間，似是想到了什麽，眸子裏漸漸透出異樣的思緒。她放下那片葉子，然後慢慢擡起手，用力拍了一下。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回蕩在林子裏，随後枝柯間飄落下來一片葉子，就如同在回應那掌聲一般。桑瑜心頭一顫，又急促地拍動了幾下。慕容離夙看見這一幕有些詫異，而那個幽魂的神色明顯變了，由淡然變作憐惜，最後是帶着歉疚的傷痛。那一聲聲的拍響連續不斷，在寂靜的林子中顯得那麽清晰而怪異，仿佛那聲音是敲打在了心上，莫名沉重。林中的女子一下一下用力拍着手，枯黃的葉子從枝柯間掉落下來，一片，兩片，越來越多。陣陣風吹起，漫天的黃葉紛飛飄舞，像無數只蝴蝶。站在紛紛落葉中的女子身子輕顫，淚濕臉龐，卻是不甘地捂着嘴，低聲喃喃：“騙子，都是騙人的……”而她身旁的人，同樣落下了淚水。幽魂神色凄然，絕美的臉上淚光晶瑩，卻只能咬着下唇，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原來鬼魂，也是會動情，會傷心流淚的麽。

慕容離夙忽而覺得心頭有什麽在慢慢地發酵，生出一種酸澀的傷感。天邊的夕陽已經徹底地沉隐下去，消失在墨色的遠山間，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空氣中帶上涼意。涼風卷起腳下的枯葉，同時也吹幹淚水。桑瑜擦了擦臉，終究是轉過身子，慢慢走出林外，背影染上了秋的蕭索，那麽凄然。

幽魂在她轉身的一瞬，惶然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只是手在觸碰到那衣袖的時候，竟是生生穿透過去，就如同空氣般，完全觸摸不到。桑瑜似是感覺到什麽，步子頓了頓，猛然回頭向四周看了看，卻是什麽人影都沒看到，最後自嘲地搖搖頭，頹然離去。幽魂看着遠去的人，慢慢低下頭，面如死灰。

慕容離夙輕輕躍下牆，走到她身邊，揚手往她身體裏注入一股靈力。慢慢地，幽魂的身形穩固了許多，沒有那麽透明了。她擡頭朝身側的陌生人笑了笑，臉色有幾分蒼白，但仍舊難掩絕色，連慕容離夙也暗自驚豔了一下，不過，總覺得眼前這幽魂女子有些眼熟。女子擡起頭輕聲問道：“你是誰？為何要幫我？”

“我只是恰好路過，見不得相愛之人為情所苦罷了。”慕容離夙淡淡回答，“可是……我終究也幫不了你什麽。”遠處的房屋裏亮起了燭光，一些下人把挂在檐角的燈籠點亮，昏黃朦胧，暖意彌漫。幽魂定定看着遠處，不知在想些什麽，眉頭間蒙上化不開的愁雲。慕容離夙負手而立，在晚風裏衣袖輕揚，清雅出塵，她低不可聞地輕嘆一聲，對身旁的女子說：“本是陰陽相隔，何必枉生癡念，徒增悲苦。”

女子聞言，露出苦笑：“可是，感情一事，從來就不是可以輕易控制的。”這時，遠處有幾個丫鬟走進院子，在那房屋的門前說了些什麽，便見房門打開，桑瑜和另外兩個丫鬟走出來，随後她們一起走向那扇月亮門，出了院子。

“若我沒猜錯，你是将自己的全部靈力都給了她吧。”慕容離夙開口打斷她的凝視，“為何要這樣自毀仙基，你現在很危險，一不小心就會神形俱滅。”幽魂女子轉過臉來，語氣裏透着堅定：“我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可是我不後悔這麽做。桑瑜她之前因為意外眼睛失明，後來我發現自己的靈力對她有用，所以就用所有的修為幫她複明……”

那天，她原本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把一絲靈力注入桑瑜眼中，卻意外地見那靈力慢慢地滲入進去了，沒有排斥，十分契合，探查一番後發現桑瑜的眼睛果然有了些好的轉變跡象。她心中立即燃起了希望。

或許，這是宿命的安排吧，她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幽魂輕聲嘆息，眼底閃爍着柔光。自從發現自己可以救治桑瑜後，她每天都會在兩人相會時偷偷往桑瑜身上注入靈力，然後強撐笑顏，在伊人離去後疲憊虛弱地回到昙花中，努力修複自己的靈臺。然而，她發現自己越來越應付不了，救治桑瑜眼睛所要花耗的力量遠遠超乎她的預料。她不得已動用自己好不容易積聚的仙力，拆毀仙基。

那些天，桑瑜的雙眼在不知不覺中悄然好轉，上門為她就診的大夫無不稱奇。整個桑府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悅裏，生活恢複了往日的生氣。每天傍晚，桑瑜都會興奮地告訴小毛賊自己的狀況，憧憬着不久後的某一天能看見對方的樣子，卻沒發覺那握住她手的人正在一天天地憔悴。等到一個月後的那天，她拆下紗巾，在一片晚霞的紅光中笑靥如花地跑進林子裏，卻再也沒等到着那人出現。接下來幾天都是如此，那人仿佛消失了一般，了無音訊。她惶然不知所措，每天傍晚都守在林子裏，一直等，一直等，等到天氣轉涼，草木變黃……

“她眼睛複明的那一刻，我就站在她眼前，可是，她看不見我啊，而我……再也觸碰不到她了。”幽魂聲音有些發顫，面色怆然。回想起那時，她開心地想要去握住桑瑜的手，卻驚訝地看見自己的手竟穿透了過去，緊接着身子開始變得透明，渾身輕飄飄的。她急了，拼命地去呼喊，然而眼前的人竟看不見她，也絲毫沒聽到她的呼喊，而是四下張望，那焦急的目光活生生透過她的身子，落在遠處。

那一刻，她終于絕望了。

慕容離夙聽見她說的話，心中徒然一痛，腦海中驀地響起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要是哪天我也遇到變故，灰飛煙滅，叫你再也找不着，摸不到，聽不見。到那個時候，你，會這般傷心麽？

為什麽會這樣，你是誰？

似乎有什麽畫面浮現出來，卻模糊隐約，轉瞬即逝，叫人抓不住。白衣美人呼吸變得急促，心中的那種驚異，不解，和忿怨交雜在一起，混合成濃郁的苦澀。“我能幫你些什麽嗎。”她澀然開口，轉移心中的難受。

“你可以幫我？”

“雖然不能為你二人牽線結緣，但是其他的，我盡力。”

幽魂露出淡淡的笑意，這次是發自內心的笑。她緩緩開口：“人鬼殊途，我們注定沒有結果的。我不去奢求什麽，而且逃了這麽久，也是時候回去，投入輪回，轉生來世了，不然我就要真的灰飛煙滅了。”幽魂嘴角揚起，笑意變得蒼涼，“不過，若你真能幫我，可以在我進入輪回前，讓我們見面嗎？我想陪她曬曬太陽，那怕只有一天的時間，我也無憾了。”

“好，我答應你。”慕容離夙低聲回答。

“謝謝。”幽魂眼底浮出感激之色，卻是被某種晶瑩打濕，含在眼眶裏。她仰起頭，緩緩閉上眼睛，清瘦的美顏隐入夜色裏。

……

夜幕低垂，仙君府裏燈火幢幢。

“離大人，我們這樣做好麽。”繁務閣中，紫灰色衣衫的冷豔女子端坐在書案邊低頭磨墨，面帶些許不解。

“有何不可。”執筆書寫的人擡手，醮墨于筆尖，繼續專注于字裏行間，語氣淡然：“至于冥間那邊，我會去找冥君談談的。”

呵呵，這點倒是和那人挺像。女子手上磨墨的動作沒停下來，眼底卻有微不可察的笑意，只是那笑意很快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隐隐的擔憂。心裏想着，也不知道那人現在怎麽樣了……正在她分神之時，白衣美人轉過頭來，似是漫不經心地問她：“三兒，你看我的字如何？”“神清骨秀，飄逸灑然，不露鋒芒而絕韻，确是好字。”小三端詳了一會兒，露出欣賞之色，評價道。

慕容離夙未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說道：“我的字跡……一直都是如此的麽？”而後嘴角微微勾起，帶着捉摸不透的深意，似是說給自己聽的一般，低聲喃喃：“可是有些文冊上的字跡和我現在寫的不一樣啊，難道我練功不慎傷了元神失了些記憶後，字跡就改變了這麽多嗎？”漫不經心的語調，卻讓一旁的人徒然冒起冷汗。

小三手上一頓，低下頭，語氣有些不自然：“三兒不知。”

“為何這般神色？我只是随便說說罷了。”這頭的白衣美人突然溫和一笑，将一支筆遞過去，“來，陪我練練字。”“好。”小三應聲接過毛筆，身旁這女人絕美似瓊花的笑顏叫她後背一涼，她面上泰然自若，卻是忍不住生出些做賊心虛的惶然。

離大人她——是不是，開始懷疑什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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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虞：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幽魂：仙君大人，你變得感性了許多。

司徒虞：啊，幽魂妹妹，你好像消瘦了，但是，更性感了……

小三：司徒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司徒虞：（眼睛一亮）哇，你是……三兒！本仙好想你啊！

桑瑜：仙君，好久不見呢。

司徒虞：（笑眯眯）桑瑜妹妹，你越來越漂亮了呀。

慕容湘：姐，你不管管嗎！

慕容離夙：（溫柔地）無妨，畢竟都難得見上一面嘛。

清濯：我經常見她們私下見面呢！

慕容離夙：（寒光乍現）是麽……

司徒虞：——咝，為何突然覺得好冷。

作者有話要說：

考前再偷閑更幾章。。。。(*^__^*)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