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此情可待
煙波浩渺,彼岸之花如同煉獄之火,燃燒在黑水兩頭。
仙君大人輕車熟路地穿過一條小道,走到一座殿房門口,踹開門。只是這次沒有什麽少兒不宜的畫面出現。偌大的殿房,除了那書架上一排排的書卷,就只剩書桌前一臉淡定的判官。
“冥冥她出遠門了,不在。你的禦書也不在這裏,凡人的命理你也改過一回了,害得我後來熬了幾夜重新批命,現在你甭想再來改誰的了,冥界為你破例一次已是仁至義盡,還有,你上次居然那麽不仗義地在冥冥面前說我壞話,這次你再也別想我再幫你什麽……”判官大人頭都沒擡一下,就知道來人是誰了,板着臉,手上批閱折子的動作未停下,嘴裏卻是毫不留情。
啧啧,若是沒有這些話,還真以為坐在這兒的這位判官是冥君那面癱變作的。果然是物以類聚,待久了就越來越相像麽?仙君大人撇撇嘴,整理一下姿容,悠然走進門。
“判官啊,我們都老相識了,客套話我就不多說了。此次前來,我呢……确實是有求于你。”
“想都別想。”判官冷聲。
“……用得着這樣麽。”仙君大人跑到桌子旁,閃着桃花眼,一把攬住她肩頭:“小判判吶,本仙只是想向你打聽一個人,嗯……她大概五十年前就死了。”
判官的臉愈發黑沉,只是她依舊埋頭批着折子。沒有理會司徒虞。
“她是個商祺國的女子,叫做徐馨。”司徒虞繼續搖着她的肩膀說道,這回,埋頭于書案的人神色微變。“你認識她?”判官擡眼看向司徒虞,語氣有些詫異。
“嗯?她怎麽了?”仙君大人也詫異起來,按理說一個普通鬼魂,判官又怎會去記得,而且還這樣去問她。
“那個叫徐馨的鬼魂前世積有功德。她死後來到冥王殿時竟還保留了陽間的記憶,呵,真是執念頗深啊。”判官原本生硬的面色緩和下來,放下折子,看向門外,似乎在回憶什麽:“她那時候跪在殿上,苦苦哀求冥冥讓她保留前世的記憶停留在冥間,等待她心愛之人陽壽盡時能與他在陰間相逢,然後一起投胎轉世。作為代價,她願意在地獄做苦力。”
“那你們答應她了?”司徒虞有些不敢相信。而那女子的執着令她動容。
“嗯,我們答應她了。”判官點點頭,“唉,真是個傻姑娘。五十年來,她還真的毫無怨言地在地獄裏做了苦力,就為了那個心心念念的男人啊……”
這下子,仙君大人再也坐不住了,她一下子站起身,聲音激動:“她在哪裏,帶我去見她啊!”判官卻是重新拿起折子,埋頭讀起來,做出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眼底的算計一閃而過。司徒虞見她這樣,又去搖她的肩膀:“別介啊,大不了我送你幾本我珍藏的春宮圖,你家冥冥賊喜歡看了。”
——噗!判官一下子破功,臉上紅綠交加,擡頭看向她,咬牙切齒:“司!徒!虞!”
仙君大人倒是悠然自在地玩起了自個瑩白的手指,笑得邪魅:“怎樣,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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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判官怒瞪眼前這個無賴的人,臉色變了又變,到最後卻是有些踟蹰:“除非——你告訴我冥冥她在我之前都喜歡過誰。”
“我怎麽能幹這種事!”
“你常常幹這種事!”
……
三重天界,仙君府。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天邊依稀亮起幾顆孤星。花園涼亭中,白衣美人輕輕倚靠在石柱旁,看着亭外在暗色中搖晃的樹影,目光悠遠。
“哎呀,姐,你怎麽跟那望夫石似的?”紅裙妖嬈的慕容湘咬着一塊哈密瓜走到她身邊,笑道:“在擔心你家仙君?”
曉是習慣了妹妹的口無遮攔,慕容離夙此時也冷冷地刮了她一眼,語氣微愠:“有什麽好擔心的。她大概是在給誰牽結紅線吧。”“呵呵,一提到她你就語氣不善啊”慕容湘一點都不在意自家姐姐的冷眼,笑得更是狡黠:“我這有法寶能算出仙君大人現在身在何處,你想不想知道啊?”
“不必。”
“呵,還真是別扭啊。”
“我說過,我與她之間不是你想的那回事。”慕容離夙聲音沉冷,面容沉靜,卻是只有她自己才明白,此時她的內心有多不平靜,“而且,有些東西,我不知道還該不該再去觸碰,保持現在這個樣子,或許更好吧。”白衣美人目光愈發深邃,這些日子她都在逃避,司徒虞與莫瑤之間的聯系太過巧合,仿佛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她卻心慌了,害怕了。
慕容湘咬一口手中的哈密瓜,眼角餘光瞥瞥慕容離夙的神色,緩緩開口:“司徒虞這個人呢,小孩心性,貪圖享樂,還很不靠譜。可是啊……跟她在一起,叫人覺得安心。”妖嬈美人頓了頓,看向身旁人,語氣意味深長:“她跟莫瑤……一點都不像。”
慕容離夙聞言一顫。
确實是,一點都不像啊……
……
山村郊外,星幕低垂。
司徒虞走在田間小徑上,心情複雜。回想方才在冥君書房裏,判官翻開生死簿的一頁,遞給她:“諾,她不久前已經轉世投胎了,帶着前世的記憶。”
“不是說要等那季晗的嗎?”司徒虞愕然。
“這麽漫長的等待,定是很難熬的。”判官勾起嘴角:“冥君也有心,也會心軟啊。”
拿起生死簿,司徒虞看着上面的內容,久久不能回神。
竟是,那只蝴蝶麽。
“但求同死,伴君身側。也算是了結了夙願。”判官拿回生死簿,“那叫季晗的,陽壽将盡……”
……
司徒虞無聲輕嘆,一步步走近那片草地,卻在幾米外停下腳步,站定。
琴聲婉轉,缱绻如訴。老人還在草地上,低低撫琴,不肯停下。四周幽黑一片,已看不清事物,黑暗中,幾聲急促的咳嗽夾雜進琴聲裏,老人指尖開始顫抖,琴音漸亂。
一只蝴蝶盤旋在他身邊,高高低低。最終緩緩停落在了他肩頭。
老人漸漸變了神色,眼中煥發不知名的光彩。
恍惚間,仿佛有一雙手,輕輕地,放在肩上。誰在耳邊哼唱那首熟悉的鄉音,一如往昔,小橋岸邊,春水映梨花,少女明眸帶笑,柔聲喚他,季晗。
“馨兒……”
一滴淚水滑落,在桐木琴身上濺開,
琴聲嘎然,終是斷了,盡了……老人安詳閉上眼睛。
鎖魂鈴聲由遠及近,黑暗中漸漸顯現出一黑一白兩個人影。黑白無常看了一眼靜立旁邊的司徒虞,走近老人,帶起他,還有另一個人的魂魄。微光中,一男一女牽起手,相視一笑。
“仙君,可否賜我與她的來生姻緣。”臨走前,季晗看向司徒虞。
“你的請求,我允了。”
司徒虞眼眶有些泛紅,目送他們走遠。
踏着月光,回到仙君府。月光清冷,夜風微涼。仙君思緒悵然地走進後花園,擡頭,目光便對上靜立花叢中的白衣美人。
“還沒睡麽。”司徒虞牽起嘴角,卻沒有走過去。
“你……能陪我走走嗎?”隔着花叢,慕容離夙終于不再躲避她的目光,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開口。
“啧啧,真是難得啊。這些天你不是一直避着我麽?”司徒虞慢慢繞過花叢,走到慕容離夙身邊,兩個人一起站立在月下。她眼角還帶着些疲憊,明明是開玩笑的話語,卻是含着淡淡的傷感。白衣美人此刻心底泛起一種類似心疼的感覺。
“對不起。”慕容離夙輕聲對她說,面容隐在月光裏,朦胧看不清表情。
“我想知道原因。”司徒虞低下頭踢路上的石子,伊人卻在那頭沉默不語。兩個人走在花園小徑上,微風吹起衣擺,飄零的花瓣粘在衣袖間,很淡的香氣。
“好吧,你不想說就算了。”仙君嘆氣,轉而又恢複戲谑的語氣:“不過啊,我倒是懷念當初那個老是随時出現在我身邊,臭着臉叫我回緣田施甘霖的冷狐貍啊。”
“現在你很自覺,不用我叫。”慕容離夙不由得勾唇。
“因為我不想讓你覺得我不靠譜。”司徒虞停下步子,擡眼看向慕容離夙,直直望進她墨色的眸子裏,“我想讓你覺得安心啊,狐貍。”
月色朦胧,花香淡淡。司徒虞語氣溫柔,目光深邃。而慕容離夙心跳徒然亂了節奏。
司徒虞這個人呢,小孩心性,貪圖享樂,還很不靠譜。可是啊……跟她在一起,叫人覺得安心……慕容湘的話回響在耳際額。
也許吧……
小徑之上,兩人并肩而走,白色的身影漸遠,隐入夜色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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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宮,公主府內:
清濯:清水,準備好銀子,衣裳,嗯……還有珠寶首飾。
清水:是,公主。
清濯:哦,還有那根紅繩子,別忘了。
清水:是,公主。
清濯:對了,我那套跳舞的裝備,都帶上。
清水:公主,你确定,我們只是出門走走嗎……
清濯:當然不是,我是要去套狼的!
作者有話要說:
狐貍,仙君你們再多糾結些日子吧……下一章公主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