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思惘然
“诶,你姐她怎麽說變就變啊?”白衣美人離去後,仙君大人回頭向身後的人抱怨。慕容湘卻是眯起眼睛,高深莫測地說:“你知道莫瑤的忌日是什麽時候麽?”
“難不成是我出生那天?”
“差不多啦,六月初五。”
“感情她突然間變得那麽奇怪,是因為我的生辰讓她想起了莫瑤?”司徒虞一雙桃花眼睜得老大,語氣不忿。而慕容湘唇角勾起,伸手輕點了一下她的額頭:“這……我就不清楚了。”言罷妖嬈地扭着腰肢走回桌子旁,繼續看她買回來的東西。
真是,随時随地都能耍妩媚啊……司徒虞看着她,自言自語道:“都是一個娘生的,怎麽一個又冷又兇,一個又媚又妖。”
“呵呵,我可是媚狐,天生媚骨,與我姐自是不同的。”曉是仙君大人說得再小聲,還是逃不過美人的耳朵。
“诶,你再多告訴我一些關于你姐的事情吧。”仙君思索一下,狗腿地跑到美人身側,滿臉讨好。
“你想知道些什麽?”慕容湘風情萬種地抛給她一個媚眼。
“你随便說說嘛,比如說她和莫瑤……嗯……最好詳細點。”
“——哦,詳細點?那我姐與莫瑤什麽時候第一次牽手,第一次親吻,第一次……也要說麽?”
“那你還是不要詳細了。”仙君大人一下子像焉掉的白菜,一雙桃花眼也瞬間暗淡了下來。慕容湘拍拍她的肩膀:“仙君大人吶,你早該有此準備了不是麽?我姐她都喜歡莫瑤那麽久了,兩人又是血性方鋼的年輕人,經常待在一塊,幹材烈火的,該發生什麽都會發生的。更何況,我們是狐貍,又有哪個狐貍……不貪歡?”
“也是……”司徒虞拉聳着腦袋,悶聲。腦海裏浮現出兩個月前那天晚上,慕容離夙迷亂妖冶的樣子,咬咬牙:“我能承受得住的,你繼續說。”
“嗯哼,你都快哭出來了。”慕容湘被她的樣子逗笑,一個轉身依進她懷裏,“要不然,你不去喜歡她了,跟本小姐雙宿雙栖吧。”
“不要。”仙君大人回答得又幹脆又篤定,慕容湘也不再逗她,轉而有幾分正經的樣子,清清嗓門:“咳咳,嗯,話說當年,我姐和莫瑤郎才女貌,青梅竹馬。不出意外的話,到後面就成婚生孩子去了……”慕容湘停了下,看看司徒虞的神色,見她還能努力地裝出一副含笑傾聽的樣子,便繼續往下說道:“只是沒想到後來出現了一只狼妖。”
“是軒轅屠吧。”仙君大人插嘴。
“嗯。”慕容湘點點頭,“軒轅一族的地盤離我們狐界很遠,偏偏那軒轅屠不知被誰傷了,誤闖進來,恰好就倒在莫瑤家門口。莫瑤他生性善良,救了軒轅屠。大概就是在養傷的那段時日裏吧,軒轅屠喜歡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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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姐去哪裏了?怎麽能讓他們獨處那麽久!”
“呵呵,你倒是着急什麽?”慕容湘睨了她一眼,“那段時間我姐閉關去了,結果出來後發現有只狼老是賴在莫瑤身邊。那軒轅屠還乘我姐不注意把莫瑤擄走過幾次,都被我姐帶人去搶回來了。我們狐狼兩族也是在那時關系開始惡化的。然後狼王病死了,狼族長老便逼着軒轅屠繼承王位并按族規和聖女成親。”慕容湘說到這裏,聲音漸漸沉了下來,司徒虞也斂息凝神,聽她接下來要說的事情。
“軒轅屠成親那天,他撇下一幹教衆族人和那聖女,穿着大紅的新郎服就跑過來強行帶走了莫瑤,大概是不甘心吧,然而又被逼急了。他不相信莫瑤不愛他。可是莫瑤當着軒轅屠的面說,他只愛過我姐。軒轅屠惱羞成怒,只是莫瑤死活不肯改口,也不願意跟他走,結果軒轅屠一怒之下揮掌打死了他,我姐趕來之際,更是狠心打散了他的魂魄。”
“然後你姐就一朝成魔,屠殺了軒轅一族?”司徒虞輕聲問。慕容湘沉沉嘆氣:“是啊,成魔了。之前好不容易修成的仙基也毀了,好在出現了個廣萊老仙翁。”
嘆氣之後,兩人一時無話。似乎都不想再開口說些什麽了。司徒虞擡眼看看外邊暗下來的天色,眸子裏沉如幽潭。
而在離憂居的房間內,慕容離夙靠着門的身子緩緩滑落,跌坐在地上,無神低喃。
“不會的……”
……
月升月落,仙君府內的人一夜無眠,各懷心事。
第二天清早,司徒虞還是出現在了凡間那處郊外。她沿着小道走,左邊是枝柯半黃的樹叢,右邊是一望無際廣闊的麥田。風從遠方吹過來,麥穗翻湧成浪,帶起陣陣草木香氣。木屋外的那片草地上,老人卻是已經擺好了琴。
“我來遲了。”司徒虞撩起衣擺坐在他對面。
“無妨。”老人笑容溫和,眉目慈祥。指尖在琴弦間慢挑,婉轉的旋律聲聲如訴。還是昨日那首曲子。司徒虞閉上眼睛,指尖也跟着放在膝頭,一下一下輕點着拍子。
四下寂靜,流雲在天邊聚聚散散。琴聲低幽,微風輕和。一只黃色的蝴蝶從草叢裏飛出來,忽高忽低地盤旋在二人周圍,如同随着這琴聲翩然起舞一般。仙君大人眉梢輕挑,一只蝴蝶,竟也能聽懂這哀婉的旋律麽。
蝴蝶停落在老人肩頭時,一曲終了。
弦凝指咽聲停處,別有深情一萬重。
司徒虞看見他眉心愈來愈重的冥間氣息,在心底嘆口氣。無聲無息地給他注入一股靈氣,緩緩開口:“給我說說你的故事吧。”老人聞言怔然,最後卻是釋然而笑。
“原以為,這個故事會随我埋入土裏。”他低下頭,輕輕撫摸桐木琴上暗色的紋理,眼裏泛着深邃的光,陷入了回憶裏。
“我年輕的時候,在商祺的皇宮裏當過琴師,卻是個身份低賤的外籍琴師,備受排擠。那時候,我常常會思念故鄉,可惜身不由己,我不知道自己還否有機會回到故裏。”他的聲音很低沉,略微沙啞,是一種飽經風霜的音色,就如同他本人一樣,經過了歲月的沉澱,波瀾不驚。
“或許是上天垂憐,我遇見了馨兒。她是皇後身邊的侍女。那年開春,君王攜皇後踏青,命我跟随撫琴助樂。我彈琴時,偶然地擡頭,便看到她站在河邊。在她身後,梨花紛紛揚揚的飄落。發現我在看她,她朝我低眉一笑,那一剎那,我感覺,陽光普照,溫暖人心……”
又是一年春,梨花滿樹。身在異國皇宮的琴師命運發生了變化。
聽膩了宮中樂曲的君王聽到異國的曲子,甚為喜愛。琴師一曲成名,提升為二品禦樂。可是真正讓琴師開心的是他認識了一個叫徐馨的宮女。
“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了。”湖岸邊上,他為她撫琴,她站在他身後,雙手按在他的肩頭,柔聲低語。“你剛來宮裏時常常在深夜裏到琴房後院那兒彈琴吧?呵呵,有一次我夜裏經過那裏聽到了。”
初來皇宮,人心冷漠,滿腹愁腸夜不能寐,所以會在深夜裏到那無人的院子彈琴,以排解愁思。卻是早被發現了麽?琴師詫異地回過頭。
“呵呵,我很喜歡你的曲子,和宮裏其他的樂師不一樣,你的琴聲裏,有情。”女子聲音低柔,一如溫婉清澈的湖水。
“所以那個雨夜,在亭外聽我彈琴的人是你?”琴師時想到許久前的那一幕,頓有所悟,急聲問道。
“是啊,那時不小心被你發現了。”女子掩唇輕笑,眼眸裏倒映着湖面上的潋滟光點,語氣帶幾分俏皮:“偷聽還真是辛苦呢,那時我還常常想,何時才能聽到你真正為我彈一首曲子。”
那些夜晚,原來都是她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陪着我麽。
琴師感覺自己眼眶有些發熱,不知該說什麽,只能低聲喃喃:“馨兒……”
我以後,為你寫首曲子吧。
……
老人沉浸在往事種種裏,整個人仿佛都籠罩上一種柔和的氣息,連眼角的皺紋都變得生動起來。司徒虞也跟着,舒張了眉眼。
“後來,兩國戰事平定,恢複安寧。商祺國君遣送我們回鄉。我故鄉家中還有雙親,不得不回去。就這樣,我和馨兒終究是斷了聯系。”
“為何不帶她走?”司徒虞忍不住問他。
老人神色變得黯然:“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大概就是這一件事了。”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眼底的遺憾無法掩飾,“那時候我想,馨兒是皇後極喜歡的侍女,而我只是一個即将被遣送回鄉的琴師,有何資格向君主求娶?更何況戰亂之後,家中也不知如何。我叫馨兒跟着我在異國過着清苦日子嗎。所以,直到離開前我都沒有開口問她願不願意跟我走,甚至未曾向她表白過心意。”
“那……你後來也可以去找她啊。”
“我,找不到她了。”他面上慢慢露出痛苦神色,聲音越發得暗啞:“半年後我再去商祺,卻不想聽聞她在我離開不久後就……病死了。”
竟是,這樣。
仙君沉下眸子,胸腔中似乎也充斥了某種莫名的情緒,酸澀異常,悵然若失。
有些愛,止于唇間,掩于歲月。所以,一直不言明,就會掩藏下去,無望而終麽。
說出來,至少,不會那麽遺憾吧。
“這首曲子,可有名字?”司徒虞微微調整自己的情緒,輕聲問。
“就叫做——思惘然吧。”
“我也該走了。”她站起身,拍落粘在衣袖間的幹草,“這首曲子,我記下了。”
老人聞言朝她緩緩點頭,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眼底似有感激,看上去卻是分外蒼涼,“我再在這兒彈會琴吧,不然,可能就沒機會了。”
司徒虞颔首,轉身沿着小路漸漸走遠。
身後琴聲漸漸模糊不清。轉過一個彎,仙君大人停下步子,“怎麽,還不願現身?”
紅衣妖嬈的美人應聲出現,笑眯眯地湊過來:“哎呀,剛來就被你發現啦。”慕容湘習慣性地勾住司徒虞脖子,“剛剛那老頭子是誰?彈的琴倒是蠻好聽的。只是可惜,都大半個身子入土的人了。要不是你給他靈氣,估計這會他都得倒下了。不過啊……可能撐不了幾個時辰。”妖嬈美人喋喋不休,仙君大人此時卻是沒多大心情與她閑扯,只是淡淡的問她:“來找我何事?”
“我姐叫你回家吃飯……”
“我現在不能回去,還有件事情要去做。你們不用等我。”司徒虞輕輕移開勾住她脖子的手臂,挽手撚訣,消失在風裏。徒留慕容湘在原地目瞪口呆:“咦,這個時候不應該一臉幸福地跟我回家吃我姐做的飯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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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如果我一直不向你表明心跡,我們會錯過嗎。
——大概會吧。
——你怎麽能這樣說。
——所以啊,還不快點向我表白!
作者有話要說:
小泊驚訝地發現一夜之間,評論多了二十條,熱血沸騰,不勝惶恐地再敬上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