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無衣
據顧清池給艾葉的信上講,無衣鎮近日總有過路商甲離奇失蹤,多半都是各地的布行商。起先衆人都以為是賊人劫富,可官府追查了許久,卻都是一無所獲。
由于失蹤的只是布商,又一直找尋不到兇手,傳聞越來越離譜,有說是被布商所負的女子成鬼,有說是破産布商的冤魂不散便看不得別人好,更有甚者還有說是什麽吊死鬼怨氣凝在白绫上了的瞎話。
直到有線人傳到清虛觀的信上講,說曾在無衣鎮見過一個美貌如仙,楚腰纖細,彩衣翩翩的女子。只不過一陣風過吹起衣襟,她那石榴裙下竟是兩條焦黑的腿。
也不知這是那人聽的什麽江湖傳聞,還是夜黑風高眼看差了,又或是……真的。
兩人剛進鎮子,就看到道路兩邊擺滿了織機,一絲絲晶瑩剔透如晨珠般盈潤的絲線挂在上面,織出一半的绫子薄如蟬翼,溫軟如水。如此織機,似乎家家戶戶都有上一兩臺。
“怪不得剛剛那隊布商抵這麽大風險也要來這求布,如此一看,果然非比尋常啊。”
顧莫手裏拉着缰繩一邊瞧着路邊的景,這鎮子不大,甚至算得上小,并沒有幾戶人家的樣子,卻是一幅欣欣向榮。
大概是到了午飯時間,各家各戶炊煙袅袅飯香誘人,外面人不多,手頭事也都停了下進到屋裏與家人一同吃飯,偶然能看到幾個婦人有說有笑在門前整着剛織成的绫子,估計是因為商戶頻繁來往,看到外地人騎馬進來也不驚訝,自顧自的忙着。
很難把這種平凡日常,雜亂卻有序不亂,欣欣向榮的普通小鎮和鬧妖害的是非之地聯系到一起。
顧莫看得入神,回過神來發現馬前竟然有個老婦抱着幾匹绫子似乎是遮到了視線,這會兒已經走到他馬蹄前。顧莫吓了一跳,趕忙大聲一“籲”,馬匹被勒得前蹄一躍,險些沒把他甩了下來。
“婆婆,沒吓着您把?抱歉啊是我走神……”
“無礙無礙。”老婦放下手中绫子,眼睛從下至上掃了遍顧莫笑道,“是老身我沒看路,不怪這位小道長。不知這位小道長可是來我們這……尋人的?”
老婦穿着個粗布棉襖子,這天确實涼了些,要搬绫子還戴着對菱紋手套,包裹得嚴實,發絲花白慈祥和藹的看着就像自己家奶奶。
顧莫剛想應聲,順便借此機會打聽些消息,卻被旁邊的艾葉搶了話去。
“不是,我們也是來求布的。早就聽聞無衣鎮産的布遠近聞名,材質輕薄特異,很适合弟子們習輕功用。只可惜寸布難求,就想着親自來求一些。”
老婦看向馬上這頂着鬥笠遮半張面的男人,尋思着這人看着也不像個道士,只不過既然同行,也就是有仙緣之人,便慈笑着回道:“既然如此,那兩位小道長可往前行,不出個半裏地,能見個門前挂着彩绫的大院,那便是我們這造出這水絲绫的朱姑娘住處了,不妨去那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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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多謝婆婆了。”艾葉拱手客氣的應了聲,駕一聲禦馬向前。顧莫看他走,也匆匆對那老婦行了個禮,策馬緊跟了上去。
“我們為何撒謊啊?”顧莫這小身板在馬背上颠着,跟在後面不敢聲張,只能小聲的問。
艾葉眯眼嗅了嗅,道:“這鎮子古怪得很,沒人煙味。”
“此話怎講?我倒是覺得這裏人煙氣太重,一點都不像有妖害的地方,你看這幾戶炊煙升得老高,聞着就是在炖肉!”顧莫不解,艾葉又不願意多與他講,每次都是一知半解,多少心裏頭有些憋屈,是要把師哥給他的忠告內心默念一百次才能忍住發火的心思。
果然,這次艾葉也沒理他,只自顧自向前走。
顧莫自己拉着個臉,悶悶不樂地跟着。走了不一會兒,才突然意識到了哪兒不對勁。
剛剛比他們先到的商隊呢?
他們來時分明是尋着馬車跡來的,正如艾葉所言這隊人正是個大戶布行,往無衣鎮去的。看車轍這一路是護衛周全沒人敢擾,平平安安晃到的,可自從進了這鎮子,不知何時起都忘了追車轍這回事,現在再一低頭,地面上幹淨得很。
這麽多輛大型馬車,不可能進了鎮子,一點痕跡都留不下。
要麽就是他們半路遇上了什麽,要麽就是像艾葉說的,這鎮子古怪。可憑他自己真是看不出半點異樣。
艾葉調整馬頭,不動聲色的說了句:“走吧,去那個朱姑娘家看看。”
“二位可是來收绫子的?”
兩人站在這扯滿異色彩绫的院門前正準備進,聽見身後傳來個銀鈴的聲音,回頭一看,是個與顧莫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正瞧着他們,眼中閃着光可愛得很。
“朱姐姐還在見客,現在不太方便,不然兩位可以随我先進去,到別院等等如何?”
顧莫不敢吱聲,眼前這小姑娘天真水靈的看起來與常人無異,剛剛那老婦看着也沒什麽不對的地方,尋妖鈴也未響過半分,實在看不出哪裏蹊跷,只能看着艾葉的眼色行事,見他應聲走了進去,也趕緊跟上去。
這院子不大,倒是擺滿了織機和染缸,幾名織女在操縱織機咣咣,還有幾位站木凳上投染缸姑娘們一邊清脆笑着一邊聊着些日常,秩序井然的認真忙着手裏活,沒心思看又來了什麽客。
趁天晴曬晾在竹竿上的彩绫風簾一般垂在空中如翼輕拂,到處彌漫着染劑的清香。擠的滿了,人走進去遮遮掩掩,稍不慎就會迷了路,看不到身旁人是被攔在哪塊绫子後面。
顧莫怕繞丢,下意識想去拽艾葉的衣袖子。他也不知道艾葉的衣服是皮毛化的,稍碰一下都敏感得很,惡狠狠回頭像要吃了他般瞪了一眼,只能可憐巴巴收回手來,低頭踩着艾葉影子小心翼翼跟着。
小氣得很,抓一下袖子都不給。
也不知二師哥那段時間是怎麽能忍得了和這種大妖同住一院的。
小姑娘把他們領進了個屋子,目光在兩人身上落了頃刻,便又揚起一張童貞的臉。“那二位在這裏稍等,屋子裏堆了些新白绫子,易髒的物什還望兩位不要亂動。我們朱姑娘喜歡畫畫兒,這房裏挂着的畫可供欣賞,桌上備了茶水,若是還有什麽需要的可以喚我,喊我小饴就成!”
待這姑娘帶上門離去,顧莫回身看了看這屋子。屋內異香撲鼻,說不上是什麽味道,大概是染料香。兩側架子上果然堆滿了晶瑩如水的白绫子,盈透得仿佛冰晶一般好看,忍不住想讓人上手去摸摸那冰涼柔潤手感。
顧莫低頭瞧自己手幹淨,又在衣服上蹭了蹭,看艾葉沒瞧着自己,便打算稍微偷摸上一摸。
“人姑娘不是叫你別碰嗎。”艾葉靠在椅上閉着眼慵懶怪了一聲,也不知道是怎麽看到自己動作的。
“不讓你動那都是有理由的。”
“難不成碰一下就會碎?那這品質可也太差了!”顧莫碰了一臉灰,只得搓搓自己手指。
“你看看那些畫。”艾葉嘆了口氣,自鬥笠下眯起半個眼睛,目光投上滿牆的畫卷。顧莫問聲擡頭細看,都是只畫了一半,或是幹脆空紙一張便挂在上面了,下筆粗糙得很,紙張顏色也是老舊發黃的,不知讓是讓人欣賞些什麽。
艾葉欠了身子,手支着腦袋,指了指顧莫腰間的尋妖鈴,“沒響過,是嗎。”
“嗯……您說這兒真的會有妖嗎?”
“藏得倒挺仔細,不過你老祖宗我忙得很,沒心情擱這兒歇着陪消遣。”艾葉擡起雙泛出幽藍的眸子,恍若換了個人般向着那些畫布兩目焰焰。
“去把那個叫小饴的小孩兒喊進來,訓話。”
“這……她是有什麽蹊跷嗎?不就是個普通人家姑娘?”顧莫左右為難有些急,艾葉畢竟是個妖,雖未作惡,但在他看來他似乎對人類也毫無憐憫之心。這語氣叫他覺得不對,再怎麽也不能對個小姑娘……訓話吧?
“她是不蹊跷。”艾葉移開目光轉到顧莫身上,沉了語氣,說:“這鎮上,就她一個,是活人。”
“什麽?!”顧莫大驚失色,搖搖擺擺連退幾步!
“你去摸摸那畫布!”艾葉起身抓起發呆的顧莫就往畫布上按,力氣大得他根本沒法反駁,觸上的一瞬間,竟是發軟膩的,像是皮料,卻又不似獸皮般磨手,光滑舒适得很,這觸感……有些熟悉?
“發什麽愣,小廢物還看不出來,這是人皮!”艾葉嫌棄的一把丢出顧莫的手,正色道:
“就是解釋不了為何死人也能同真人一般勞務生活,與其在這兒等着幹想,倒不如親自去問!”
顧莫這般年紀,雖然也有過幾次斬妖見血處理死人的經歷,卻又哪裏見得過這樣大數目的人皮畫卷?頓時只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實在忍不住,早些吃的飯全都嘔了出來!
這正吐到一半,忽然後院一陣火爆之聲,震得房屋三晃,窗外紅光四起,就聽到門外一聲女孩尖細的驚叫聲,接着便是房梁噼啪斷裂聲大響,轟隆倒塌!
小饴!
顧莫來不及多想,艾葉都出手阻攔,就見人已經直沖了出去!
又一聲爆炸聲響,顧莫擡頭看到小饴驚恐摔倒在門前爬不起來,眼前的正房此刻已燃毀成廢墟火光一片,一根粗木随着炸飛直奔小饴而去!顧莫一個踏步,擋在她身前祭起胸前法鏡,念咒驅使鏡中金光閃閃,一道厲光閃出将那粗木擊了個粉碎。
“姑娘,還好嗎?!”
顧莫回身去扶,小饴吓得渾身發抖卻還連連搖頭,只顧眼看着那團廢墟,嘴裏聲嘶力竭不停喊着:“朱姐姐!朱姐姐!”
“朱姐姐?難不成那屋裏還有活人在?”
不對,若是按進門前小饴說的,那屋裏不僅有她口中的朱姐姐在,還有剛剛商隊裏的商人!
“求你救救她,我只有她了!求你!”小饴一把薅住顧莫的衣袖嘶喊,一雙含淚恐懼的瞳子閃得厲害,掙紮幾下竟自己爬起來沖那火光裏就要沖,顧莫趕緊抓住她甩回身後,急着道:“我去,我去救行嗎?你別動!太危險!”
這聲火爆可真是威力巨大,火舌如龍肆虐映得半天血紅,才行兩步便被熾熱逼了回來,硬闖估計很難,照這樣裏面就算真的有人也是兇多吉少,為難之際忽然眼前閃過個人影落在兩人面前,還未認清,一把利劍已然立在小饴那纖細柔弱的脖頸上。
“說!你們……到底是誰!”
顧莫定睛一看,竟是剛剛商隊帶着的岐山法門三術士中的一名,此刻卻是雙目發恨眼眶通紅,雪青道袍上血跡斑斑,還有被火烤過的焦黑痕跡,大概是剛從那廢墟中跳出來的。
“朱姐姐呢!你們把朱姐姐怎麽了!”
小饴即便是吓得聲音顫抖腿腳發軟,卻還在這利刃之下惡狠狠罵了出來。
“你個小妖女,還敢反問于我?我倒是要問問你,商隊镖局六六三十六人,還有我兩位師弟的性命,你們拿什麽還!”
“什麽?他們……才這一會兒,就都……?!”顧莫驚叫出來,晃了神一把按住那術士的手,道了句:“道友冷靜,這小姑娘不是妖,就是個普通人,千萬不要濫殺無辜誅錯了人!”
“你叫我如何冷靜!”術士這才注意到顧莫,眸光可怖轉到他身上,掃了掃他一身衣服,問:“你這小鬼又是誰?看這身,是清虛觀的人?”
“是,在下清虛觀親傳四弟子,顧莫是也。”
術士冷哼一聲,怒不可遏的掙開被他按着的手,厲聲道,“我管她是不是人,與妖同謀,害我師兄弟,其罪當誅!”言罷劈手下去,卻被顧莫運氣以手中金錢短劍抵了開來。
“人若有罪要經審,道友這般自行解決可是殺生,有擾修為的!更何況局勢不明還未清真相,莫要沖動啊!”
“你滾開!還輪不到你來管我!”
“我這也是為你好!”
兩人争論之餘,忽然身前傳來個幽冷輕渺的女聲。
“哦呦,跑了一個呢。這怎麽還來一個小孩子?真是副好看的皮囊呢。”
循聲而去,竟是個身着白绫的翩翩女子,柳腰纖細,腳步若虛,抿着含丹櫻唇笑吟吟自那火中了出來。
顧莫摸了摸腰間的尋妖鈴,還是沒聲。奇怪了,若是個凡人,又怎能從火中走出毫發無傷?
“朱姐姐!朱姐姐你沒事嗎!”身後小饴欣喜若狂的聲音響起。
這院內到處都是挂着堆着的绫子,火勢兇猛很快就撩燃了起來,将這三人在熊熊烈火中包裹了個嚴實,看不到退路。
“呵,這小妖女都這般喚那妖女了,你還替她開脫些什麽?讓開!”
顧莫死死握住手中金錢短劍,內心掙紮得很,卻又不願輕易放開。
“這妖女以商議采布之由騙我們進去,卻以迷香迷暈我們一行人,殺人剝皮,歃血為染!幸得我內力雄厚在她動手之前醒了來,不然此刻估計也成了一身白骨!只可惜我那可憐無辜師兄弟和商隊之人……!”
這術士越說越激動,憤恨得目眦盡裂,渾身發抖,咬牙憤道:“她害了那麽多人,我叫這一個小娃娃替他們償命,又有何錯!”
說罷祭劍于身前,大吼一聲,“焚天!”
登時一團紅焰自劍身而生,随着蓄力越生越大,幾欲與這凡世共焚。
小饴見狀忽然直撲到那術士腳下抱住他的腿痛哭道,“朱姐姐她不是妖,你別殺她,求你了,他不是妖啊!”
“別再妖言惑衆了!都這時了還能信你?”
“等等!她說的沒錯!”顧莫取下尋妖鈴搖在術士眼前,“尋妖鈴未響半分,更何況,她這副人身模樣,怎可能是妖!”
“那你要如何說明眼下的狀況!”這術士似乎已經被仇恨弄丢了耐心與神志,只顧着殺意,“管她是人是妖,我是親眼見了她殺死我師兄弟的,就要償命!”
“我們是被逼的……朱姐姐善織,是這鎮子裏最聞名的織女。那日鎮裏忽然來了個妖殺了我們滿鎮的人,奪朱姐姐神志,逼她成日紡織這什麽水絲绫,如果我們不聽話,就威脅要殺了她……我沒辦法,我……”
小饴在兩人腳下泣不成聲,“我不能說,只能先将你們領進那間裝有人皮畫卷的房間只希望有人能看出蹊跷逃命……那妖有個奇怪的癖好,就是殺人扒皮裱成畫卷珍藏,只可惜人人都被屋內水絲绫吸引,我也不想的……”
“起!”
那術士并未聽她辯解,只是将手中火龍再祭而出,直奔那白绫少女而去。
“廢什麽話!那我就燒了這屋子,燒了那妖的狗屁珍藏,藏什麽,有種出來啊!”
火龍落地,烈炎騰騰鋪天蓋地,巨響如野獸咆哮,竟将那少女腳踩的地面炸出了個大坑!塵埃落定之後,少女竟完好無缺的揚起張扭曲古怪的笑臉,嘻嘻笑了出來!
“脾氣還不小呢。別鬧了,過來,成為我的畫紙吧?”
話音一落,火牆後似乎響起了什麽窸窸窣窣的談笑聲,沒一會兒竟是全鎮的人從火海中直穿而出!為首的竟是之前在鎮上見到的一胖一瘦兩位布商,後面跟着穿着似乎是镖局服飾的人,雖然難辨但也沒錯!
只是這群人的皮囊并不像那朱氏女一般耐火,一個個身上燃着烈火,面目猙獰,衣衫燃盡皮肉盡失,行進姿勢古怪得很,像是有人在背後操縱一般極不自然。漫天叫人反胃的焦糊味,炸裂聲,肉塊迸濺到處,驚心動魄,有人眼球垂在臉前,有人筋骨外露,五官模糊,有人裹着火糊成一團,更有只剩下身炙烤焦黑的白骨還能一邊發出詭異陰笑着一邊踉跄走來!
一個個宛如白骨傀儡,地火噼啪間混雜着猙獰笑聲讓人寒毛直豎,前後被火海傀儡人圍了個嚴實,進也不是,退也無路,倒是這份熾熱烤得虛汗直冒渾身難受。
眼前這般景象,豈不正是陰間鬼蜮,修羅煉獄?
顧莫揮手斬了幾個沖得快的“人形東西”,雖然早就算不上人了,但也曾經都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啊,用劍劈人這件事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做,又駭怖又惡心的,加之煙霧重,這半大的孩子眼淚止不住往外湧,一邊哭一邊揮着劍,還不忘拉着小饴往身後塞怕她也被這群傀儡人傷着。
身旁的那位術士雖然修為不低,但也抵不過這自己放的濃煙厲鬼,更何況還是剛中了迷藥清醒過來,又施了兩次極耗法力的大招,此刻揮劍擊倒一片,便不停的大聲咳喘起來。
他是抱着與世共焚的心放的火,可顧莫不是啊,他還想多活幾年呢?只是那群燒成肉團焦骨傳來陣陣惡臭的傀儡人們被砍斷了骨頭跌在地上,丢了胳膊半個腦袋還能繼續往前沖,斷了腿的還在地上爬着,根本殺不死。
笑聲不斷,驚悚萬分!
顧莫這會兒才想起來艾葉應該還在呢,趕忙從烈火縫隙中去瞧剛剛兩人待的側房,好巧不巧此刻忽然卷起一股妖風,電光火石間燃着的火星和灰燼拔地而起吹得他睜不開眼,火勢瞬時間擴大來開,随着風轉了個向,直直朝着那間側房燒了過去!
黑煙沖天,只肖眨眼的功夫,借那一屋子的白绫人皮畫助燃,那木制的屋子随轟隆一聲巨響,塌了下去。
顧莫剛想驚喊,又覺着艾葉應該不會傻到把自己埋在火裏,當下還是擔心自己要緊,便咬了牙再祭起銅鏡,集中精力大喝一聲,“金光,滅!”
銅鏡中瞬起萬丈光芒,射向一群傀儡人,伴着凄淩慘叫,身旁近的那幾具白骨紛紛化成骨粉揚風而去再不能反抗。可惜顧莫法力有限,這金光射不遠,短時間內又再使不出如此強力法術,高溫耗得人體力不支,很快就頭腦發昏跪在地上。
不是吧……難道就要這樣死在這兒了嗎。
這群惡心的傀儡人,殺不死又燒不盡,連身邊的岐山術士也束手無策只能惡狠狠用劍推出去,再重新湧進來,反複幾十個來回,是誰也支撐不住。
“別顧着護那小妖女了,小心你身後!”青衣術士喘着粗氣提了顧莫一句:“你把她丢這兒,我給你開出條路來逃出去,免得我報我的仇還要連累你折在裏面!”
顧莫回頭砍斷身後那傀儡人的小腿骨,那焦骨啪的一聲碎跪在地上,也喊:“不行,要走也與你帶着這小姑娘一起,她不也是個平白受害的無辜之人,更何況妖都還未現身,你若死在這兒,報的算哪門子仇?”
那術士噦了一口,還沒等應出話來,就見顧莫剛一轉頭,那被劈斷了腿的焦骨忽然飛起身來直奔他面門而去!
“小心!”
顧莫一愣神,才發現自己躲不掉了,下意識擡手擋臉眼睛一閉。
只聽得嘩啦一聲,渾身吓得發抖小心翼翼放下胳膊,再睜眼時,那具焦骨居然碎成一塊一塊的零散骨架,灑了自己一身!
“真是廢物。還是一對兒廢物。”
頭頂玉聲響起,顧莫擡頭一看,竟是艾葉腳下生風,從這火障中吹出條生路,踏步走了進來。帷帽壓得低,看不清臉,不過不用想都能知道,帷帽下面藏着的是怎樣一副漠不關心,淡漠無情,看熱鬧的臉。
艾葉此刻手裏似乎像是攥着什麽東西的握着個手,但卻什麽都看不清。
顧莫仰頭看着艾葉這高挑的身子,竟然哇的一聲真跟小孩兒一樣坐地上委屈哭了出來。
“你怎麽才過來啊,我都要死了!”
“不是說了跟着我,你自己偏要先沖出去送死,關我何事。”艾葉無關緊要的随口道。
旁邊的青衣術士勉強用劍撐着身子,疑惑的看着艾葉這身不是道人的裝扮,卻又能輕易使出喚風這樣強的法術,不禁問了顧莫句:“這位道友又是誰,你護衛嗎?”
艾葉聽了嗤地笑出聲來,護衛?
這岐山法門的人不僅廢物,還是瞎子。
他沒心思理那人,只是攤開手心,伸到兩人面前。
“瞎子們,睜開眼看看這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