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影子,他是一個影子。
自出生以來,他就注定終其一生都不能活在陽光底下,盡管他有多渴望走出黑暗、站在陽光底下也好,都改變不了他不能活在陽光底下的可悲事實。
他不被容許活在陽光底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心裏還是會期盼有天能夠碰着陽光,能夠活在陽光底下,而不是老是站在陰暗的角落處看着、羨慕着。
許是沐浴在陽光太久了,他在不覺間習慣了陽光的存在,習慣了有陽光作伴,故他變得貪心了,開始貪圖更多。
他不該貪心,可任他跟自己說了多少遍不該,都沒法消除那潛藏在心底的卑劣想法。除了活在陽光底下外,他亟欲獨占那個宛如陽光一般的存在——
即使明知自己沒資格得到,還是想得到……就算要不擇手段也要得到,這是他極力想要抹掉的卑劣想法,他以為已将這種想法埋葬掉,事實卻不然——
他徐緩坐起身, 一臂擱在曲起的膝蓋上,眸光下意落在光潔的地板上。
一片狼藉。
淩亂的床鋪、散落在羊毛地毯上的女性衣物,空氣中彌漫着濃郁的淫靡氣味,只要呼吸就會嗅到……罪的味道。
背倚着冷硬的床板,他薄唇輕啓,長籲了口氣,盼能讓栓塞於肺葉內的郁悶消去了些許,可這樣做卻不見得有絲毫幫助,他還是會感到胸口翳悶。
這裏是他們的房間,有他跟她的東西,也有他們共同擁有的一切——
高大的書架總共有三格,最下的那格是共用的,上課時需用到的教科書都井然有序的放在裏頭;中間那格是她的,一整格滿滿是少女漫畫和言情小說,有些橫躺、有些直豎、有些斜靠着別的書冊,雜亂無章,宛如座小山似的。
每次,他都會替她整理好那片淩亂,可不夠幾天,又會回複原狀,幾乎所有東西只要被她碰過,就會自動跟混亂二字沾上邊際。
而最頂那格是他的,放了電腦雜志、玄幻小說和推理小說,還有些心理學書藉。所有書籍都整齊排成一列,可書頂上卻疊滿了一本本不屬於他的言情小說,當中還夾着一兩本星座運程。
這是她的老毛病,沒空位的時候,她不會嘗試把東西整理好騰出空間來,而是那種見到哪裏有空位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占用的人。
書桌上有一臺全黑色的電腦,那是他的電腦,而她那臺則是全白色的,擺放在客廳裏。雖說電腦有兩臺,可真正被使用的從來只有一臺,他那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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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老是把電腦弄壞,不是電腦中毒,就是變壓器過熱壞掉,總之,無論他修理了多少遍也好,問題仍層出不窮,她很怕麻煩,故老是打他的電腦主意。
久而久之,她放棄了自己的電腦,三不五時跑來臨時徵用他的電腦——
L型雙層單人床是她父親幾年前添購的,家俱送來當天,她選了上層為她的根據地,而剩下來的下層就變成是他的地盤。
床位分配好,上層明明是她自己選的,但她老是愛在他正在用電腦時,賴在他的床上看小說,看畢後又不把小說放回原處,直接擱在他的床上。
偶爾有一兩回,她小說才看了一半就在他床上睡着了。
他曾問她為什麽不在自己的床上看書,她卻跟他說他的床比較好睡。
不過這種情況只會在下午至晚上時間出現,到了睡眠時間,她還是會把床還給他,縱然是用那種有點不情不願的嘴臉。
眸光下意落在那張帶點稚氣的側臉,藍眼裏所盛載着的溫柔幾乎要滿溢。
這就是她,有點任性、有點霸道,像個公主似的——可她的任性、她的霸道有點可愛,教他始終沒法對她生氣。
指腹輕觸她的臉頰,細嫩的肌膚上有濕意,長指循着濕意往上挪,來到眼梢處,撷去那點微涼的水滴,讓它們濕濡他的指。
他們從小就待在一起,她很愛黏他,也很愛撒賴,老是像個小公主似的愛命令他要這樣那樣,縱然他老是抱怨,可他心裏很喜歡她黏着自己的感覺。
五指若有似無的輕觸她的五官,仔細描繪着,彷佛要藉此牢記她的面容,将她的臉深深刻劃在心版上,最後落在她兩唇間,感受着她呵出的柔軟呼息。
他喜歡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喜歡她的在乎、她的任性、她的依賴,她的一切一切,他都很喜歡,喜歡到胸口發疼,喜歡到根本沒法過沒有她的生活,甚至幾乎沒法呼吸沒有她在的空氣……
姆指極具占有欲意味的輕撫那被吻得有點紅腫的下唇,一遍又一遍……
腦中有把聲音不斷将某番話重複了許多遍……那番話,他曾聽過許多遍。
他以為不理會,聲音總會消失,可他來到這刻才明了聲音是不會消失的……就算到死那一刻,都不會消失,皆因那是埋藏於心底深處的真實心音。
她是他的,她的眼、她的臉、她的笑容,一切都是他的……都是他的……
指尖的動作戛然止住,就在她天生微往上翹的唇角。
所以……
瞳眸一黯,他俯下身,唇印上她的,牢牢封住她微啓的唇,他動作輕輕的,在不弄醒她的情況下,悄悄地烙下他的印記。
所以……誰也不能搶走。
薄抿的唇稍作退離,他深睇着她安詳的睡顏,伸手撫摸她的臉,感受那熟悉的柔滑觸感,這就是她……這就是他最重要的女孩……
他用他的眼看着,用他的手撫着,也用他的心痛着。
她是他最重要的女孩……為什麽不能屬於他?為什麽不能擁有?為什麽無論他怎樣做,她的心還是向着那個人?那個人進駐了她的心,他不是不知道。
她快樂,因為那個人願意跟她聊上幾句話。
她幸福,因為那個人不經意流露出的關心。
他應該為此而高興,皆因他由衷希望她能快樂,更希望她能幸福,可她的快樂、她的幸福卻一直在折磨他,要他苦不堪言。他希望她能夠幸福快樂,真的,可同時也卑劣地希望能夠帶給她幸福快樂的人就只有他一人。
當察覺到這種狀況的時候,為時已晚了,他犯了不該犯下的過錯。
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臉上,那張稚氣未除的小臉上有濕意,有哭過的痕跡。
長指嘗試拭去那痕跡,可痕跡才方拭去了一半,眼梢再度滲出水滴,沾濕他的指,那溫熱的水滴就像是在控訴着他的惡行那般。
胸口一度揪緊,厭惡的感覺湧上喉頭。他對她做了什麽?做了什麽?手下意覆淹着下半張臉,他垂瞳歇力回想,可腦袋卻只給他空白的抱歉。
他對她做了什麽?只記得過度的嫉妒跟無垠的恐懼教他完全失控。
記憶不太完全,只是隐約記得他聽見了腦中有玻璃碎裂的聲音。
接下來,思緒陷入一片混亂。
她那顆逐漸遠離他的心逼急了他,所以他……無視她的抗議,強抱了她。
明知這樣是不對的,明知……可他還是沒法抑止心底的興奮,血液裏的瘋狂因子正癫狂地叫嚣着,她終於屬於他的,終於……就算是強行得到的也好。
反正她的心都沒有他……那就當作是施舍他這個注定一無所有的男人。
「小漩。」他欲碰觸她的臉,可手伸了一半就停下來,尴尬地凝在半空。
憐惜地深睇着她熟睡的顏容,薄抿的唇微微蠕動着,無聲地道出埋在心底最深處的話兒。
我愛你。
可諷刺的是她沒有這個意思。
一股陌名的辛酸湧至喉頭,他嚐到了濃烈的苦澀味,不用問也知道,她沒這個意思,在她眼中他就只是弟弟,一個很好欺負、好使好喚的弟弟……他應該為得到這個身份而滿足,不該奢求,不該……為什麽要這麽貪心?為什麽?
一波熱氣突地湧至眼梢,溫熱的感覺自眼梢而下,順着頰骨滑下臉龐,在颚間彙聚成水珠,急降在深色牛仔褲的粗糙布料上。
粗魯地用手背拭去懦弱的證明,他強咽下苦澀味,走下他的床,将散落一地的女性衣物逐一撿起,然像過往一樣,把她的衣物疊好,放在床的角落處。
他後悔極了,可回不了過去,他們再也做不回單純的姐弟……這樣也好……反正他也不想當她的弟弟,不想她老是用看弟弟的目光來看他——
想到這,他不禁自嘲一笑。如今,她不會再把當成是弟弟來看吧……
毋庸置疑,這是他渴求的,即使毀掉了他曾經所珍視的一切來交換。
那天,他迳自離開了,在她還未醒過來時離開,離開他們的卧室,離開這個家,離開這個原本就不屬於他的一切——
那年,他們剛升上高三。
那年,他離開了她,離開了有她在的世界,并在首次可以選擇的情況底下,選擇遠離有陽光的地方,回到冰冷的黑暗之中——
※ ※ ※
作家的話:
後記:
我忘了存稿=口=結果沒更新,不好意思啦~
雙魚男是經常性郁抑\口\/口/
上回忘了跟新來的太陽花花說XD弘天行是《馴獸》的男主角(爆字爆得最厲害的一本),封號天行狗狗(喂)XD裏頭洛沁泓占的戲份都挺重XD也有公主病姐姐在XD
基本上呢,大家看到某些不像路人甲的角色,都是有故事的XD
我還在趕稿的無間地獄中/口\
☆、12 原本不屬於那個家的一切……都該離開
正午時份,太陽散發出源源不絕的熱力,蒸發空氣裏的水份,令大地沸騰起來,毒辣的陽光幾近籠罩整個市區,幾乎無論走到哪都躲不過強光的侵襲。
「嗄……」人煙稀少的街道上傳來零碎的喘息聲,随着日光強度加劇,原是微不可聞的細微聲響逐漸清晰起來。
「嗄……嗄……」一名穿着高中制服的銀發男子,弓着背,以臂抵牆借力,拐步往前走去,他發尾滴着水,偏白的俊美臉龐上盡是汗水,白襯衣濕得很徹底,渾身濕漉漉的,整個人像是剛剛從水裏爬出來那般。
豔陽在背,銀發男子五官緊皺,表情痛苦,每走上一步,仿如耗盡全身氣力似的。「嗄嗄……」
幾經辛苦,銀發男子來到一棟兩層式公寓大廈。
在猛烈陽光底下,通往二樓的樓梯欄杆熱如烙鐵,可銀發男子仍伸出近乎蒼白的手抓着欄杆,支撐即将要倒下的身軀,并踩着沉重腳步,往上層進發。
「嗄……」意識漸趨模糊,眼前的畫面逐漸被潔淨的白光所取替,他使勁甩頭,極力保持意識清醒,直到他找到那扇門牌號碼與記憶相符的大門。
他稍為松了口氣,繃得極緊的肌肉只稍作放松,眼前的畫面又開始朦胧起來,再次被白光侵蝕,任他怎樣甩首也甩不掉掩蓋視野的白光。
偏白的五指朝門牌的位置摸索着,可摸索了一會,都找不到門鈴的位置。
深明自己撐不上多久,他放棄尋找門鈴,使出所馀無幾的氣力拍門——
俨如過了一世紀之久,那扇大門終於打開了。「阿魂?你真是來了——」
他隐約聽見熟悉的男音,可對方還沒把話說完,他已敵不過蜂擁而至的暈厥感,雙腿一軟,在對方驚詫的眸光下,筆直地倒在對方身上。「阿魂——」
在意識墜入黑暗前,耳邊傳來男人的尖叫聲。「媽的,怎會有狗的——」
而她哭泣的臉容也适時在眼前浮現,他的臉、他的皮膚都很痛,可任身體再痛也比不上心上所承受的,那猶如撕裂般的劇痛……
高溫持續焚燒身體,尤其是曾裸露在外的皮膚,均如被萬蟻噬咬般疼痛。
昏沈間,沁涼的感覺覆上他的臉,接下來是他的頸、他的手臂……涼意抵消了一部份的熱力,随着身體逐步降溫,意識亦随之回籠。
徐緩地撐起沉重的眼皮,眼前的畫面如罩了層薄霧般模糊,他阖眼再張,霧氣全褪,迎接他的是天花……與及難掩擔憂的男音。「阿魂,你還好嗎?」
循聲看去,是一張不陌生的俊逸臉龐,對方五官深邃如老外,跟他一樣是藍眼睛的,但眉間老是夾着桀骜不馴味兒,對方是他的同班同學——耿子骞。
「還可以……」洛沁泓虛應,聲音帶嘎。
耿子骞這下才松了口氣,安心一笑。「我剛剛多擔心你會挂點,挂點也沒多大問題的,可別在我的家挂嘛……你想害我晚上睡不着?」
洛沁泓虛弱一笑,沒好氣地說:「就算我真是挂點,也不會回來找你晦氣……你又沒做什麽對不住我……」
「哪知道你——對了,險些忘了問這個……」
「問什麽?」
「阿魂,我之前是說過可以收留你……」
耿子骞下意瞥了眼那只躺在睡床旁邊,持續用戒備目光瞪着他看的約克夏。「可是你不曾說過你會多帶只狗來——」
敏銳的察知對方的不悅,洛沁泓沒解釋多少,僅丢出客氣說話,「那打擾了……」便強忍不适感爬起來,抱着約克夏離開。
耿子骞愕了下才出手把洛沁泓按回床上去。「冷靜些——我只是問問而已,我不介意多只狗啦……」
「……」洛沁泓不發一言,一人一狗目光質疑的瞅着耿子骞瞧,瞅得擺明是怕狗的屋主內疚大發善心。「不過事先聲明,我是不會處理它的便便——」
洛沁泓摸摸約克夏的頭。「這個你可以不用操心,我會負責照顧它……」
「這樣就沒問題了——」解決了同住問題,耿子骞轉念又問:「話說回來,你剛剛暈倒了,身體又很燙,是不是發燒?還是看看醫生比較好吧……」
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洛沁泓回絕了。「不用了。」
「但……」并趕在對方規勸前,補上一句。「我只是暴曬太久而已……」
他口吻平淡如訴說平常事,可對方卻不是這樣想。「你活得不耐煩?!」
面對友人的疾言厲色,洛沁泓只是牽唇,勾出自嘲弧度。「也許吧……」
的确曾有這麽的一瞬,他希望生命就這樣結束就好了。
縱然知道自己不該插手別人的家事,可耿子骞就忍不住關心一下:「發生了什麽事?阿魂,你可別怪我雞婆,雖然我真是很想找個熟人跟我合租,可你怎麽真的離家出走?應該不會是為了跟我合租吧?」說實話,這個年紀會像他一樣鬧叛逆離家出走不是什麽新鮮事,可那個人絕對不會是黏家的洛沁泓——
洛沁泓沒答腔,只是抿着唇,回以沈默,引得沒耐性的耿子骞又開口——
「你這樣子離家出走,就不怕你那個小不點姐姐傷心?」
「她不會傷心……」洛沁泓感傷的別開眼,澀聲開口:「她應該恨不得這輩子都見不到我……」
「怎麽了?你表白了,而她拒絕了你嗎?」
洛沁泓沒透露太多,只是輕輕帶過。「不……是比這更糟糕的事。」
耿子骞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探問:「該不會是你強吻了她吧?」
「……」洛沁泓垂下眼瞳,一聲不吭。
「不過一個吻也沒什麽大不了而已……」耿子骞喃喃自語,疑惑的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個沮喪落魄如生意失敗的男人。「你可別跟我說……」
薄唇開開合合好幾回,耿子骞才順利把話吐出唇際。「你強上了她……」
緊接而來的是一刻冗長的靜默,氣氛繃得幾乎可要人窒息。
當耿子骞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惹對方不爽的時候,一把低嘎的嗓音響起。
「對,你猜中了……我強上了她。」
他的坦誠令耿子骞更錯愕,晌久才找回自己的嗓音。「真是看不出……」
洛沁泓也沒惱,縱有感慨地說:「還有很多事你都看不出……」
「的确,我到現在都還沒搞懂你為什麽會渴望活在陽光底下……」
「我是在找死呀……」洛沁泓半開玩笑道,「你看不出這個嗎?」
耿子骞不是傻瓜,自然曉得那不僅僅玩笑而已。「我道你患有嚴重的自虐傾向就是——那你現在打算怎樣?被校方知道了十之八九會被勒令退學……」
臉上不存一絲驚訝,洛沁泓事不關己似的平靜地道:「我已經退學了。」
「這麽快?」耿子骞錯愕不已,案件應該發生了不足二十四小時吧?
洛沁泓也沒隐瞞的意思,主動交代:「我在一個月前已提出退學申請。」
接下來是一聲頗為響亮的抽氣聲。「校方批準了?」
「嗯。」
「別跟我說你是早有預謀的——你早就下定決心一不做二不休?!」耿子骞把猜想當成是真相,激動異常,一副難以接受的模樣。
被誤解了,洛沁泓也沒動怒,只是把原先的計劃和盤托出。「不是,我原是想表白後就離開,所以才申請退學。」
「什麽叫做表白後就離開?她有可能會接受你的表白……」耿子骞完全搞不懂友人的思維邏輯,敢去表白,自然是覺得自己有機會得到對方的回應……會跑去申請退學豈不是代表他早就覺得自己沒機會……那為什麽還要表白?
「不可能……」洛沁泓啞着嗓接話,眼下凝着一抹凄楚。「這一點我還有自知之明。」
「……」這回,輪到耿子骞搭不上話來。
嘲弄般勾起笑弧,洛沁泓又笑了。「正因為明知不可能,才申請退學。」
「既然明知不可能,為什麽還要表白?我知我曾鼓勵你表白……可……」聽他的說詞擺明就早料到結果,甚至為那個結果做好準備的模樣……那?
「這不是你的錯,我自己也想向她坦白……」
這麽一來,耿子骞更是無法理解。「你不是想一直待在她身邊嗎?既然你早知道坦白會得不到回應……那你為什麽還要冒這個險?」
洛沁泓勉強牽唇,故作輕松一笑,可那笑容很苦,彷佛苦澀味會循空氣導入其他人的心坎裏。「我想讓自己死心……」
「……」耿子骞張唇欲語,可試了兩三回都溢不出聲音,唯有靜待下文。
「看着她,只會讓我回想起過去的種種……」洛沁泓深吸口氣,極力平伏心情,想讓嗓音聽起來與平日無異,可出來的嗓音卻可恨的沙啞。「那只會讓我更加無法放開……」
他沒法接受她喜歡上別人……也沒法接受她即将成為別人的……他沒勇氣,也沒能力去承受這殘酷的一切——可待在那個家,就注定得承受這一切。
他嘗試過,可是……
「我已到極限了……所以,我選擇離開——這樣,對所有人都好。」
耿子骞對於這種想法不敢茍同,但他沒執意糾正,僅問:「那它呢?」
「它跟我一樣呀……都是她好心撿回家。」
「……所以?」
咽下喉間的酸楚,他盯着狗兒的眼睛,喑啞地道出自己一個月前的決定。
「原本不屬於那個家的一切……都該離開。」
※ ※ ※
作家的話:
後記:
耿子骞是《雙面人馬男》的男主X)
☆、13 「那……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嘩啦啦,天空忽然下起傾盤大雨。
窗外雨潺潺,她是被吵醒的,被淅瀝的雨聲吵醒。
飕涼的空氣透過窗縫鑽入,悄然爬過她裸露在被子外的背部和左肩,她反射性瑟縮了下,纖手拉過被子蓋過肩,待身體暖起來才慵懶地掀開眼皮。
……眼睛很澀。
她半睜着眼,眸光下意落在率先映入瞳內的事物。
前方是擺放了一臺黑色電腦的書桌……她認得,那是她經常使用的電腦。斜對面則放了一個書架……她認得,那是她用來存放漫畫小說的書架,而書架旁則附有小型衣櫃的上層床……她也認得,那是她的床——這裏是她的卧室。
剛睡醒的腦袋仍處於混沌狀态,她如常轉身,轉到另一邊的床位去,卻在轉身同時,驚訝的發現渾身酸痛,而兩腿之間的私密處甚為嚴重——
這項認知,教她動作猛然一頓,全身的肌肉、神經開始緊繃起來。
驚恐的眸光自有意識的投放在被子上凸出的線條,她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鼓起勇氣,伸手掀開用來遮掩身體的被子。
頃刻間,賽雪的肌膚暴露於空氣之中。
這麽一來,她便瞥見自己一絲不挂,而光滑的肌膚上多了好幾處紅腫。
最鮮明的莫過於是大腿內側那一處醒目過頭的吻痕,她愣住了一會,才緩緩挪開目光,視線落在床尾的其中一角,那裏擺放着整齊疊好的女性衣物。
她知道那是她的校服,也知道校服是他疊好的。
不發一言的盯着校服許久,眸光最後落在床鋪上那一小灘血紅色的……
「果然……」那不是夢……他們真是做了不該做的事……
強忍着下身的酸痛與不适,她半撐起來,視線穿過書桌落在牆壁上。
她看不見門板,即是說——門給關了。
這項認知伴随着某種意義不明的空虛感鑽入胸臆……教她呼吸為之一窒。
「果然……」她沒聽錯……他離開了……
浙瀝的雨聲連綿不斷,不曾停歇。
寧谧的卧室傳來細微的窸窣聲,她動作遲緩地将校服穿上,也沒察看自身有否穿載妥當,她端坐在略顯淩亂的床鋪上,便像尊洋娃娃似的往床尾的方向倒去,軟倒在柔軟的床鋪上。
烏眸出神地看着對面的粉牆許久,才重新爬起來,方勉強站穩,便踩着虛浮的步伐走出房門,來到客廳的鞋櫃旁,拿過鞋襪逐一穿上,動作仍然很慢,彷佛是沒意識一般——
穿好了,她取過放在餐椅上的包包,便踩着零亂不穩的腳步走出家門。
叮的一聲,升降機抵達底層,她怔了怔,兩腿才有所動作,踏出狹小的四方空間,然如常地轉右,經過管理處。
「洛小姐,早安。」負責站崗的女保安員友善地跟她打招呼,可她卻充耳不聞,直接越過對方,往前方的玻璃門走去。
揿下開門鍵,素手推開玻璃門,步出門外。
她駐足在檐下,茫然的眼兒出神地看着灰暗的天空。
雨水傾盆而下,浸濕了地面,也模糊了周遭的景象……
小手緩緩伸出檐外,接住了如奔流般的雨水。
淅瀝的雨聲中,隐隐約約地夾着別的聲響,那嗓音極輕,似呢喃似呓語。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雨水沖刷她的掌心,涼意透過肌膚傳來,直到感官麻痹了,她才收回手。
自包包裏掏出短傘打開,她撐着傘,踩着虛浮不實的腳步,走進暴雨中。
雨下了一整天,而她也在家裏待了一整天。
可他……再沒回來。
雨仍在下。
豆大的雨水敲打她的傘面,奏出清脆的聲響。
雨聲吵雜,可她聽不見,沉寂的眸光瞟向前方迷蒙的景物,思緒陷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混亂。
眸光輕挪,她沒意識的擡脖,仰望持續下雨的陰郁藍天。
「歐!歐——」幾聲有點尖的叫聲喚醒了浸淫在負面情緒裏的她,她怔忡了下,稍稍調整紊亂的心緒,才邁開腳步,循着聲源拐進陰暗狹小的後巷。
将近被雨水淹沒的後巷間,堆放了不少被丢棄的家俱雜物,然她在斜靠着衣櫃而躺的殘舊桌子下方找到了一個打開了的紙皮箱。
紙皮箱裏有一只約莫半歲大的小柴犬。
小柴犬兩條短小的前肢攀附着紙皮箱的蓋子,仰着小腦袋奮力吠叫,像是很努力想獲得別人的注意似的。
縱然天空下着大雨,可紙皮箱既沒被從雨水所沾濕,更沒被地面的水潭所浸濕。不知是出於巧合抑或是什麽來着,紙皮箱位於桌子的下方,有桌面作檐篷擋去雨水,而箱底下則是一個鏽蝕的鐵制架子,隔開了它和濕漉漉的地面。
除了小柴犬外,紙皮箱裏還墊了一張薄毯,放了兩個盤子,分別載了水和狗食乾糧。她蹲了下來,小柴犬張着烏溜溜的圓小眼睛瞅着她看。
那雙眼睛鑲着不安、無助,還隐隐摻雜某種情緒……類似是絕望的愁緒。
眼前這雙眼睛,有點似曾相識,她忘了曾在哪裏看過,只是隐約記得……
這雙眼睛,總是教她胸口一緊。
皆因,那是一雙被遺棄的眼睛。
莫名的苦澀味湧上喉頭,她盯着小柴犬稚氣的表情很良久,才抖着粉唇,略為艱難地溢出聲音來。「……你是被遺棄麽?」
「歐——」不知有否聽懂的,小柴犬吠叫了一聲,狀似是回應着她那般。
微抖的手探向小柴犬,見小柴犬垂首,沒擺出戒備架勢,才繼續向前,摸了小柴犬一把,摸着、摸着,她聽見了自己的嗓音,那帶着哽咽的懇求聲音。
「那……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 ※ ※
作家的話:
細心的讀者會看到公主病姐姐形容房間時又公主病發作=。=
她會說那是「她」的房間
雙魚弟會說那是「他們」的房間~
雙魚沒愛情會死,巨蟹沒親情會死=。=
基本上,這對男女主的精神接近崩潰
☆、14 「沁泓……永遠陪著我……好麽?」
喀的一聲,白色的雕花大門打開了。
「我回來了。」
這句話,她忘了自己曾說上多少遍,幾乎每次回家都會說上一遍。
可如今回應她的,就只有滿室空蕩。
揿下燈的開關,四方空間頓時大放光明,香槟色的長沙發、棕色的鞋櫃、棕色的茶幾,黑色的液晶體電視機,黑色的方型餐桌……這裏是她的家。
這裏明明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可現下的她卻只感陌生。
這個家太寧靜了。
帶上門後,她便身上的東西通通放下,包括那只撿回來的小柴犬。
踢開一雙鞋子,她癱軟在沙發上,睜着茫然若失的眼睛,任由腦袋放空,好一會,游離的思緒才回籠,而眼光則不由自主地落在四方餐桌上那個突兀的存在。
那是一張白紙。
眸光停駐在上頭不知多久,她才爬起來,踩着虛浮的腳步走到餐桌前。
放在上頭的并不是一張普通的白紙,而是一封信——他給她的信。
「小漩:
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麽你都不會原諒我,而我也不敢奢求得到你的原諒,不過我還是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我知道你不會想再見到我,所以我在你醒過來之前離開了——你可以放心,我保證不會再在你面前出現。我退學了,雖然我們不是同校,但始終是鄰校,這樣做比較好,我不希望我的存在讓你感到不愉快。
小旋旋我帶走了,我知道你很怕麻煩,不喜歡打理它的日常起居,所以我擅作主張帶走它了,這樣做你會方便些。
最後,我很感激你和你父親一直以來的照顧,謝謝你們給了我一個家、一個身份,還有一份溫暖。可洛沁泓這個弟弟的角色我做得不好,也做不下去。
對不起。
天宏字。」
其實他的離開,她心裏早有個譜,不是嗎?他很讨厭她,只是他習慣将一切放在心裏,而他之所以會反常對她做出這種事,大概是對她恨之入骨吧——
「歐?」小小的狗吠聲喚回了她飄遠的心魂。
循聲看去,只見小柴犬不知何時主動接近,不過再近也是保持了一段安全距離——它是在擔心她嗎?
她頓了下,才放下手中的信,蹲下,朝小柴犬伸出了手。「過來……」
小柴犬猶豫了下,才走近她,可還是處於戒備狀态。
看着小柴犬的有趣舉措,她不住牽唇一笑,可牽出來的弧度卻淡若虛無。
「我還沒替你起名字……對不對?」
小柴犬側着首,目光惶惑。「歐?」
睇着那雙恐懼卻矛盾的帶着一點期待的黑色眼睛……
忽然間,她想起了另外一對相似的眼睛。「那個……叫沁泓,好不好?」
「歐?」小柴犬主動走近一步,她伸手摸了摸小柴犬頭上的細毛。
然後,她聽見了一把陌生的女嗓,帶着哽咽的柔弱嗓音。
「沁泓……永遠陪着我……好麽?」
☆、15 冤枉啊——我真是把她當成是貓來供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