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金魚吻
隔日, 喬姝一直睡到下午才醒。
之前睡前還沒有很大的感覺,只是覺得累,全身骨頭像在醋酸裏泡過似的。
這會睡一覺醒來, 那種酸軟卻全都化為了酸痛。
她翻過身, 發現江知野已經起床了。
夜裏下過一陣雨,今日是陰天, 灰白的天越過窗簾透過一點微弱的光進來。
她捏了捏喉嚨,感覺嗓子也啞得厲害。
又想起這人昨天晚上在昏暗光影裏, 一遍又一遍逼她叫“哥哥”時的場景。
虎口卡着她的喉嚨, 聲音全都抑進悶沉的雨聲裏, 明明是他逼她發聲,可她氣息才吐出來, 又陡然被他吞進自己的氣息裏。
男人看似輕柔實則霸道地親吻、啃咬,直弄得她整個思緒都好似被窗外的雨淋濕。
容城的秋日,又潮又冷。
喬姝清了清喉嚨,從床上坐起來,正要去找鞋子,才想起, 她的拖鞋還在沙發邊。
昨天她是直接被他抱過來的。
她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 摸出手機,才發現早上江知野給她發了消息。
說自己公司裏有事,去上班了, 讓她醒來給他打電話。
喬姝重新躺回被子裏。
好奇怪,明明以前醒來也經常一個人, 但戀愛後, 卻好像格外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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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沒見到他, 就覺得心裏好失落。
喬姝有些失笑地搖搖頭, 暗嘆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像十八歲的小姑娘。
又想起,十八歲時,她和江知野的第一次,其實是她主動的。
當時的出發點更多的是為了報複陳德容,腦海裏一直回放他講的那一句——“等你十八歲,讓你真正變成女人好不好?”
太惡心了。
可他說太多次,喬姝腦海裏根本揮之不去,于是在某一天夜深,她再一次被噩夢擾醒時,轉頭望見蜷曲在不遠處狹窄吊床上的青年。
晚夏的夜晚,他身上就只蓋了一條很薄的床單,骨骼分明的臉在月色映照下,好看得有些過分。
他生得那樣明朗、幹淨,熱烈似驕陽,清朗如明月。
喬姝心念一動,鬼使神差地,光腳踩着地板走過去,推了推他的吊床。
男人先是皺眉,沒醒。
她又推了一下,這次醒了,黑白分明的眼裏壓幾分倦怠,薄白的眼皮在瞳孔上方壓出一道淺褶。
神情是乍然被吵醒的不爽,起床氣發作,眼神頗為不善地看着她。
喬姝抿了抿唇,臉色平靜地問他:“你想和我試試嗎?”
到底還是有些害羞的,她話講得委婉,但目光直白,江知野還是聽懂了。
男人定定瞧她半瞬,似在分曉她究竟是不是在說胡話,側着身,從吊床上坐起來。
靜夜裏,脆弱的網繩發出兩道不堪重負的咯吱聲響。
喬姝也不躲,迎視着他的目光,神情中竟有幾分清冷的倔強。
江知野偏過頭,不由得啧了聲,手背貼上她額頭,語調輕慢中又帶幾分認真。
“Are you insane?(你有病?)”卻是直接飙出了一句英文。
那時喬姝貧瘠的詞彙量,還不足以支撐她聽懂這句話,但她也沒問,眼睛依舊直直望着他,似懵懂似天真地問:“你不想嗎?”
“我為什麽想?”
“你不想嗎?”她卻是又問了一句。
江知野從小在那樣的環境裏長大,身邊人大多愛玩,他十八歲生日那日,江毓明送給他的成年禮是淺水灣一棟豪宅。
搬家時,陸年邀來一群人,轟趴從前一天落日一直開到第二天早上。
言談間,也不乏對這些事的讨論,公子哥們游戲人間的消遣,縱然大家年齡其實也都不大,但提起這樣的事,卻仿佛已是老手。
陸年也湊過來,在他耳邊問他有無中意的女郎。
話講完,就笑他太正經,何必把這種事情看得那樣重。
人生得意須盡歡。
今朝有酒今朝醉。
貪念嗔癡,沒什麽好羞恥的。
那樣的環境裏長大的人,很難長成對這種事情循規蹈矩的正人君子。
江知野不是君子,抛開有沒有感情這件事不談,那時,他對喬姝确實是有過欲念的。
同居一室的青年男女,況且,大家的樣貌也都不差,擦/槍走/火也有過幾回,全靠他這些年念過的聖賢書壓着。
這會兒喬姝主動邀約,再拒絕就太不解風情了。
他姿态懶散地靠門框上,雙臂環胸,目光淡淡籠着喬姝。
心思變了,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也就變了,目光裏好像藏了一個一個細小的勾子。
勾在赤紅的魚尾上。
魚被裝進了一個透明的方形玻璃魚缸裏,魚缸內空間狹小,空氣都變得窄而薄。
眼前光影也随之變動。
扇子形狀的尾,擺在水中,将水都攪得渾濁。
江知野呼吸微重,後來的事情,便再理所當然不過了。
……
喬姝将腦袋埋進枕頭裏,枕頭上仍殘留着屬于江知野的氣息。
素色的枕巾上浮着兩根短發,發質偏硬,一看就是男人的。
喬姝從回憶裏抽神,捏起那兩根短發,陡然又想起,那次她好像也是晚起了的。
本以為他不會管她,做過之後,就當什麽事也沒有發生。
不過是漫長人生裏一次小小的嘗試。
可出乎意料地,醒來後,發現男人煮了粥,應該很早就起來熬,米都煮爛了,咬進嘴裏,又軟又糯。
熱湯滾進胃裏,不知道為什麽,喬姝眼眶忽然就濕潤起來。
男人那時還不常做這樣體貼的事,手腳都有些不自然,見她要流淚,眉揚起來,手忙腳亂低頭給她擦淚,嘴上卻絲毫不肯示軟。
“哎,是你先——”他嘆氣。
話講一半,似又覺得不妥,擡手撓撓眉骨,停了須臾懶洋洋吐出一句:“哭什麽,又沒說不對你負責。”
喬姝眼底一片紅腫,可憐巴巴擡頭看着他,想說不用,突然鼻酸是因為好久沒人這樣照拂她,并不是想讓他負責。
結果,頭剛擡起來,下颌就被男人捏住,他低觑着她,眉間都是清淺的笑意:“我還沒覺得我虧了,你怎麽先哭。”
他扯起自己的衣袖,一點一點将她浸濕的睫毛擦幹,語氣聽起來不大正經,笑笑地。
又講:“拜托,是你睡我。”
這話不知怎麽戳到喬姝的笑點,她瞬間破涕為笑,兩眼噙着淚彎彎看着他。
江知野見她笑了,眉才終于徹底舒展開來。
松開她的下颌,低頭端起她手裏的粥,半蹲在她身前,一勺一勺喂她。
哄小孩兒似地,喂一口,張嘴哄一句。
“啊——”
“乖,還燙不燙?”
記憶中他那聲“乖”,與昨晚哄着她叫“哥哥”的“乖”疊在一起。
喬姝心尖顫了顫,又在床上賴了會兒,才找到江知野的電話,撥過去。
鈴聲才響江知野就接通了,他聽起來應該在走路,說話間有細微的喘息聲,笑問她:“才醒?”
“不是,醒了有一會了。”
“那怎麽才給我打電話?”
“你早上走了也沒同我講。”
這話一出,對面的男人笑起來,散散漫漫的笑聲蕩在喬姝耳廓裏,連空氣都變得缱绻。
喬姝臉熱了熱,又聽他說:“喬姝,你是不是在撒嬌。”
“不是!”喬姝回得很快,“合理控訴。”
頓了頓,腦子裏不知在想什麽,脫口就蹦出一串:“你睡過了就不知道珍惜了,江知野你變了,你以前每次醒來都會照顧我的。”
話語聲被江知野一聲輕啧聲打斷:“誰睡誰?”他說,“不是你睡我?”
“昨晚是誰對我指手畫腳讓我做這做那?”他又添一句。
喬姝默然片刻。
昨晚的很多細節,其實她記得不太清楚,她當時整個人好像被人裝進了蒸籠裏,思緒都連不起來。
何況是那些瑣碎的記憶。
此時被他這樣“指責”,她也找不到有力的話反擊回去,悶着頭停了半天,最後又頗顯蒼白地重複:“反正就是你變了。”
話音才落下,門突然被人從外叩響。
喬姝頓了頓,問他:“你家裏還有別人?”
“唔,我弟弟來了。”
“你還有弟弟?不是,他敲我門幹什麽?”
“給你送個東西。”江知野輕聲笑。
喬姝彎腰從被子裏重新出來,光着腳走下去,小心翼翼将門拉開一道縫,正準備先觀察一下,再給對方開門。
忽地,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從門縫裏伸進來。
喬姝的目光落在他腕上那枚藍色宇舶上,神情微微一滞。
手松懈的剎那,男人手掌撐開門,高大身影攏下來。
喬姝下意識往後一退,見他另只手上提着印着嘉禦庭LOGO的餐盒。
江知野傾身走進來,目光落在她光着的雙腳上,目光一頓,停了須臾,他将餐袋放在床頭櫃上,擡起下颌示意她坐到床上。
“怎麽不穿鞋?”
“鞋子在沙發那裏。”
江知野輕啧一聲,命令:“坐好。”
“哦。”喬姝點點頭,坐回到床上,又伸頭問他,“你怎麽突然回來了,不是在上班?”
停了兩秒又問:“你不是說是你弟弟?”
“怎麽。”江知野拎着她的拖鞋走進來,半蹲在她身前,一手握住她腳踝,慢條斯理将拖鞋套到她腳上。
擡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沉聲問:“比起我,你更喜歡他?”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