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樣
出租車到達公寓附近,彪哥依舊大喇喇地坐着,張諾掏出錢包付賬。
晚上十一點多,市中心的商場依舊燈火輝煌,然而在無數高樓大廈旁邊,卻有着蛛網般縱橫的小道,隐匿在城市夜晚的繁華之下,兀自漆黑一片。
從下車點到張諾家就要經過這種小道。
彪哥來過幾次,一下車就急不可耐地拽着張諾走。
快走到岔路口,張諾忽然用力掙動了一下,停住了。
彪哥不耐煩地皺着眉:“怎麽了?”
張諾往後縮了縮:“我……其實、搬家了。”
“我操,你他媽……”彪哥一聽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敢情這婊/子原先是鐵了心跟他分手,短短幾天連家都搬了,他氣得連爆粗口,“搬哪去了?!”
“就……穿過這條路就到。”張諾小幅度地指了指。
岔道路口樹枝掩映,路燈也是壞的,裏面漆黑一片。
彪哥罵罵咧咧地拽着她就往裏走,小道黑且窄,兩旁行道樹被夜風吹得張牙舞爪,不知有用與否的監控探頭和時不時跳閃一下的路燈,組合起來就像鬼片裏的場景。
只是彪哥太憤怒、也太心急了,絲毫察覺不到。
“老李,你快來看,這一男一女是不是有點問題?那條路再往裏走過去是廢棄工地啊。”
公寓大廈旁邊小區的值班室裏,老李晃了晃杯子裏的陳茶,聽見同伴的話,道:“你懂什麽,現在的年輕男女啊,很開放的。”
兩個年過半百的大爺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老李續了點熱水,拉開老張邊上的椅子坐下。
監控器恰好對着岔路口,那對男女再往裏走就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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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稍稍遺憾:“可惜裏面那個監控器壞了,不然能看的清清楚楚,我跟你講,去年夏天的時候啊,監控還是好的,就有一對兒……你懂的。”
“那好歹是夏天啊,”老張心裏猥瑣得不行,表面上啧啧搖頭,看向監控器,裝模作樣地關心道,“這倆人寒冬臘月也不怕冷。”
老李嘿嘿笑了:“人家熱着呢。”
然而,岔路裏的氣氛卻與門衛下流的想象的截然不同。
兩人沒走幾步,張諾就停了下來,彪哥只得有限的耐心已經消耗殆盡:“婊/子,你又搞什麽?”
“終于沒人了”。張諾說。
“你說什麽?”
“我說我最煩糾纏不清的人。”張諾忽然冷下了臉,手指一動,就掙開了彪哥的手。
彪哥顧不得思考柔弱的張諾怎麽有這麽大的力氣,聽見這話,火都冒上了頭:“誰讓你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你他媽說誰糾纏不休?我看你是又欠揍了是吧?”
說着,他狠狠揪住張諾的領子,威脅地将她拎起半步。
按照他以往的經驗,張諾準得吓得乖乖求饒。這小婊/子就是這樣,非要他拉下臉才肯服軟。
張諾果然不反抗,任由他将她拉近。
然後,彪哥看見張諾笑了。
她微微歪着頭,眉眼彎彎的,好像正準備迎接戀人的親吻,彪哥覺得她今晚态度很是奇怪,不過張諾這模樣的确很勾他,于是他一把攬過女人的肩膀,就要親吻上去。
就在這時,他看見張諾的笑意越來越深,嘴角越拉越長,繼而臉上出現了一道深深的裂縫。沿着裂縫,白皙柔/嫩的皮膚一路向外翻卷,越來越大,最後整個下巴就像沒有骨頭似的,半張臉皮耷拉了下來,連同五官也一塌糊塗。
彪哥吓得一把甩開她:“你、你……”
“真麻煩啊,你也是,以前的那些男人也是,臭蟲似的甩都甩不脫。”“張諾”說着,撫了撫自己的臉皮,“這具皮囊當真這麽美,讓你們魂牽夢萦,乃至糾纏不休嗎?”
“不……我沒,我沒有……”
彪哥險些吓得說不出半句話,指着張諾,渾身不住顫抖,“你……你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我是你不惜恐/吓、威脅也要綁在身邊的女人啊。”張諾朝男人邁出腳步,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既然你這麽喜歡我,我就給你次機會做個選擇題吧——娶我,要麽就去死。”
開什麽玩笑!
“你不要過來!”
彪哥驚恐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正朝自己一步步走來,臉上耷拉下來的人皮迎着風不住抖動,鼻歪眼斜,哪裏還有半分美人的樣子!
她慢慢走近了。彪哥清清楚楚地看到,在那簌簌抖動的人皮之下,是黑沉沉的一片,“張諾”似乎嫌那張人皮在身上不舒服,随手一扯,臉便被扯掉了大半邊,一顆圓圓的腦袋探了出來,青黑色的皮膚,藻類一樣的毛發。
人皮之下,只有嘴唇依然鮮紅,斜斜地咧到耳根上方。
這長相絕對不屬于任何人類!
彪哥吓得面無人色,一面往後退,一面怒吼:“你……你怎麽回事!你是什麽東西!”
“張諾”朝他緩緩伸出手,她的手還是那麽白皙好看。
她用依然好聽的聲音說:“娶我?”
彪哥拼命搖頭,轉身就往跑,可腳步卻邁不開。
他像個滑稽可笑的玩偶,拼命掙紮逃脫,而身後的女人手裏仿佛有線。掙紮之下,連外套都掉了,寒風吹得他牙齒咯咯打顫。
“張諾”的臉湊到他眼睛旁邊。
她的眼睛足足有燈泡那麽大個,細細長長,瞳孔豎着。
彪哥在眼瞳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吓得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看的《聊齋》,當中有一種叫作畫皮的女妖就是這樣,平時披着好看光鮮的人皮,專門把人誘騙到漆黑的地方飲血吃肉。
“張諾”的手指依然純白如玉,劃拉過他的臉頰的時候卻十分堅硬,像鋼似鐵。
“那就去死?”
“不!!”
巨大的恐慌之下,他跪地求饒,“救命……你放過我,我、我給你很多錢……行不行?”
“張諾”卻仿佛聽不懂人話了。她歪着腦袋,發出嗬嗬的悶笑,十指忽然成爪,驀地在他面前一抓,彪哥以為自己要死了,當即魂飛魄散,大叫了一聲,竟然就這樣直挺挺地昏了過去,而後,空氣裏彌漫開一股尿騷味。
竟是吓得失禁了。
本來還想把他扒光了挂到旗杆下供人欣賞,不過看看他現在這副樣子,她也懶得去動了。
髒手。
于是她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會兒,伸手取下臉上的怪獸面罩,然後直起腰,細心地把人皮拉好,重新恢複了光鮮漂亮的模樣,款款走出了漆黑的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