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選擇
侵蝕。
這個詞在游戲內可不常見, 是很生僻,少有人使用的。
畢竟在冥界之前,游戲氛圍還挺……明快?
而不等蔓心繼續追問, 蘇蘇就繼續發來了消息解釋說,這是她在做新出現的任務時, 從npc之間的對話中得到的信息:所有亞種、魔物、甚至是神明或死靈的氣息,都會對毫無保護的脆弱的肉(分隔)體進行侵蝕, 就算是月落霜天那樣本身自帶神聖屬性,具備一定抗性的人,也只能抵抗比較低級的侵蝕。
而這種侵蝕, 是連魔力源頭本身,都無法控制的。若想讓自己安全的久一些, 只能盡量遠離那些可怕的輻射源。
這……
蔓心久久沉默,她本身懷疑的是月落霜天可能偶然陷入了什麽奇遇副本, 就如同血影一樣, 深藏不露, 這種異變影響了他的心智和性格的,就如同千峰影和柏拉圖他們那樣。
只不過蘇蘇他們, 和自己, 都沒有足夠讓他主動出手的吸引力。
她全然沒想到,這人竟有可能是,全然的受害者。
雖然月落霜天剛剛被她發現有問題的同時,蘇蘇他們就在任務得到了相關提示, 委實太過湊巧。可這倒是很符合狗比系統的特性——只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才會漏給玩家一丢丢線索。
又或者, 是某個神明在暗中觀察一切後, 挪動了棋子。
“嗯?你的朋友和你說了什麽?”
霍爾霍斯的聲音纏綿在耳畔, 讓蔓心一陣下意識的戰栗。
這則消息中更令她不安的方面,魔力的侵蝕作用。
她不敢擡頭看霍爾霍斯:“如果我在您的魔力浸潤下,沒有足夠的抵抗力,會變成什麽樣子?”
霍爾霍斯沉默,赤紅的瞳中,竟是閃過一抹誰都看不到的悲憫和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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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從不會對他的信徒說謊,但同樣,他不想回答的東西,自然不會回答。
就在蔓心以為自己不會得到答案的時,用餘光偷看,只見諾霍爾霍斯微微側頭,顯得十分漫不經心。
“就會成為我……血肉宮殿的一部分。”
沒有隐瞞哪一部分,真相就這麽血淋淋的被鋪開在眼前。
不管是溫熱的陽光,還是此刻透過衣料覆蓋在身上,那像極了人類的體溫,都不能阻止寒意在蔓心的心頭漫延。
意料之中,雖然這是蔓心從霍爾霍斯的血液中,沒能領會的那一部分,但在看過了他的殿堂——哪怕只是外圍,并非最核心的房間,由經年舊日的血肉和皮膚凝結而成,帶着體溫和脈搏,若是凝神聆聽還能感受到竊竊私語的壁壘,仍舊讓她驚悚不已。
她當時以為這是司掌色(分隔)欲的魔神所特有的怪異癖好,他就喜歡這麽裝飾他的宮殿。
如今看來,遠不是這樣。
“魔力源頭本身,都無法控制……嗎?”
霍爾霍斯那還帶着甜美和濕潤的手指下滑,覆蓋在喉嚨之外最脆弱的那部分凝白之上。
也許不該質疑神祗的能力,可霍爾霍斯仍舊沒表露出憤怒,他手上的動作只是讓蔓心沒法移開視線。
倘若此刻還要避開視線相接,便只能閉上雙眸。
可這樣做只會讓其餘注意力越發都集中在霍爾霍斯身上,進而在眼前的一片薔薇色光暈中越發沉淪,最終綻放出血肉之花。
所以,不能因為害怕就……放棄。
哪怕已經要哭出來。
這是已經許久沒有體會過的恐懼,讓她的皮膚表面,都悄然爬上了細小的凸起。
“害怕嗎?但是還不要緊,如今這個程度,還遠未到你曾經的記錄。”
霍爾霍斯漫不經心的自懷中掏出懷表。
表內側的指針和标識,都是蔓心看不懂的符號,很顯然,并非是标記時間在一日夜之內循環的機械,而是另外的指标。
大概可以用來偵測,眼前脆弱的生命,還能在他魔力的侵蝕下堅持多久。
蔓心終于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
明白為何霍爾霍斯總是會突然就離開,明明似乎并不太急切,也不會和她共處一室太久。若是接二連三的祈求他的幫助,則會以其他的方式代替親身降臨來施以援手。
嫌棄當然是不至于,大佬若是真的厭惡,大可将她當個玩膩了的玩具扔到一邊。
所以是怕她被侵蝕堕落,成為一灘被消化掉理智,只能靠本能去追尋垂憐,所以才會不時匆匆離開。
這是他對自己的……疼惜和保護?
蔓心瞬間充滿愧疚。
神明既然從不說謊,那大佬都說過會給她抵抗誘惑來助力,怎麽可能會再誘使她走向那樣的死亡結局呢?
明明霍爾霍斯比她想的周全多了。
“我……并不害怕。”
雖然她那已經濕漉漉的眸子,讓這話不是很有說服力。這也沒辦法,雖然理智上不怕,可生理反應她控制不了嘛。
于是她就看到了霍爾霍斯豔紅的雙眸中,難得的笑意。
“那麽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是繼續留在這兒,當然,我會在天黑之後離開。”
“另一個選項呢?”
“現在就去追那個被侵蝕的很嚴重的人類,但是你懂得,我并不能和你一同去。”
理解理解,她也不想死。
“但月落霜天他,大概是支撐不到明天了吧?”
“沒錯。”
蔓心垂眸,擺弄着衣角,其實已經做出了決定。
其實就是沒得選,除非她不去救人。
不救當然一身輕松,可月落霜天是活生生的,家中還有妻女的人類,怎麽可能就這樣放任不理呢?
一邊沖下了二樓,蔓心一邊用她難得熟練的小法術,去召喚柏拉圖來跟她彙合,同時還敲了一些消息給蘇蘇。
不是讓她來幫忙,而是提醒她,若是收到了月落霜天發的消息,不要輕信。
霍爾霍斯倚在窗邊,目光落在消失在街口的少女,黑色打着卷兒的發尾上。
果然,這一次她也沒令人失望。
“希望你會滿意這份禮物。”
片刻之後,有使者擎着托盤上來,卻見窗邊最好的位子上空無一人,只有一片格外華麗的尾羽自半空飄落。
————
雖然耽擱了一小會,但蔓心還是很快又鎖定了月落霜天的行跡。他先前明明又一次經過了繁華之地,如今卻又專往人煙稀少的背靜處,且手中拎着的包裹裏,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蔓心大膽猜測,也許是儀式的素材,或者是單純的食物。
若真是這樣,那時間确實不多。
也許是為了可以趕在日月交替這個大氣中靈子最躁動,最适合用來做儀式的黃金時刻,月落霜天逐漸加快了腳步,甚至還時不時給自己上buff。
蔓心當然也在給自己加,可惜作為牧師,在這方面天然就短板,敏捷B,就算技能加成的百分比相同,但實際數值的差距卻越發大了。
很快,她就只能通過感知力确定位置,視線內則看不到人影。
正心急如焚時,蔓心聽到一陣腳步聲。
轉頭就見柏拉圖姍姍來遲。
蔓心瞪了他一眼:“怎麽怎麽晚?”
見柏拉圖只笑不回答,就知道這狗比肯定不是接到了召喚就來,指不定是又在哪裏浪完了才出發的。
但現在是沒什麽時間抱怨,蔓心立刻吩咐:“你繞到前面去包抄?”
“別開玩笑了,我一是沒法将精神力散發的如祭司大人一樣遠,二也沒那麽高的敏捷,繞到哪裏去?”
“你的蛇呢?”
“那是借住道具一次性召喚的,祭司大人也太高看我了,我哪裏有那麽多召喚獸。”
柏拉圖苦笑。
哦,也對,血影那個不正常的力量到他手中還沒焐熱乎就又被奪走。而普通的召喚獸,能同時駕馭三個已經是人類極限。
他的蝴蝶和蛾子,雖然本身看着不大,但就那種範圍攻擊和範圍控制,肯定消耗很大。
于是也沒辦法,只能帶着柏拉圖一路追過去。
很快,屬于月落霜天的氣息停下了。
明确了坐标,終于可以包抄……但似乎也沒用了——
一股格外陰冷亵渎,比冥府的氣息更讓人從心底排斥和不适的氣息自他停留之處傳開。
“不可能啊,儀式怎麽會這麽快的?”
蔓心咬牙,顧不得再隐匿蹤跡,反而一腳踹開那明顯已經無人居住的廢宅大門後,面前的景象讓她差一點吐了出來。
月落霜天正蹲在地上,雙手捧着新鮮熱乎的內髒吃的狼吞虎咽。
被開膛破肚的是個身材瘦小的女孩子,身上的粗麻布裙子被血染紅,皮膚卻并非綠色,想來是這城中生活的生者npc。
月落霜天似乎沒想到自己的進餐會被打擾,轉頭帶着扭曲的惡意,直盯着蔓心。
他兩只眸子已經不見眼白,只剩全然的黑,跟帶了大號美瞳似的。
其餘部分倒是還很……正常,讓蔓心在惡心之餘,反倒不怎麽害怕。
主要這個造型,就算是放在以粗制濫造出名的國産鬼片裏,都還欠了點特效化妝,實在不夠震撼。
而血肉什麽的,她見的多了,也就那麽回事。
不過!柏拉圖呢!這小子到現在都沒出現,是跑哪兒去了?
僵持片刻,月落霜天嘴唇嗡動:“不要……妨礙我……”
語調含混,連在一起,不是通用語,讓蔓心很是反應了一陣。
惡魔語?
這何止是侵蝕,根本就是被俯身,連意識都不是自己的了!
蔓心下意識丢了個淨化術過去,當然沒用,反而成功的激怒了月落霜天,他站起來,将手中吃到一半的破爛髒器丢在地上,試圖撲向蔓心。
蔓心一個閃身避開,卻發現屋子裏側,籠罩在月落霜天周圍的空間,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細碎鱗粉。
柏拉圖從側面窗子躍進來,剛好在月落霜天的斜後方。
好吧,她決定收回柏拉圖不靠譜這句話。
也許是被污染之後,掌控月落霜天身體的意識并不是通過視覺來“看”東西的,他茫然擡首四顧,對于周身滿是生命力,遮擋了一切偵查力的粉塵無法應對。
雖然片刻之後,他似乎不再理會幹擾,仍舊打算從蔓心所在的,唯一的房門門方向離開,可在鱗粉的影響下動作不協調,一條腿邁的步子極大,緊跟的另一步又慢又小,踉跄了一下就撲倒在蔓心腳前。
兵不血刃。
作者有話說:
蔓心:千萬別跟我說命運的饋贈都要付出代價,那我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