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瘋人院記事
入住安樂堂時,是秋天,如今是冬天。
這個地方明明真實存在,卻讓人感覺不切實際,河不會結冰,薰衣草花海也一直盛開,只有牆上變化的爬山虎和柳姐姐的皮草讓人感覺冬天來了。
我在這個地方近三個月,完成了從适應到熟練的讓自己心疼的蛻變。
安樂堂進門是一個大的客廳,環狀的樓梯圍着有兩層住人的房間。
每天一大早榮叔要在大廳穿着和服,喝着普洱,坐在非洲手鼓上畫油畫,活脫脫一出聯合國。
為什麽要是一大清早呢?榮叔說清晨陽光好。可陽光好又關他何事呢,他畫的是模仿畫。從一樓開始的樓梯旁的牆上挂滿了榮叔的畫,從下往上就是一部油畫史。榮叔的畫總是丢三落四,總會有一塊空白,這倒不是問題,“完整有完整的美,不完整有不完整的美。”有問題的是,榮叔會因為哪一筆畫的好而高興的用腳敲打手鼓,擾得人不安生。
與我剛開始推測的剛好相反,油畫材料是榮叔在用,體育器材是阿陽點名要的。
這家夥在我剛來那陣癡迷棒球,最近又打起了網球。
小小的年紀力氣大得很,我到這後莫名其妙的成了她的陪練,起先身體還不夠靈活的那段日子,天天一身傷。
阿陽長了張洋娃娃般的乖巧臉,那是她全身僅有的溫柔,每天都穿着一身紅色,面冷心也冷。據說她刀槍棍棒十八般武器玩了個遍後,才開始轉戰體育界。柳姐姐安慰我說,我現在每天累一些,可比當成活靶子,拿槍掃射強太多了。我看了看從大門延伸到牆上的一片彈痕覺得她說的很對。據說就是那天之後,榮叔的腿腳就有些不靈便了,連畫畫都只能坐着。
每天午飯前要輪流喂小白,柳姐姐說她對貓毛過敏,榮叔又一把年紀了,基本上這就是阿陽和我的工作。有時候阿香也會來,所以每天拿上屋頂的貓糧都是兩貓份。阿香在的日子,兩只貓要分開喂,不然的話小白會往阿香的身上蹭,因為阿香真的很香,她是穿過薰衣花海過來的。
貓為什麽要在屋頂呢?阿陽說,她不知道,她也是第一次爬上屋頂時遇見的小白。我也懶得問她為什麽要爬屋頂了。榮叔和柳姐姐從來沒上過屋頂所以他們也不知道。
阿香是從薰衣花海過來的,薰衣花海的另一頭是什麽呢?喂貓三個月,我看出了小白喜歡阿香,阿香嘛,不喜歡小白,所以她為什麽要來這裏呢?因為貓糧好吃嗎?阿香不說,我也不知道。
每天中午,我們要一起吃午飯,午飯總是格外的好吃,自從我偶爾發現這都是柳姐姐做的之後,我就對這個每天寫紙條要包□□草化妝保養品的女人充滿了敬意。
大家每天的用品都通過寫紙條來獲得。紙條是寫給誰的呢?他們說是寫給院長的。院長住在河對岸的白色燈塔裏。我的房間正對着河對面的燈塔,每每從窗口看向燈塔,我總覺得渾身難受,因此只有我不在時,窗簾是拉開的。我也向立鐘裏投過紙條,上面畫着一個背着賬本的驢。結果第二天阿渡運來了一個真驢那麽大的玩偶和一摞賬本。
因為長得太醜,玩偶一直被放在房子外面,前些天阿陽打球時又打掉了它的一只眼睛,榮叔和柳姐姐給它戴了個眼罩。醜是醜,但躺在上面曬太陽實在是舒服,我們也就沒有放棄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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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驢事件後,我再也沒往鐘裏丢過紙條,不過每隔段時間總會送來些院長給我的東西,時間每每是我正需要的時候,貼心的讓人汗毛豎起,還會附送些書籍,我本來發誓絕不會看,但是奈何那些書也莫名對我胃口,反正只發了誓,又沒承諾代價,罷了罷了。
這三個月,我變得另一種成熟了。因為在安樂堂,孩子是禁忌。安樂堂前的碑,據說那是柳姐姐孩子的碑,只要一提起孩子,和能讓人想起孩子的東西,柳姐姐就會發瘋,抱着阿陽不肯放開。榮叔也會發瘋,纏着阿陽讓她摸他的胡子。每每這時阿陽總會恨恨的盯着我,我只能無可奈何。
後來有一次,阿陽把我推了出去,以後我也漸漸學會了小心說話。
在安樂堂裏每個人都有些故事要掩藏,都曾被傷的遍體鱗傷,所以更憐惜彼此,更容易親近。我們生活,也瘋狂。真的是因為我是瘋子,才相處自若嗎?
“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是薰衣草的紫色味道。
“小愛,今天吃餃子,進去幫忙。”柳姐姐在門口仰着頭和我說話。
我從屋頂看下去,柳姐姐帶個圍裙,沾了一身的面粉,“為什麽要吃餃子?”
“今天冬至,你快來幫忙,榮叔和阿陽只會搗亂。”
“我肯定也只會搗亂。”我撸了小白兩下,熟練的爬了下來。
“包頓餃子你們搞得跟屋裏下雪了一樣,真是群瘋子。”這裏,是夢到過的地方,是歸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