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頓了頓,我也無法确定何時才能回來,便在他的凝視下沒作許諾,又道。
“如今攝政王既已被你關押起來了,想必也沒什麽危險了,你好好養傷,我會盡快回來的。”
“師父,我受了傷,你能多留幾日再走嗎?”
這是我第二次,聽見他懇求我留下。
我停下往外走的腳步,詫異的轉過身。
原來靠坐在床榻的他不知何時坐了起來,掀開被褥,雙腿踩在地面上,這樣靜靜看着我的姿勢好似随時都會站起來,朝我走來似的。
剛才被我拉開的亵衣維持着淩亂的模樣,繃帶上的血跡成了刺眼的紅。
我遲疑一下,難得生出一絲不忍,可那麽一點柔軟稍縱即逝。
片刻後,我還是不為所動。
“我必須要立刻回門派,邢獻,你的傷不重,可以照顧好自己。”
聞言,他果真起身走了過來。
不疾不徐的走近了,我才驚覺如今的他竟比我高了許多,這樣垂眼盯着我的時候,仿佛将我罩在了他的影子裏。
那半張如同焊在臉上的面具為他的面容增添了懾人的鏽重,連我都在這氛圍凝固的空曠宮殿中,在他近在咫尺的注視與逼近下感到了窒息的壓迫感。
我不願承認自己在他面前露了怯,便擰着眉,移開目光,還算耐心的繼續說。
“你早已學成,又要處理攝政王的事,我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處,待我——”
“師父就不能再照顧我一次嗎?像兒時,你背着我離開宮中,去醫館裏診治的那次。”
他忽然打斷了我,低下來的聲音漫出點落寞,聽的人心頭一顫。
而我還在愣神時,他便輕輕俯身,雙臂環住我,頭也慢慢蹭着枕到我的肩窩處,低語時的呢喃熱氣緊緊貼着那一片皮膚,燙的燒灼。
我們從未有過這樣親昵的動作。
我脾氣壞,性格惡劣,他則要強固執,誰都不肯服軟。
而我更是從未見過他露出這樣脆弱的一面,竟令我有些不自在,喉間的譏諷都堵着說不出來。
僵了半晌,我猶猶豫豫的幾次想推開他,卻沒忍心,只好放緩語氣道。
“照顧你的宮人多了去了,你怎麽現在耍起小孩子脾氣了?我看過了,你的傷不重,休養幾日便能好。”
說完了,我便沒再心軟,推開了他。
他被推的往後退了一步,站定了,沉默的看着我頭也不回的要去開殿門,忽而自言自語般的說。
“你還是要走。”
“師父,我真是受夠了苦苦等你回來的日子。”
逐漸摻雜進幾分森寒的語氣聽起來實在怪異,我疑惑的回過頭,卻見他面無表情的盯着我,臉上的和色消失的無影無蹤,眉眼間的陰郁與戾氣一瞬洶湧。
那雙眼直勾勾的釘過來,竟讓我遍體生寒。
“邢獻,你——”
我本能的生出極為不妙的預感,可一時間沒清楚,便怔在原地,眼睜睜的看着他貌似無意的伸出手,将桌上的香折斷了。
剎那間,微弱光亮消失了,與此同時,一股極為濃烈的味道充盈在空中,将我密不透風的包裹住。
只吸了幾秒,我便意識到大事不妙。
這黑暗仿佛成了無邊的囚籠,驚怒之下,我沒來得及痛斥他的背叛,便立刻往殿外走。
手碰到殿門,只打開了一條縫,我便滞住了。
黑壓壓的禁衛軍無聲無息的站在院子裏,如同忠心耿耿的雕塑,等着聽邢獻的命令。
我很快反應過來,這或許并不是禁衛軍。
他們的氣息更微弱,身手不凡,更像是傳聞中藏在皇帝身邊負責保護的暗衛。
可,邢獻什麽時候養的暗衛?
我同他相處幾年,竟從未知曉?
身子軟倒在地上,指尖顫抖的擡都擡不起來,可胸中一腔暴怒還支撐着我死死扣着地面,從齒縫中擠出難以置信的怨怒。
“你竟敢...背叛我?”
腳步聲逼近,邢獻似乎俯身湊了過來,輕笑聲幾乎擦着我的耳垂。
“不是背叛。”
“是我求着師父留下來,師父不給,我便只好自己來拿。”
“邢獻——”
我從未用過這樣咬牙切齒的語氣來喊誰的名字,也從沒這樣刻骨的恨過一個人。
費心養了幾年,結果養出來一個白眼狼,這簡直是在打我的臉。
不用其他人看我笑話,邢獻就已經讓我顏面盡失了。
他沒說話,扣着我的肩,将我抱了起來。
許是壓到了他的傷口,他悶哼一聲,又恢複如常的往床邊走。
我無力的倚着他的肩頭,目光所及之處只有他的半截下颌。
清晰的線條冷硬如刀,偏偏嘴唇微微彎了起來,顯露出與平時的沉着截然不同的愉悅,好似終于,夙願得償。
這下我再愚蠢也猜得到,雖不知他是為了什麽,可他真是将我引入了圈套。
今晚,不過是一場蓄謀已久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