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楚明歌思來想去,最終派遣了信使前往大周,願以黃金白銀并各種奇珍異寶将雲緋換回來。
信使一去半個月,楚明歌估摸着他也該回來了,誰知兩個月過去,也不聞任何音訊。
楚明歌隐隐猜到,信使被楚衍扣留在了大周,如果楚衍不答應,那就該撕毀密函處死信使,現在杳無音信,他也猜不透楚衍用意何在。
又是半個月過去,楚明歌等得心焦,決定再派一個信使去試探楚衍的心意,亦或者,也可以說是送死。
楚明歌想,他終究是受不了孤身一人的。
白天的時候還好,有朝臣百官圍着,他可以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繁冗瑣碎的政事上,那些擾人煩憂的事情暫時化無烏有。
每每一到夜幕降臨,那時他就會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些人,或者事物。
獨自屹立于玉樓殿闕之中,看着飄渺的墨色完全籠罩下來,琉璃瓦反射着銀亮的月光,如同披了一層朦胧輕紗。
鸱吻與吞脊獸于夜色中靜默伫立,昭示着天家威嚴。
無上的尊貴與威嚴,也代表着無邊無際的孤獨。
自登基之後,後宮空置,他從不去哪個妃嫔的住所,也從不召見那些妃嫔媵妾,三宮六院形同虛設。
這段日子,他真真切切嘗到了孤枕難眠四個字的滋味。
楚明歌下定決心,就在他挑好使臣的第二日,大周的車隊終于回來了。
使臣戰戰兢兢告了罪,楚明歌完全沒有跟他廢話的打算,直接開門見山:“如何了?”
使臣揩了把額頭上的冷汗:“禀、禀陛下,大周皇帝确實送了一個人,只不過、只不過……”
話音未落,楚明歌已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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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宮殿外,驀地停下了腳步。
姿容秀麗的少年,正站在一棵花樹朝他嫣然微笑,墨發紅衣,環佩叮當,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卷。
楚明歌下意識屏住呼吸。
那少年眨了眨眼睛,見幾個緊跟着楚明歌的大臣不斷沖他使眼色,方才挪動腳步,款款走到他面前。
楚明歌竭力平複好翻滾的心緒,閉了閉雙眸。再睜眼時,鳳眸已是一片平靜。
他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跪在他腳邊,低聲:“奴……奴名為青羽。”
楚明歌輕聲:“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的事?”
青羽迷茫地搖了搖頭:“奴已經忘了。”
他大膽地擡起眼,看了楚明歌一眼,秋水流沔的眸子裏種攝人心魄的魔力。
“奴只記得,當初有個大哥哥給奴贈過一枚玉佩,那個人……和您長得很像。”
青羽伸出手腕,瑩白的腕子上懸挂着一根紅繩,一枚羊脂玉佩晃晃悠悠,镌刻的小字在日光中清晰可見。
彰。
楚明歌眸光一緊,接過玉佩,不可置信般打量了好幾眼。
這是他當初游歷羽國時用過的假名,
眼前這個人的眉心沒有朱砂,卻有一枚飛羽狀的紅痕,正是當年羽國的圖騰。楚明歌記得清清楚楚,羽國的小太子眉心就有這樣的印記。
楚明歌一動不動,盯着青羽的眼睛看了許久,看得青羽心裏打鼓,眼神也不由得閃躲起來。
終于,楚明歌的唇角蔓延開一絲溫和的笑意:“是你。”
楚明歌伸手,将青羽從地上拉起,青羽面紅耳赤,楚明歌摸了摸他的臉頰:“以後,就跟着朕吧。朕會好好待你的。”
青羽垂首,羞答答應了聲“是”。
青羽住進大晟後宮的第三日,楚明歌就封了他為公子,掌後宮大權,又賜下無數奇珍異寶,一時間讓後宮獨守空房的妃嫔們嫉恨得牙癢。
大晟的文武百官對楚明歌如此寵幸一個身份不明來歷不白的男子頗有微詞,不過楚明歌治下嚴厲,尤其在有關青羽的事情上,但凡有提出異議的,就會被打上幾十棍,發配到苦寒之地。
次數多了,大臣們再不忿,也不敢當着楚明歌的面直言不諱。
又過了幾天,楚明歌直接下令,冊封青羽為皇後。
聖旨一下,群臣嘩然。
且不論楚明歌對青羽過分到魔怔的寵愛,僅僅開國以來第一位男後的名號就夠驚世駭俗的了。
楚明歌聖意已決,群臣們磕頭進谏以死相逼都不好使,還是眼睜睜看着青羽住進了皇後的鳳舞宮。
很快的,消息也傳到了大周。
楚滄得知後也不免詫異。
雖然蘇逸口口聲聲稱此人可以迷惑楚明歌的心智,其實打心底裏他是不怎麽相信的。
楚明歌那樣冷酷無情的人,對他不離不棄一片真心的人他也能毫不猶豫地抛棄,一個南風館裏的賤//奴,又有多大的魔力?
現在蘇逸的話成了現實,楚滄心底再不服,也忍不住好奇:“那個人到底是誰?”
蘇逸收回搭在雲緋腕上的手指,眉尖蹙成一捧冷淡的冰雪:“羽國的太子。我當年逃出羽國的時候,見他可憐便救了他一命,知道楚明歌對他念念不忘以後,就給他調理了身體,”
他笑了笑,眼光像是不經意間窺向雲緋:“其實,我也沒把握他能讓楚明歌情根深種無法自拔,誰能想到……呵,真看不出來,楚明歌竟是個癡情種。”
楚滄喃喃:“羽國……”
羽國曾經也是和大晟大周并列的國家,十多年前,羽國的皇弟謀反,設計害死了自己的親哥哥,又想要霸占皇後嫂子。
皇後性烈,選擇了玉石俱焚。
她假意屈從,放了一把火,抱着謀反的皇弟葬身火海,大晟與大周暗中推波助瀾,輝煌富庶的皇宮在一夕之間灰飛煙滅,只剩下大火燃盡後的焦黃灰燼。
後來戰亂,羽國分崩離析,殘餘勢力則被大晟大周吞吃殆盡,不過兩三年,羽國就從九州徹底消失。
這都是多年之前的事了,如今唯一能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羽國天賦異禀,驚才絕豔的小太子。
那位小太子聰穎過人,三歲便能出口成章,是羽國皇帝皇後的掌上明珠。羽國大火後,小太子也下落不明,這麽多年,世人都以為他早已不在人世,提起他時不免一番喟嘆。
楚滄語氣裏有些譏諷的意味:“原來你還留着這一手。”
蘇逸不以為意,站起身:“他的身子還需多加休養,明日這個時候,我會按時到的。”
楚滄像是玩笑:“明明是孤的人,孤還沒嘗嘗味道,先讓你給看光了。”
口吻吊兒郎當,蘇逸能明顯感受到他的惡意和威脅。
他提起藥箱,行了個禮:“臣告辭。”
退出時,他給雲緋遞了個眼色,雲緋轉過頭,只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蘇逸不由得苦笑。
怕是還生他的氣呢。有楚滄看着,他不好說些出格的話,只好明日向他請罪了。
蘇逸一走,屋子裏的氛圍又降至冰點。
楚滄皺着眉,擡起他的下颚左右端詳:“還有哪裏不舒服?”
蘇逸的醫術出了名的高明,短短數日就拔除了雲緋身上殘留的毒素。不知他用了什麽法子,這幾天雲緋的精神好了些,面上有了紅潤的光澤,只是精神依舊萎靡不振,一天多半時間都睡着。
雲緋垂眸:“……沒有了。”
楚滄握住他的手腕,慵懶道:“既然身子好了,今晚就陪孤一起睡吧。”
雲緋一言不發,既不答應也不拒絕。楚滄咬了咬牙,再好的修養也遏制不住此時的怒氣。
他勃然大怒:“責罰你是孤不對,孤已經跟你道過歉了,也治好了你的病,你身子虛,孤也忍着不動你,你到底還想怎麽樣?!”
對面的少年似是被他吼懵了,怔怔地看着他,唇瓣有些顫抖。
楚滄越發來氣,怒吼道:“楚明歌已經立了別人當皇後,就算你熱臉貼上去,他也不會要你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雖然已經沒有那麽深厚的感情,那些話聽在耳朵裏仍舊錐心。雲緋輕輕嘆了口氣,慢吞吞坐起身子,捧住他的臉,在他頰上不輕不重親了一下。
楚滄立時怔住,瞳孔微微放大。
他低着頭,聲如蚊吶,眼圈泛着紅色:“屬下并沒有想其他的人。”
“請殿下不要生氣,若為了屬下氣壞了您的身子,屬下萬死難辭其咎。”
楚滄僵了半天,良久,才別扭地坐下來:“以後你別提楚明歌和逃跑的事,孤……孤定然真心待你。”
雲緋淡淡答應了一聲,又親了下他的雙唇。
楚滄被親得高興了:“你今日倒是奇怪,這般主動……”
話還沒說完,他咕咚栽了下去。
雲緋面無表情擦了擦嘴唇,赤足下地,從楚滄身上跨過去,找到暗格裏的毒藥。
蘇逸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你打算毒死他嗎?”
雲緋啓開瓶蓋,挑了一指甲蓋送到楚滄嘴裏。
“這是兩人份的毒藥,我把握好分量,不至于要了他的命,讓他躺十天半個月就好。”
蘇逸抱臂,含笑看着他:“真不知該說你善良還是狠毒。”
雲緋做好一切,摘下楚滄腰上的令牌。
蘇逸把包袱遞給他:“事出緊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雲緋點點頭:“我知道,要是今晚再不動身,他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