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宴席上只有楚明歌,慕容昭父女和文武百官作陪,楚滄掃視一圈,唯獨不見大晟的皇帝沈琢玉,他有些興味闌珊:“怎麽不見陛下,難道憑孤的身份,配不上大晟皇帝的親自召見?”
楚明歌口氣淡然:“太子殿下知道,陛下自幼重病纏身,登基前幾日陛下出宮圍獵,被一頭猛虎吓得墜馬,就此一病不起,連登基大典也沒能現身,未能親自起身迎接太子,還望太子殿**諒。”
“果真如此嗎?”楚滄一臉的關切和擔憂:“陛下傷得重不重,這樣吧,孤正好帶了些人參補品,還請攝政王領孤過去看望,孤也想和陛下敘敘舊情。”
楚明歌眉心一跳,慕容昭瞥了他一眼,楚明歌以眼神應對,示意他噤聲。
“殿下一路風塵仆仆,探病之事不急在一時,明日孤會親自為太子殿下帶路。”
楚滄嘆了口氣:“孤來大晟的路上,聽了些粗鄙的傳言,想讓攝政王為孤解惑,不知攝政王答不答應?”
楚明歌颔首:“太子殿下請講。”
慕容昭笑道:“臣等亦洗耳恭聽。”
楚滄拉長聲調,酒杯中的美酒盛着粼粼的光澤:“聽聞陛下自登基當日便再未在人前現過身,民間傳聞陛下是被歹人奪了權軟禁深宮,言之鑿鑿,說得像是确有此事。孤滿腹狐疑,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只不知那些傳聞有多少可信度。”
慕容岫飲酒的手一頓,長袖掃倒酒杯,楚明歌慕容昭齊齊投來銳利的視線,慕容岫臉龐一白,站起身,借口更衣匆匆離席。
楚滄凝望着她窈窕的背影,譏哂的笑在俊俏的臉上擴散開來。
楚明歌神态平穩如無風的水面:“殿下說笑了,如此荒誕無稽的傳言,平白無故髒了太子殿下的耳朵。”
楚滄放下酒杯:“那麽,就請攝政王帶我們一同前往陛下養病之所吧。”
楚明歌的部下不意他會陡然發難,俱是一驚,慕容昭站起身,挺拔的身姿宛如一杆修竹:“太子殿下此語,不覺得過于咄咄逼人了嗎?!陛下的安危自有大晟臣子操心,太子妄圖幹涉他國內政又是何居心?”
楚滄懶懶一笑:“不過是提一兩嘴,丞相大人怎地就急了呢?該不會是心虛了罷?”
楚明歌穩穩起身:“不怪大周太子會有所懷疑,這些日子陛下一直昏睡不醒,朝政大事皆由我和丞相打理,百官有所懷疑也是理所應當。既然太子殿下這麽關心大晟的國事,孤不得不驚擾陛下。請諸位随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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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滄像是半點都沒聽出他話裏的嘲諷,反倒對身後的醫官吩咐道:“把孤準備的藥膏都帶上。”
他一邁步,幾個忠心沈琢玉的老臣亦步亦趨跟上,其餘年輕的臣子面面相觑,有幾個膽大的也跟上了腳步,剩餘的臣子踟蹰片刻,也紛紛起身離席。
楚明歌将這些臣子盡收眼底,轉身的瞬間壓下眸子裏濃濃的戾氣。
楚明歌帶領浩浩蕩蕩的臣子侍衛并太監宮女前往沈琢玉所居的太極宮,等到了守衛森嚴的太極宮,衆多侍從行禮福身,聲音久久不去。
楚明歌問道:“陛下今日如何?”
一個黑衣人出列跪地,恭恭敬敬回禀:“禀殿下,陛下剛剛吃過藥睡下了。”
他低頭時露出的脖頸修長白淨,楚滄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他的停滞沒有逃過楚明歌的眼睛,楚明歌眼角餘光掃過躬身退下的那個人,暗暗咬了咬牙關。
太極宮內室鴉雀無聲,沈琢玉裹在厚厚的錦被中,只露出一張燒得通紅的小臉,縱使睡着,眉頭也緊緊蹙着。
楚明歌皺起好看的眉頭,呵斥跪伏于地瑟瑟發抖的宮女太監:“你們是怎麽照顧陛下的?”
楚滄淡淡道:“奴才無用,拖下去打死也就罷了,攝政王何須動氣?”
他繞到床前認認真真打量了一番,沈琢玉雙眸緊閉,臉上沒有一絲血色,楚滄叫了兩聲,他發出難受的悶哼,眼睛遲遲未曾睜開。
楚明歌握住他的手,看着楚滄。
楚滄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楚明歌早有應對,他幫不了沈琢玉。
“把東西放下吧。既然陛下睡着,那孤就不叨擾了。今日是孤魯莽,還望攝政王不要見怪。”
楚明歌的視線越過他,落在後面的一幹臣子身上:“太子殿下也是好心,孤怎會怨怪于殿下?等陛下清醒了,孤會告知太子殿下的好意。”
楚滄點點頭,目光又在沈琢玉臉上轉了兩轉,方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楚明歌握緊沈琢玉的手,柔若無骨的手掌被緊緊攥在,甚至沒有掙脫的力氣。
沈琢玉勉強睜開沉甸甸的眼皮,虛弱地吐出幾個字:“你……混蛋……”
楚明歌碾了碾他幹裂的雙唇,語氣不善:“這也是為你好。”
剛才慕容岫借故離席,給沈琢玉喂了會發高燒的藥物後,趕在事情暴露前,将他匆匆忙忙挪到了太極宮。
只是苦了沈琢玉,身子還未将養好,又被迫重病一場。
“要是讓楚滄發現,不止你我,整個大晟岌岌可危。陛下,我是為了大晟和你着想。沒了江山,你還能坐龍椅嗎?”
沈琢玉蓄了滿滿一包淚水:“我、我現在也沒坐、坐龍椅……”
楚明歌一笑,親親他的鼻尖:“好了,別想了,等你身子好些,我就帶你出宮逛逛。”
沈琢玉很想一拳打在他的臉上,無奈身體虛弱得簡直不像自己的,他重重喘了幾口粗氣,又被楚明歌哄着閉上了眼睛。
“殿下,大周太子離去前讓奴才轉告您,他想請您去太液池一聚。”
楚明歌将沈琢玉安置到軟和舒适的被窩,冷冷道:“他沒說什麽事嗎?”
“大周太子說,您去了就知道。”
“還能為什麽,”楚明歌忽而笑了:“那就走一趟吧。”
他想了想,又側首吩咐道:“你去辦一件事。”
聽到楚滄等順利出了太極宮,雲緋也松了口氣。
不多時就有內侍送來楚明歌的賞賜,雲緋看着宮人送來的東西,略感詫異。那內侍皮笑肉不笑:“這是殿下賞賜的,嘉賞你今日随機應變,幫了殿下的大忙。雲侍衛就收下吧。”
雲緋看着托盤上各色各樣的精致衣衫,眼簾低垂:“多謝殿下,這是我應該做的。”
“請雲侍衛換上衣衫,老奴也好跟殿下交差。”
雲緋咬了咬下唇,不敢違抗楚明歌的命令,快速換好衣服,內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裏滑過贊賞之色。
他一甩拂塵:“殿下有話問你,雲侍衛請跟老奴來吧。”
雲緋跟在內侍後面出了門。
不知為何,他心頭總籠罩着一道陰雲,像是掉入了一個逃不開的陷阱。
每跨出一步,便覺得離深淵更靠近一分。
……
太液池畔玉芙蓉葳蕤盛開,柳條柔柔随風飄舞,楚滄見楚明歌到來,露出親切的笑:“攝政王讓我好等。”
楚明歌屏退宮人,負手而立:“你有何事?”
楚滄一改宴席上的端正肅穆,折了一枝柳枝在手,神态氣韻多了随和倜傥:“你我兄弟多年不見,好不容易重逢,哥哥有必要這般疾言厲色麽?”
楚明歌被他一句“哥哥”叫得青筋直跳,楚滄回首笑看着他:“哥哥跟我就不用裝了吧?”
楚明歌蹙眉:“有話直說,打什麽啞謎。”
“沈琢玉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哥哥的手段雷厲風行,我也甘拜下風。幸好哥哥不在大周,否則我這個做弟弟的,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楚明歌打斷他:“我勸你不要白費口舌,也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楚滄走近他,附在他耳畔悄聲道:“哥哥已經奪了他的皇位,還留着他做什麽?哥哥心狠手辣了這麽久,緊要關頭婦人之仁,就不怕有朝一日被他咬一口。”
楚明歌:“他只是個蠢貨罷了。”
楚滄笑了:“兔子急了還會咬人,遑論沈琢玉這個心眼多的?他再笨再蠢,也是大晟名正言順的皇帝。”
楚明歌長眉一挑:“那麽,你覺得我應該怎麽辦?直接處死沈琢玉嗎。”
“我能猜到哥哥留着他的原因。沈琢玉說到底和哥哥有青梅竹馬的感情,況且,他實實在在是個美人。”
“你究竟想說什麽?”
楚滄露出細細的尖牙:“對哥哥來說他是個燙手山芋,不如就把他給我如何?”
兩人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覺走到了一處僻靜院落。楚滄剛想換個方向,楚明歌已徑直向院中走去。
他只好跟上,目光落到院落中央那抹豔色,楚滄下意識屏住呼吸。
那抹豔影虛幻得猶如夢境,讓人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真實。落英紛紛揚揚飄落,落了他一身,那人擡起頭将花瓣拂落,黑發紅衣,眉心的朱砂像是活了過來,給他增添了無限風情。
隔着不近的距離,似乎也能嗅到那人身上衣間馥郁的濃香。
楚明歌面目凝練而冷峻:“你覺得他如何?”
楚滄點頭:“不錯,是我喜歡的類型。”
他又定定看了半天,終于想起他在何處見過此人。
楚明歌語氣冷淡而果決,不夾雜一絲遲疑:“要是你喜歡的話,就将此人贈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