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拾參 - 結末之時
涼介打從花牢回來後,便不發一言,也不曾進食,甚至連水也不沾一口。
「小姐,你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多少也吃一點吧?」大貴為涼介端來美味的糕點。
涼介的目光落在賣相精美的糕點上,手裏仍是把玩着三味線的拔片,半晌,她說了回到花樓後的的第一句話:「大貴,三味線。」
大貴垂下頭,把放在一旁的三味線遞給坐在窗邊的涼介:「小姐……你還在生氣嗎?」
涼介輕輕搖頭,右手一掃,掃出幾個美麗的音色。
「小姐,大貴知道錯了……下次一定不會再有任何事情暪着小姐的!」大貴嗚咽哀求:「小姐不要抛棄大貴啊!」
涼介什麽也沒說,只是開始奏起三味線。
一曲終了,涼介終于再次開腔,喚的,還是那人的名字:「大貴。」
「是!」大貴立即端坐在涼介面前。
涼介欲言又止,終于,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三味線的聲音從沒停止,在這一天,被熱鬧的聲音漸漸蓋過,然後,三味線那音色又随着時間的推移越發清晰。
桌上的精美糕點也換了好幾趟,可是,每一趟的糕點卻是原封不動地還回去,就這樣,反覆了好幾轉。
大貴又捧來一盤新的糕點,同時,涼介也放下了三味線。
「小姐,來吃些糕點吧。你已經超過一天沒吃也沒喝了,多少也喝口茶,吃些糕點吧!」大貴熟練地倒出一杯清香撲鼻的綠茶,配搭上一件微甜的和果子。
平日覺得讓人垂涎的綠茶跟糕點在此刻卻教涼介反胃,視線對上捧住托盤的大貴那充滿擔心的眼神,終于,左手拿起了杯子。
右手撫上自己的嘴唇,才一天沒喝,現在已是幹涸得有點爆烈的跡象。
淺淺喝下一口淡淡的綠茶,雖然嘴唇那幹燥感是一掃而去,然後,胃卻開始抗議了,她的身體,正在抗議着,跟她抗議。
摰友被花街的管理組織私下處死還不足一日,但她卻坐在如此美麗舒适的房間,口裏喝着一般人家一輩子可能也喝不到的高級綠茶,在她的面前還擺放着換了好幾次的新鮮糕點。
多麽的諷刺啊!
此時,門被輕輕敲響,傳來打雜小妹的聲音:「紫陽花小姐,那個,該是時候準備了。阿母說今天會有很多客人到來,所以要提早準備。」
「知道了。」涼介随口應道,接着,她對大貴說:「大貴,幫我準備吧。」
大貴的眼神無比複雜,終于,還是一如以往的應聲:「是的,小姐。」
日落西山,夜色轉眼之間便覆上了整個花街。
花街人頭湧湧,當中有一半都是沖着花夢樓花魁紫陽花而來,人數之多連花夢樓的大廳也站不光,只好把所有人都趕到前院跟街道上,在室外進行紫陽花初之賣身的競标。
涼介待在接客的房間,從窗戶一直觀察着整個競标的過程,才轉眼的功夫,花标已經被競上百金,而且還有要向上飙的趨勢。
終于,某個以前曾經奪下花标的大商人以五百金标下了紫陽花的一宵。
深夜,涼介扯開腰間的手,狠狠瞪了熟睡的商人,接着便執起裏衣便往大貴稍早為她準備的浴盆那方向走。
雖然水已經從熱變冷,但也總比身上沾滿汗液好多了!
看住自己赤裸的身體,腦袋就會不斷憶起與裕翔的那一夜纏綿,那是他們兩人之間為數不多的甜蜜時光。
一切,都回不去了。
要是那天有跟他說出那一句,一直小心翼翼藏在心間的那一句話,給他肯定的答覆,那麽,結局是不是會有所改變?
一切,已經太遲了。
時光流逝,不知不覺離那一天已經過去七年。
七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每一天都異常漫長,每一夜更是折磨心靈的渡過。
然後,此刻回顧一瞧,那天相見的畫面卻仿如昨天一般。
七年,原來,已經七年了。
「吶,侑李,已經夠了吧?」剛踏入二十五歲的涼介站在崖邊,歲月并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許多的痕跡,乍看好像才剛剛二十出頭的樣子: 「我啊,累了。」
作為一個花魁,能夠站在頂端的時間其實并沒有很長很久,男人,都是愛嘗鮮的。
涼介占着花魁這位置,一直到五年前,大貴順利接下了阿母的位置,然後,把新來的花兒推上花魁之位,讓她退下來,也不用再接客,只是占了樂團的一席,在夜裏以三味線拉過一曲又一曲。
算起來,其實占了花魁這位置也有四年多五年,作為一朵花兒,這可是一個絕世佳話。
要是在此時劃下句點,那,這就成為花街的神話,留芳後世的一個傳說吧!
不過,愛真的很難懂。
我愛你,也愛他,而你,也同樣愛他。
結果,我負了他,他也負了你。
說起來,我還負了一個人呢!那個對我一直不離不棄的人。
那個我明明知道她深愛着我,但我卻自私地假裝不知道她對我抱有愛情的人。
一直說着她欠我多少多少,沒有我她說不定就活不下去什麽的。
其實,她一直以來幫我那麽多,也在無數個寂寞的晚上救贖了我,我才是欠她的人吧!
動聽的笑聲傳遍懸崖,涼介對着那陣陣涼風道:「抱歉呢,曾經答應你要一直在花街等他的,但是,我已經沒有勇氣,也沒有理由再等下去了。」
在這七年間,她沒有再次見到那個名為中島裕翔的男人,不過,關于他的消息,倒是久不久就會傳進耳裏。
聽說,他跟将軍的千金先後誕下了一女一男。
女的名字據說是葵,中島葵。
男的名字據說是陽,中島陽。
「應該,夠了吧?」
涼介微微一笑。
那笑容仿佛穿越了時間,回到了曾經的美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