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壹 - 紫陽花、涼介
京都、花街、花夢樓。
「這場戰争大概是不可避免的了,小姐。」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少女在梳理她的小姐的長發。
她的小姐看上去大約也才十六、七歲的樣子,也還是年輕得很。她玩弄着手中的三味線撥片,細語答道:「看來是呢。大貴,倒茶。」
「是的,小姐。」那名喚大貴的少女很快就端來了一壺剛剛沏好的茶回來,為她的小姐倒了一杯:「小姐,茶沏好了。」
少女伸了一個懶腰,整個人半卧在那白狐毛皮上,看上去慵懶得很。她伸出右手,把那茶淺嘗一口:「阿母她有沒有說些什麽?」
大貴搖搖頭:「阿母她只是說要大家小心。」
少女漫不經心的看着窗戶外的景色,夕日斜照着整個京都,少女暗暗呼了一口氣:「大貴,準備沐浴梳妝。」
「是的。」
放眼窗下那一如以往的熱鬧景色,少女冷冷一笑,似乎在嘲弄世人,也似乎在自嘲。
花街,那是一個久歷戰争仍屹立不搖的街道。
就算戰争轉眼即爆,這兒仍是一片繁華的景象,與京都的亂世成了一個對比。
這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是男人理想的桃花源,是男人流連忘返的溫柔鄉,是男人憧憬的烏托邦。
在這京都無人不曉的花街之中,有一座無人不曉的花樓,花夢樓。花夢樓立在花街街頭,每天來的客人多得擠滿整個大廳,每個都是非富則貴,當然,也總是會有些平民節衣縮食的省下大錢,然後來這玩一宵。
在這花夢樓當中,有一名花魁。
說到這名花魁啊,她的名字在男人中無一未聞,據說她美若天生,婀娜多姿……數之不盡的美麗字詞盡往她一個人的身上堆,她的名字響徹京都。
花街,是人最單純,也是人最複雜的地方。
單純,是因為那些男人不過是死擠硬擠擠進花夢樓,想要點下花魁。
複雜,是因為花街是個勢利的地方,有錢的人,就能進花夢樓,就能有點下花魁的機會。普通人,只能看着花夢樓搖頭嘆息,自己走進花街其他的花樓。窮人,看着形形色色的人群進出花街,自己則只能在花街工作,偶爾遇上些暴躁的人更是少不免一頓惡打辱罵。
花街,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今夜,又是熱鬧絢麗的一晚。
「明明戰争都要迫在眉睫了,真是搞不懂為什麽那些大人物還會來花街!」大貴偷窺在大廳上的客人後回來對少女說道。
少女輕輕一笑,手一伸,一件紗衣便披在華麗的和服之上:「很簡單啊!」
「簡單?」大貴側側頭,明顯沒有聽懂少女的話。
修長的手指在三味線上一撥,一個美麗的單音拂過兩人的耳邊:「因為,一定會輸的。」
「這場戰争,軍隊必敗無疑。」少女收回食指:「所以,才要趁着現在所剩無幾的日子裏,享盡一切權勢啊!」
大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小姐你懂真多呢!」
少女輕蔑一笑:「不是我懂得多,只是,我比你見到的人更多而已。」
「人啊,終究還是那樣的……自私。」少女伸了伸手,大貴便站到她的身後幫她盤發,大貴一邊盤發一邊說:「但是小姐不是那種人啊!要是沒有了小姐,大貴我……」
少女擺擺手打斷了大貴的說話:「別把我捧得太高了。不然某天我出賣你的時候,你就會怨恨我了。」
「小姐是不會這樣做的。」大貴把話說得很堅決。
少女笑了笑:「誰知道呢?」
少女看了看銅鏡中的自己,是那麽的美豔動人,如此傾城之貌,就是她最大的本錢。
少女站了起來:「那麽,大貴,該出場了。」
「是。」
「接下來,是讓大家久等的點花魁的時間了!」阿母她宏亮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那麽,讓我們花夢樓的花魁,擁有紫陽花之名的涼介!」
在花街,每一間花樓都有不同的女子,每一名女子都被賜以花之名,而花夢樓的涼介,就被冠以紫陽花之名。
紫陽花,的确是與她十分相襯的名字,花語是善變,嬌傲,還有冷淡,正正跟她對人的态度一樣,一直冷冷的,高高在上。
涼介,也是一個與她十分相襯的名字,她就像一陣涼風,感覺到的時間是那麽的舒服,那麽的教人放松,可是,轉眼間這涼風又不知吹到哪裏去了,讓人抓也抓不住。
那個名為涼介的少女拖住一襲深紫色的和服,慢慢走到大廳的舞臺上那早已預備好的椅子上。
隔着舞臺跟大廳的兩層白紗,把大廳分為兩個世界,朦胧的影像教人更為之瘋狂。
「那麽,每晚最神聖的時刻到了。到底今夜是誰能走進紗帳中一享涼介的美态呢?」阿母滿臉笑容,說真的,涼介覺得她不笑比笑還好看。
經過一輪激烈的搶花标後,終于,大将軍的兒子以非一般常人能出的高價錢奪魁了。
大将軍的兒子一臉自傲,當着衆賓客面前輕輕掀起紗帳,對涼介說:「涼介小姐,失禮了。」
涼介的目光掠過他的臉龐,嘴邊出現一抹微笑:「請坐。」
「大貴,三味線。」涼介的話語總是很簡潔的,有些時候,她的話簡潔得令人不爽。
大貴轉身拿過黑色的三味線,把它遞到涼介的手裏。
涼介對大将軍的兒子微笑着輕輕鞠躬,然後,右手拿起撥片輕輕一撥,一串美麗的音符跳躍而出。
雙手在琴弦上輕按輕撥,音符被涼介賜予了生命,在這個大廳興奮的舞着唱着。
一曲終了,涼介朝臺下輕輕鞠躬,然後轉向大将軍的兒子:「少主,請跟涼介歸房。」
所謂的歸房,然後不是指回到涼介自己的房間,而是回去接客的房間。
每間花樓也總會有些付上自己身體的花朵,而紫陽花,很可惜地不是其中之一。
一般來說,花魁歸房也不過是為客人彈彈曲又或是跳跳舞,再不然就是高歌數曲,還有就是陪客人喝喝酒聊聊天。
當然,在這樣的房間裏,花樓的阿母都會派人站在一角慎防會有什麽意外發生。畢竟,花魁的身體可是世上最美麗的搖錢樹喔!
「少主,這邊請。」沒有過多的話語,涼介比了一個請的手勢,率先在衆目睽睽之下步出紗帳。
此時,一輪争執發生在店內,一個衣着非常普通的少年突破人群走到舞臺前面,右手還拉着涼介的紫色紗衣,少年大聲喧嘩:「涼介小姐!我在店外聽到這男子說要侵犯你,說今夜一定非把你弄到手不可!你不可與他歸房啊!」
「你這賤民在說什麽!別聽這賤民一派胡言!涼介小姐,我們歸房吧!」大将軍的兒子漲紅着臉,生氣地指着少年那抓着涼介紗衣的手:「你還不快點放開你那髒手!」
涼介眉頭一皺,明顯不喜歡這一場鬧劇。
明明在房內就在數個不輸給宮廷武士的刀客,真不懂那些人在争吵些什麽。
她輕聲道:「這位客人,請放手。這樣對少主很失禮的。」
「涼介小姐,我……」吵鬧的聲音還是源源不絕。
涼介的眼角一掃,臉上掠過一抹不耐煩的神色。她伸出右手,用力一扯,脆弱的紗衣就這樣被涼介硬生生硬撕成兩半。她把那破碎的紗衣少年一丢:「喜歡的話就請拿去吧。少主,這邊請。」
說罷,涼介揚袖而去,留下一臉陶醉于涼介的冷豔的人們。
待涼介的身影從衆人的視線中離去,衆人仿佛在同一瞬憶起一件事,朝着手執紗衣的少年蜂擁而上,想要掠奪那紫色的紗衣。
大廳一下子就變得吵鬧無比,少年在人群中被擠來攘去。
花街,花夢樓,今夜,又是熱鬧絢麗的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