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二爺掉馬
除夕一過, 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年初四,手指頭掐算着日子,還有十一日, 這年就過完了。
新年一過完, 自家母親就要動身去亓州給自己挑新媳婦了,一想到這兒, 薛晏榮就是一腦門子的官司, 這幾日想着盼着時間過慢些,可你越盼它慢, 它越像長了翅膀,睜眼閉眼的就過了一小半。
薛晏榮把自己裹在被窩裏, 待氣喘不上了,才将被子拽開,把頭露了出來。
聽着外頭噼裏啪啦的鞭炮聲,薛晏榮心裏無端的就煩躁的起來,一股腦兒的從床上坐起身, 喊道——
“吵死了!大過年的還有沒有清淨的時候!”
姚十初在屋外坐着,聽着裏頭兒的動靜,立馬就放下了手裏的活計, 快步走去,掀了簾子, 一進來就瞧見了扔在地上的被子。
“二爺——”姚十初彎腰撿起被子抱在懷裏“您怎麽了?”
“外面在幹什麽?!”薛晏榮皺着眉頭, 沒好氣的說道。
“外面在放鞭炮呢。”
“這都年初四了!還放哪門子鞭炮!讓人睡個覺都不安生!”
姚十初一頓, 轉頭朝窗外看去“那我讓他們去別的地方。”
“算了!”薛晏榮拿起鞋子套在腳上就從床榻上下了地“大過年的, 讓他們放吧, 我出去轉轉。”
薛晏榮大氅一披, 就走出了屋子去。
“哎, 二爺——”姚十初連忙追了出來“這都亥時了,您要去哪轉啊?”
“走哪算哪,反正丢不了。”
“讓徐聿跟着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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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晏榮倏地停下步子,猛地轉過身來,伸手指了指徐聿跟姚十初,挑眉道——
“誰你們也不許跟着!今兒我就想一個人!大過年的!別讓我發火!”
說完,便裹緊了大氅,直直的就走出了院子。
姚十初瞧着自家主子這急赤白臉的模樣,實在放心不下,朝徐聿問道——
“真不用跟着嗎?不會出事兒吧?”
徐聿揣着手,搖了搖頭——
“不用,咱們爺你還不了解,她這就是心煩,出去散散就好了,咱們跟着反倒讓她心裏更不暢快了,一會兒就應該回來了。”
姚十初無奈的嘆了口氣——
“大過年的,這叫什麽事啊。”
————
羅府裏,蔣幼清站在院子門前,原本就單薄的身子,這幾日又清減了一大圈,小小的肩膀,薄的跟紙片似的,風一吹怕是都能吹走。
明明是喜慶的日子,她卻蒙着一層說不出的憂傷。
自打知道自己要被姨父姨母舍棄後,她的心裏就像是被冰刀狠狠的戳出了個血窟窿來,表面無恙,但內裏卻不停地往外流着鮮血——
她不明白,難道就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嗎?她六歲來到羅家,迄今為止也有九年了,九年的光陰裏,就算是養只小貓小狗,也會有感情的吧?
怎麽放到自己一個活生生的人身上,卻能夠這般的無情冷酷?莫非姨父跟姨母真的是鐵石心腸?
蔣幼清聽着大家的嬉鬧,看着飛舞的煙花,心裏卻比那結了三尺厚的寒冰,還要冰冷。
“恭喜你呀——”羅爾儀一身錦紅的衣裙,上挑着眉眼,言語裏滿是譏諷與嘲笑“過了年就要去孫大人府上了,真是命好,這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感覺不錯吧?看來以後我還要多仰仗你呢。”
面對羅爾儀的諷刺,蔣幼清這一次沒有再沉默,而是擡起眼眸,直直的望向她,不屑道:“想你還不知道吧?孫大人嫌你肥頭大耳,壓根就瞧不上你!!有這功夫譏諷我,不如想想怎麽減下二兩肉罷!”
說完就扭頭進了屋子,只留下羅爾儀瞪着眼睛——
“你能什麽能!給人家當妾還能!看到時候你怎麽哭!”
一進了屋子,蔣幼清就見歲杪收拾好了細軟,急急的拉過自己,壓低了聲音說道——
“小姐我算過了,咱們自己的錢,再加上夫人給的那些,足有五十兩呢!小姐咱們走吧!能逃哪算哪!奴婢願意伺候您一輩子!”
蔣幼清眼眸微怔,呆望着着歲杪,心中動容無比,但片刻後,卻又搖了搖頭,将自己的手緩緩的抽出——
“小姐——”歲杪看着蔣幼清搖頭的模樣,眼底的淚嘩一下就湧了上來“您不信?我說的都是實話!我——”
“咱們能逃到哪裏去呢?”蔣幼清垂下眼眸,努力的擠出一絲笑意,輕輕地撫着歲杪的胳膊“好姐姐,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我怎麽能拖累你?先不說能不能逃出去,就算逃出去了,這五十兩又能頂多久?
咱們沒有一技之長,連個活兒都找不到,日後又怎麽生存?況且一旦被抓了,我大不了就是一死,你呢?難不成也要跟我一樣?”
“我願意!”
“我不願意!”
“歲杪,讓你受了這麽多年的苦,是我這個做主子的無能,所以我絕不能再連累你了。”
“小姐!難道就真的要去那個姓孫的府上嗎?不能啊!不能!”
歲杪抱着蔣幼清痛哭起來——
她們要的不過就是一個歸宿,一個安穩的日子,可現在卻連個清白都不能留下。
“別哭了,大過年的不吉利。”蔣幼清捏着袖子擦了擦歲杪的面頰。
随後起身将走到床榻旁——
“我累了,想歇下了。”
歲杪哽咽着——
“外面還在放煙花,您不看了?”
蔣幼清搖了搖頭——
“不看了,你今日不用陪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歲杪怕她想不開,可也不敢打擾她,便說道——
“那我在門口守着,您要是有事,就叫我。”歲杪捂了捂嘴,強忍着傷心“千萬、千萬別一個人硬撐。”
“嗯,知道了。”
蔣幼清說完,就吹熄了燭火,躺下了身去。
而歲杪則一直守在門口,直到夜深了,屋子沒了動靜,她不放心的又進來瞧了瞧,确定自家小姐睡熟了,方才離去。
可她剛一離去,床榻上的人就睜開了眼睛,原來蔣幼清一直就沒有睡着過,她在等,等着歲杪離開,這會兒聽着已經遠去的腳步聲,便掀開了被子下了床,待穿好衣裳後,蔣幼清悄悄地将房門打開,院子裏此時漆黑一片,可她卻并不覺得害怕,試問再黑又怎麽黑的過人心?
這世上只有人會害人,鬼害人卻從沒見過。
蔣幼清繞到後院,呆愣的盯着那搭在圍牆上的長梯,這原本是挂燈籠用的梯子,沒想到這會兒卻成了解救她的浮木——
提起裙擺,順着長梯就爬了上去。
蔣幼清看着那離腿腳還有一段距離的地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眼裏帶着一絲決絕——
倘若真的逃不開這一場災禍,那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抛下,抛下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她要幹幹淨淨的去見自己的爹娘,也不枉費他們生自己一場。
想到這兒,眼睛就閉了起來,手一松就跳了下去,落在地上的那一刻,雖然疼但卻松了口氣。
蔣幼清從地上爬起來,連身上的土都沒撣,就又繼續往前走去。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這翻牆躍下的一幕,全都被身後的薛晏榮瞧的清清楚楚。
天色太黑,薛晏榮瞧不清楚對面的人是誰,只能隐約瞧個大概,但從她背影跟舉止上看來,應該是個姑娘沒錯,這夜深人靜的,怎麽爬牆而出呢?笨拙的樣子,也不像個會功夫的?
薛晏榮心裏好奇,腳步竟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誰承想這一跟就跟到了渾河邊上。
薛晏榮躲枯樹之下,腳不知道踩到了什麽,發出咯吱一聲,就在以為自己要暴露的時候,那女子卻似乎一點異樣都沒有發現——
只見她轉過身,朝着河邊又走近了幾步,借着清冷的月光,薛晏榮終于瞧清了她的模樣——
“是她!”
薛晏榮心中一緊!
她想做什麽?
看着那流動着未結冰的水,薛晏榮登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蔣幼清太過專注,嘴裏一直碎碎念叨着些話,也聽不清,但看她的神态,似是帶着某些決絕——
意識到不對的薛晏榮,剛擡起腳來,想阻止——
就聽撲通一聲——
到底是晚了一步,蔣幼清跳入了河中。
薛晏榮立馬解下大氅,想也沒想的就跳下去救人——
“這水真他/媽的/冷!”
薛晏榮只覺得自己的手腳都快沒知覺了,一把拽住那在水裏撲騰的人,就往岸上游去。
奈何蔣幼清一心求死,她不會水,此刻也不配合,對着薛晏榮又踹又蹬,拼命地推搡,拉扯之中竟将薛晏榮胸前的衣扣給扯掉了。
而此刻的薛晏榮滿心都是救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胸前已經暴露無遺。
“你別蹬我!”
“放開!放開!”
薛晏榮恨不得把蔣幼清一掌劈暈過去!瞧着瘦瘦小小!力道怎的這樣大!
這尋死的勁頭兒,當真是不要命了!
等她把人救上來的時候,薛晏榮的力氣也快要用光了——
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氣,瑟縮着身子——
“你、你不要命了!”
蔣幼清睜圓了眼睛,但卻沒有任何反應。
“哎,你沒事吧?”
薛晏榮話音剛落,蔣幼清就昏了過去。
“哎哎!你別暈啊!”
薛晏榮剛緩了口氣,正要去看她,低頭一瞧,這才發現自己胸前的衣服被扯開了,裏頭的裹胸布也被扯散了,心裏猛地一驚,後脊背就發了汗,頓時連冷都感覺不到了,扭過頭看向那昏過去的人——
但瞧着她慘白的面容,緊閉的眼眸,薛晏榮只得将心裏的慌張先壓下——
“剛才那麽亂,她應該沒有瞧見。”
随即,薛晏榮就理好了衣服,手掌用力的摁在蔣幼清的肚子上,不一會兒就把她肚子裏喝的水全摁了出來——
“噗、噗噗——”
蔣幼清迷蒙着眼睛,虛弱的厲害——
“冷,好冷。”
“這會兒知道冷了?方才跳河的時候怎麽不知道?!”
薛晏榮拿過自己的大氅裹在了蔣幼清的身上,随後将人打橫抱了起來“你堅持一下!”
蔣幼清應該是凍迷糊了——
兩只手環在薛晏榮的脖頸上,手直往人家脖子裏鑽,嘴裏不停地喊着——
“冷,好冷。”
薛晏榮也冷,可這時候,她卻沒有喊,而是任由蔣幼清将手伸進自己的脖子裏取暖,兩只胳膊将人又往懷裏掂了掂,腳下卻已經跑了起來——
“沒事了,一會兒就不冷了。”
薛晏榮抱着蔣幼清去了離的最近的一家客棧。
“掌櫃的!開間好房!燒桶熱水!”
猛地一聲大喊,把正在打瞌睡的夥計,都給驚醒了,因着年還沒過完,客棧的生意也十分冷清,畢竟也沒有誰會大過年的打尖住店。
“這位爺!二樓請!”
說罷那夥計的腿腳比薛晏榮還利落,蹭蹭蹭的就跑上了二樓,将右手邊第二間廂房的門打開了。
薛晏榮把蔣幼清放在了床榻上,還不等那夥計看清人臉,就将床帏拉了下來——
随即瞪去一眼!
“還不趕快去燒熱水!”
許是薛晏榮的眼神太過嚴峻,那夥計頓時就低下了頭去,趕忙退出屋子——
“小的這就去,大爺您稍等。”
待夥計走出了屋子後,薛晏榮又朝那床榻看去,擡手輕輕地撩開落下的床帏——
此刻的蔣幼清蜷縮成一團,緊緊揪着自己的大氅,眉頭緊鎖,似是不安的厲害。
這樣不行,那麽冷的河水,一路上又吹着寒風,這會兒要是不把濕衣裳趕緊換下來,一旦風寒入體,發起燒來,那就糟糕了,瞧着她這小小瘦瘦的模樣,也不是個體格強健的人。
薛晏榮單腿跪在床榻上,手便伸向蔣幼清腰間的裙帶,剛拉了一半卻又停了下來——
自己對她來說,怎麽樣都是男子,這會兒她是昏過去了,若是就這樣脫了她的衣服,那等她醒來,自己怎麽交代?
總不能跟她說,自己也是女的罷?
可要是不說,恐怕又會吓着她,想着她一心赴死的決絕,薛晏榮心底又泛起了憂慮——
這個時候不能再刺激她了。
到底因為什麽?你要跳河?
薛晏榮只随意的拿了條幹帕子抹了把臉,又在濕衣服上蹭了蹭,便急急匆匆的出了客棧。
那夥計瞧着他的背影,探頭望了望——
“他方才抱着的是個姑娘吧?”
話剛說完,後腦勺上就挨了一巴掌——
“看什麽看?”那掌櫃的揪着自家夥計的衣領就把人拽了回來“當心惹上麻煩!”
薛晏榮回到府裏時候,把姚十初吓了一跳——
“爺!您這怎麽了?!”
“我沒事,你快去給我拿一件你穿的衣裳來。”
“我穿的衣裳?您——”
“別問了,你快去拿來!”
姚十初不知道薛晏榮要做什麽,見她如此焦急,趕忙就從衣櫃裏拿了一件衣裳給她。
薛晏榮接過衣裳,就又要走——
“爺!您換身衣服罷?這樣是要生病的!”
薛晏榮心急一個人待在客棧的蔣幼清,這會兒也顧不上自己,擺了擺手——
“我沒事!我去去就回!”
随即就跑出了屋子,從馬廄裏牽了一匹馬,揚着手裏的鞭子就又消失在了夜幕裏。
薛晏榮騎在馬上,寒風吹得她渾身發抖,不停地喃喃自語道——
“我一定是瘋了!”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2-07 20:49:40~2022-02-08 22:22: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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