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別讓我難做
“小姐, 就是這。”
“你還叫我小姐。”
“哦、不不不,少爺。”
自打那日俞靜姝哭後,池雨便想着法為自家主子打聽薛晏榮, 所幸, 她平日裏與的常旺關系不錯,這才套出了薛晏榮的行蹤。
換下女兒家的裝束, 改扮成男子模樣, 就趕來了茗福軒。
“常旺說了,就在這兒。”
俞靜姝心中如擂鼓作響, 手裏捏着折扇,腳下卻像是灌了鉛, 面色微微發紅,雖是男子裝扮,但舉手投足裏依舊是女兒家改不了的嬌羞。
“你說,我見了他說什麽呀?”
“說什麽?”池雨眨了眨眼“您就把自己心裏想的全說出來。”
這叫什麽話?
俞靜姝為難又羞臊——
她總不能直截了當的告訴薛晏榮,自己喜歡他, 讓他娶自己罷?
那成什麽了?
“我、我腿肚子有些打軟,池雨你扶我一把。”
“小——少爺,您別打軟啊, 好不容易才打聽到二爺的行蹤,若是錯過了這一回, 下回可就又不知道要等什麽時候了, 再說了, 您的心思, 榮二爺也該明白了。”
“可上回, 我在泉香閣前那樣讓他下不來臺, 我怕他不願意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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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二爺不是那樣的人, 您忘了他還讓徐聿跟着咱們回來的,要是不擔心您,他能叫人跟着?”
俞靜姝似是被池雨戳中了心思,忽的擡起眼眸——
“你的意思是,二哥哥心裏有我。”
“肯定的,只不過二爺跟大小姐那事兒,鬧得實在難看,多多少少他也是有所顧忌的。”
俞靜姝心思漸熱,剛要擡腳,卻又扭過身來——
“我這樣會不會太不矜持了。”
女追男的事情只在戲文裏聽過,尋常日子裏卻還沒有見過,俞家是書香門第,俞靜姝自小也是飽讀詩書,不說學貫五車,但最起碼也是知書達理,像這樣逾越的事情,長這麽大也是頭一回兒做。
池雨見自家小姐這般游移不定,幹脆就把話說開了——
覆在她的耳邊,壓低了聲音——
“小姐,您想好了,到底是要榮二爺,還是要矜持?”
俞靜姝猛地一怔,腦子裏全是薛晏榮的樣子——
她當然是要薛晏榮!
随即羞赧的面容退下,取而代之的則是異常的堅定神态,望着眼前的門檻,她知道這一腳邁進去,就沒有回頭路了,所幸——她也不要什麽回頭路。
若是此刻的義無反顧,能換得日後與他夫妻恩愛的日子,也值了。
“池雨,咱們進去罷!”
茶館裏,人聲鼎沸,跑堂的夥計在各桌兒之間來回竄穿梭——
臺上的說書人,醒木一拍,不知講到了哪段高潮,一時間獲得滿堂喝彩,好不熱鬧。
俞靜姝的心思不在聽書上,腳一邁進去,眼睛就在茶館裏來回張望——
“來客喽!”跑堂的夥計,連忙笑臉迎來“這位公子,裏面兒請啊。”
尋了一處空着的位置坐下,俞靜姝卻還沒有尋見薛晏榮的身影,頓時就有些焦急起來——
而一旁的夥計卻還在跟前守着,大概是見她衣着不凡,想多讨些賞錢罷。
“給您來壺上好的碧螺春如何?”
俞靜姝蹙着眉點了點頭——
“都行都行。”
話罷就對着池雨揮了揮手。
池雨見狀,連忙從荷包裏掏出銀子扔進了夥計的托盤裏——
“行了行了,趕快下去罷。”
“哎!多謝公子!”
那跑堂的夥計,這才離開。
俞靜姝尋不見人,已經有些焦躁了——
“你瞧見他了嗎?該不是還沒來?”
“不能夠,常旺說二爺一早就出來了。”
池雨按了按自家小姐的肩膀——
“您別急,再找找。”
話剛說到這兒,俞靜姝卻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我瞧見他了!”
池雨還沒來得及轉頭看去,俞靜姝的腿就已經邁了過去。
“小——少爺!您等等我呀。”
薛晏榮此時還不知道俞靜姝馬上就要過來了,正靠在椅背上,邊喝茶邊聽書,難得的清閑時刻,頗有幾分悠悠然的自在。
“這人說的不錯,比之前的那個強了不少。”
“可不是嘛,我聽人說,這說書的可是茗福軒的掌櫃花了大價錢挖來的,全京城就找不出第二個比他口條還溜的了!”
徐聿抓起一把花生吃進嘴裏,津津有味的瞧着。
“早知道就該拉着十初一塊出來,總待在府裏頭兒有個什麽意思。”
“人家才不出來呢,成天在家裏變着花樣給猛兒梳頭,親的跟姐倆似的,壓根兒就沒工夫理咱們。”
薛晏榮沒忍住笑出了聲來——
“怎麽?你這還吃上醋了?”
“嘶——爺,您又胡說什麽,我吃什麽醋。”
薛晏榮瞥了眼徐聿——
“你呀,就偷着樂罷,就十初這賢妻良母的樣式,你說說你上哪兒去找,老大不小的了,跟着我也不能耽誤你們,現如今就留在京裏了,我做個主,找個日子,你們就把事辦了吧。”
別看徐聿平日裏嘻嘻哈哈的沒個正經,可以說到這個事,臉紅的比人家小媳婦還厲害——
“爺,十初能瞧上我嗎?”
“你自個兒問問去,不就知道了。”
“那您說做主——”
“啧!你自己的事自己都不上心,還想讓我都替你包圓了?”
薛晏榮瞧着徐聿一臉可憐巴巴的傻氣模樣,又好氣又好笑“平日裏你的那股子愣勁兒哪去了?好歹也跟了我這些年,有底氣些成不成——”
“這跟底氣有什麽關系,你還不知道十初啊,從頭到尾,就沒說過瞧上我的話。”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吧,我要是看不透,能做這個主?人家是姑娘,臉皮薄,你不先開口,反倒讓人家先說,哪裏有這個道理,再說,她給你洗了多少髒衣服,納了多少鞋墊子?你心裏沒個數!”
徐聿被薛晏榮這麽一點,臉上登時就笑開了花——
“爺,那以後我也有媳婦啦!”
“可不!”
“爺!我敬您!”
徐聿端起茶盞,咕嘟咕嘟的就喝了一肚子。
“得了得了,又不是酒,瞎逗什麽,找個時間,記着跟十初好好說說。”
“哎!我知道了!”
話音剛落下,一道羅綠色的身影就停在了身旁。
“這桌有人了,你去別——”
徐聿扭過身子,話說一半,倏地就停下了,人也跟着站了起來。
“你做什麽?”薛晏榮本來沒注意,可徐聿這一站起來,她倒奇怪了,擡眼一瞧,差點從椅子上仰過去。
“二哥哥小心。”
俞靜姝急忙将椅背扶住,直到這時,她才又慌張了起來,臉上的紅暈就像火燒雲似的漫上來,望着薛晏榮的眼眸裏盡是羞赧。
薛晏榮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
“你怎麽在這兒?”
随即又瞧着她的裝扮——
“你這是來聽書?”
俞靜姝抿着嘴角,臉頰通紅的不成樣子,甚至有那麽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即便是男子裝束,俞靜姝依舊在意自己的形象,擡手在鬓角處捋了捋——
池雨知道自家小姐有話要跟薛晏榮說,可礙着徐聿跟自己在,卻又開不了口,為了自家小姐的終身大事着想,池雨也算是豁出去,扯了一把徐聿的胳膊——
“沒茶了,咱們去讓人上壺茶來罷。”
“啊?”
徐聿眨了眨眼,這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麽做了,但自己一個大男人,在這的确不合适,瞧了瞧自己爺,支支吾吾了半天——
“那什麽,爺,我、我去找夥計了。”
說完人就跑了。
薛晏榮眼瞧着池雨跟徐聿都走了,這會兒就剩了自己一個,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硬着頭皮,開口問道——
“靜姝啊,你是偷跑着出來的吧?家裏人得着急的,還是快回去罷,時辰不早了,我、我也得走了。”
“二哥哥!”俞靜姝的聲音裏帶着委屈“你就這麽不願意見我嗎?”
薛晏榮一個頭兩個大,本來是躲清閑的,怎麽就偏偏給遇見了?
“我不是不願意見你,我只是覺得這樣甚是不妥,你不是孩子了,是大姑娘了。”
薛晏榮說完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不茍言笑的模樣,神态繃的厲害。
“是因為我姐姐?”俞靜姝跟在他身後,不甘的問道。
薛晏榮無奈的厲害,既怕耽誤了她,又不能跟她講實話,蹙着眉頭,深深的吸了口氣——
“是,我不能再一次成為京裏的笑柄,也不能讓我娘和姐姐擡不起頭來,你再想想你爹娘,靜姝,我不是你的良人。”
“那你就真的一點、一點都不喜歡我?”
俞靜姝有些繃不住,眼底蒙上一層水汽。
“靜姝,我只把你妹妹,以前是,以後也不會變。”
“妹妹?”俞靜姝不住地搖着頭“我不要當你的妹妹!”
薛晏榮聽着俞靜姝的哭泣聲,咬了咬牙,卻還是狠下了心——
與其你以後怪我,不如現在就斷了你的心思。
“別再跟着我!別讓我難做!”
話罷,薛晏榮甩着衣袖就離開,不帶一丁點留戀,走的那般決絕幹脆。
俞靜姝的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愛慕了那麽多年的人,只知道他是溫潤如玉的公子,卻不想也有這般冷酷的一面。
事到如今她該怨誰?又該怪誰——
“小姐——”
“為什麽,為什麽我不是姐姐,為什麽我要是妹妹!”
薛晏榮走出茶館好一段距離,腳步才停下,捏緊了拳頭,倏地轉過身來——
“徐聿!”
“爺——”
“你可真不錯?人一來,你就跑?你是她俞府的還是我薛府的?!”
徐聿一臉為難——
“爺,我剛剛不也是沒辦法嘛,那我在跟前兒,俞二小姐更難做。”
“那你就跑!就把我一個人留下!我不難做!”
薛晏榮後勁兒有點大,重重的喘着氣——
“我!我真是!我都成什麽人了!”
“爺,您別急,緩口氣。”徐聿拍了拍薛晏榮得背。
“去去去,少來欠殷勤——”薛晏榮一把将他撥開。
徐聿揣着袖子,想到了方才俞二小姐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口氣——
“二爺,其實俞二小姐也挺可憐的。”
薛晏榮瞪去一眼——
“嗯!”
徐聿急忙轉又調轉話鋒——
“不不,我、我的意思是,您做的對!讓她死心是對的,現在這樣,總比以後越陷越深的要好。”
才回了府,姚十初就見薛晏榮陰沉着臉,立馬拉過身後的徐聿——
“這又是怎麽了?不是去茶館了嗎?”
“快別提了——”徐聿搖了搖頭“碰見俞家二小姐了。”
“啊?那——沒什麽事吧?”
徐聿揣着手聳了聳肩——
“能有什麽事啊,俞二小姐被爺傷着心了,唉——一言難盡,不過以後應該是不會再來了。”
“唉——”姚十初跟着也嘆了口氣“那二爺,估計也不好受。”
“可不是嘛。”徐聿點了點頭“這幾日啊,咱們說話都避開這點,尤其不能提俞這個字。”
“也只能這樣了。”
晚些時候,姚十初進到屋裏來,才掀了簾子,就聽見薛晏榮的聲音——
“我不吃!拿出去!”
“沒給您送飯。”姚十初端着盞雞湯走了進來“這是夫人讓凝冬送來的。”
薛晏榮瞧了眼,似是心煩的厲害——
“放那罷。”
姚十初知道她心情不好,這會兒自然也不會多說,只站在邊上候着。
“你還有事?”薛晏榮問道。
“呃——”姚十初瞧了瞧那盅雞湯“哥兒,凝冬還在外頭兒等着呢,這個——”
薛晏榮自然明白,也不多言,端起雞湯,一口就喝了個幹淨——
“行了吧。”
“行了行了,我這就去還給凝冬。”
走到門前,卻又轉過身子來——
“您早些歇着,晚上別熬夜。”
“嗯。”
薛晏榮躺在枕頭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腦子裏全是俞靜姝淚流滿面的模樣——
無奈又愧疚——
“自己真是個罪人,但願她能就此死心。”
————
“二爺——”
“常管家,坐。”
薛晏榮指了指椅子。
“二爺,您上回讓我瞧瞧有沒有要賣莊子的人家,我找到了。”
“這麽快,在哪兒?”
“就在城外的郊縣上,離得也不遠,架着馬車不到一個時辰就能到。”
“那是挺近的。”薛晏榮搓了搓手指“價錢方面呢?”
“也不貴,他是急賣,三百兩足以,那莊子我去瞧過了,打理的還行,若是咱們買下來,再找個能幹的莊頭兒,是能賺不少呢。”
“那行,你自己定吧。”
“已經定下了。”
常管家拿出田契,笑道——
“我怕被別人再搶去,這不已經簽字畫押過了,咱們這一筆可是真的劃算。”
薛晏榮掃了一眼田契上的名字,只見賣家的名字有兩個,一個姓羅,一個姓蔣,說不上哪裏不對,但又想不出哪裏不對,只稍稍的怔了怔——
“二爺,可是有不妥?”常管家問道。
“你辦的很好,沒有不妥。”薛晏榮點了點頭“那常管家就管到底吧,莊頭兒也交給你去找,待打理好了,我回頭兒去瞧一瞧就成。”
“好好,二爺放心,交給我絕沒問題。”
常管家将田契留下,自己就去忙活別的事情了。
“二爺!”姚十初領着猛兒跑進屋子,滿臉都堆的笑意。
“什麽事?這麽開心?”薛晏榮也跟着笑了笑。
“您看——”
姚十初将屋裏的窗子推開——
只見院裏的花全都開了,薛晏榮瞧見這一幕,怔了怔——
“花開了啊。”
薛晏榮走出屋子,來到那盛開的花蕊前,不由自主的擡手摸了摸——
“多少年沒見過了。”
姚十初拉着猛兒,走了到了薛晏榮身邊——
“以前您哪在京裏待過,現在好了,以後每年都能瞧見了。”
薛晏榮擡眸望向湛藍的天空,深深的吸了口氣,随即笑容就在嘴角漾開——
“歲歲年年常歡愉。”
作者有話說:
女主很快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