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醒醒,別睡了
本善堂三個字在頭頂高高挂起,薛晏榮瞧了一眼,擡腳就跨進了門檻——
這一進門才發現,生意比往年冷清了不是一星半點兒,不同以往日的人進人出,這會兒就連櫃上的抓藥夥計都打起了瞌睡。
薛晏榮走到櫃臺前,手指在臺上輕輕的一拭——
好家夥!滿指頭兒的厚灰兒,都能搓成球兒了。
頓時,心裏的火就冒了上來,曲着手指在櫃臺上,重重的敲了敲——
可就這樣,那夥計還沒醒呢。
“嗨、嗨嗨——”
“我說,別睡了哎——”
“醒醒,醒醒——”
那夥計這才慢慢悠悠的睜開眼睛,打着哈欠伸着懶腰,依舊一副沒睡醒的模樣,不耐煩的道——
“誰呀?!幹什麽啊?沒見人正困着呢?”
“你這話怪了,我來藥房能幹什麽?當然是買藥啊,倒是你,挺大塊頭兒一小夥子,大白天的睡哪門子的覺啊?”
那夥計皺了皺眉頭,沒好氣的道——
“抓什麽藥啊?”
“何首烏。”
“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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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來泡水喝的,多少你看着抓。”
不一會兒,那夥計就抓了一把放在戥子上,背着身倒入牛皮紙中,扯着細繩三兩下就給包好了。
“四十錢,一百二十文。”
“這麽貴?你是不是算錯了?”
“算什麽錯?!”那夥計唰的就瞪起了眼來,一副不好惹的模樣“本善堂就這個價兒,買不起別的地方去!穿的人模狗樣的竟是個窮鬼!”
薛晏榮的臉色比剛進來的時候還要陰沉,但此刻卻依舊還是忍着——
“那我瞧瞧藥總行吧?”
“都包好了,瞧什麽瞧?!”
“你這話說的,我要是不瞧瞧,怎麽知道你給我裝的到底是不是何首烏?就你這兇神惡煞的樣子,一旦要是出了這個門,只怕就算是錯了,你也不能認了!”
“嗨!我說你欠抽是吧?!吃飽了撐得故意找事兒!”
那夥計撐起身子,胳膊猛地就伸了過去要扯薛晏榮的領子,卻被薛晏榮一把拿住,死死地掐在他的脈門上——
“你他娘的還想動手?!”
薛晏榮早年在亓州的佛光寺裏也是習過武的,這會兒手上的力道又大又兇,竟将那比他高出半頭兒的夥計,掐的使不上力氣來,眼瞧着他臉色發白,便用力重重往後一推——
“也不瞧瞧爺爺我是誰!小王八羔子!敢跟老子耍橫!弄不死你我!”
說完,便撕開了那包好的牛皮紙,将裏頭兒的藥全都倒了出來。
那夥計被推的撞在了身後的中藥櫃子上,登時就發出“當!”的一聲,光聽着都覺得疼——
起初許是覺得薛晏榮長相斯文,便以為他好欺負,卻不想竟是個刺頭兒,身上又有功夫,而自己偏又敵不過,當下倒不敢再動手了,只指着他厲聲喝道——
“好!你等着!有種你別走!”
薛晏榮拿起一塊何首烏,仔細的瞧了瞧,随後又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臉色登時一變,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櫃臺上——
“你現在就是讓我走,我都不走了!去——把你們掌櫃的給我叫出來!”
“什麽事情?!吵吵嚷嚷的,內堂裏都聽見了!”
出來的男人五短身材,長着一對老鼠眼,右邊的嘴角向上斜起,左邊的嘴角向下耷拉,一副中了風的模樣,最醒目的要屬右側臉頰上的那顆黑痦子,又大又糙,還有根兒長長的獨毛高高翹起,沒由來的讓人惡心反胃。
“掌櫃的,不是我,是他!”那夥計捂着手腕,像是見到了救星,立馬就告起狀來道:“打從一進門來就開始挑毛病,一會兒嫌價兒高,一會兒說我抓的藥有問題,我同他理論,他還把我的手腕給打傷了!”
“還有這回事兒?!去!讓後院的夥計抄上家夥什!都給我叫過來!老子倒要瞧瞧誰敢在這兒放肆!反了他了!”
剛說完,那夥計就跑進了內堂,應該是從裏面穿過去。
而那劉大痦子,頓時就撸起了袖子,足足一副地痞流氓的架勢,直直的就沖到了薛晏榮的面前,正要破口大罵的發作時,卻突然僵在了原地,愣是瞧了半天兒,才回過神兒來,滿肚子的髒話兒,頃刻間又咽回了喉嚨裏——
“榮、榮二爺?”
薛晏榮則始終穩坐泰山,一動也不動,瞧着他的時候眼裏既嫌棄又不屑,比外頭兒刮得寒風還要冷——
“你認得我?”
“薛家的榮二爺誰能不認得,去年您回來的時候,我在府門外頭兒瞧見過您一次。”
那兇神惡煞的劉大痦子,頓時就偃旗息鼓了,這會兒別說發怒,就是連個眉頭也不敢皺一下了。
“掌櫃的!人我叫來了!”方才那抓藥的夥計,果真領着一大幫人過來了,一個個五大三粗面色不善的,手裏全都拿着棍子。
“沒眼的混賬東西!自家主子都不認得了!”
劉掌櫃擡手就是一巴掌唬在那夥計的臉上,愣是把人給打蒙了——
“您,您怎的打我啊?”那夥計似是還沒弄明白狀況,一臉的無辜,明明該挨打的是那個找事的才對啊。
“打的就是你!這是薛府裏的榮二爺!你還敢滿口胡謅!打你算輕的!”
“榮、榮二爺?”
那夥計瞧着自家掌櫃兒一臉怒氣,又瞧着薛晏榮一臉的冷峻,再看看他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樣不是華貴富麗,即便不是薛府的二爺,也是那個世家的富貴子弟,這會兒才終于後悔起來,自己這是闖禍了——
“小的方才睡蒙了,有眼不識泰山,榮、榮二爺,您千萬不要見怪!千錯萬錯都是小的錯!”
“這會兒知道叫爺了?方才不還罵我是個人模狗樣買不起藥的窮鬼嗎?”
薛晏榮摩挲着右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擡眸又瞧向那劉大痦子,冷笑道:“你這夥計別的本事沒學會,這變臉倒是一把好手。”
劉大琨賠着笑臉——
“往後,我定會好好□□他,這回二爺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罷。”
說完又沖那夥計踢了一腳——
“還不快點給二爺沏茶認錯!”
“哎哎,小的這就去!”
薛晏榮瞧着二人你一眼我一語的搭着,又看了看那些将依舊手拿棍棒圍守着自己的夥計,心裏頓時就瞧了個明明白白——
這劉大琨表面上同自己又是賠禮,又是訓夥計,可卻遲遲不讓人退下,想必是借此來告訴自己,這兒是他的地盤,即便自己在理兒,也得認清形勢。
不過,薛晏榮倒也不怕,像劉大琨這種地痞無賴她在關外瞧的多了,明着來的也好,暗地裏使絆子的也罷,若是就這麽輕易的被吓唬過去,這二十幾年的飯豈不都白吃了?!想來自己也不是被吓大的。
不一會兒,那夥計從內堂端着茶水就送了過來——
“二爺,喝茶。”
薛晏榮瞧都不瞧一眼,手一擡,就給推翻了,滾燙的熱茶登時潑了那夥計一身。
“哎!二爺您!”
“劉掌櫃的,不是我不給你面子,只是這茶我若就這樣輕易的喝了,那往後的我的面子,豈不都被你們這些夥計踩在腳底下了?!”
“這話兒怎麽說得?”劉大琨彎了彎腰“怎麽會被踩在腳底下呢,他們只會記着您是宰相肚裏能撐船,大人不記小人過。”
“是嗎?那劉掌櫃真是把我想的太大度了——”薛晏榮揚起下巴,将桌上撒開的藥材用袖子撥了過去“你還是先瞧瞧這是什麽?再說罷。”
“什麽?”劉大琨低頭一瞧,先是皺了皺眉,随即神色頓時就僵在了臉上“這——”
薛晏榮瞧着劉大琨,這副見了鬼的模樣,才不緊不慢的說道——
“想必劉掌櫃也瞧出來了,我要的何首烏,而他給的卻是————這烏頭!你的夥計是要想毒死我啊!”
毒害薛家長房嫡子,何等大的罪名,別說一個小小的夥計,就是劉大琨自己都擔待不起,原本只是個冒犯主子,賠個不是的小事兒,若是牽扯到人命官司上,那可就真大到說不清了,當即搖起頭來——
“不不不,這是誤會,他怎麽敢,定是抓藥的時候瞧錯了,您也知道,這何首烏跟烏頭本就極為相似,一時看錯也是難免的。”
“你倒是挺會為他找補的。”薛晏榮扯了扯嘴角“還極為相似,一時看錯情有可原?說的這樣輕巧,倘若方才不是我硬要查看,只怕回家泡水飲下,我就一命嗚呼了!到時候你跟衙門老爺也是這般說法嗎?”
“呃——”
劉大琨一時語塞,扭過頭只能往那夥計的身上踹——
“你個王八羔子!主子認不得!藥也認不得!踢死你個狗日的東西!”
“我錯了,我錯了——別打我了,別打了!”
那夥計平日裏蠻橫慣了,這般情況也是頭一次遇見,本以為會是個硬氣的,卻不想被狠踢了幾腳後,竟哆嗦着身子哭了起來。
瞧的薛晏榮登時就樂了,沖着那劉大痦子直搖頭——
“你這夥計不行啊,都還沒挨板子呢,就先嚎上了。”
劉大琨見薛晏榮笑了,以為此事有了緩和,立馬瞪了地上那夥計一眼——
“哭哭哭!哭你娘個頭!滾一邊去!”
罵完,又立馬轉過身子,同薛晏榮也笑了起來——
“他膽子小,不經吓——”
“劉掌櫃這是說反話吧?”薛晏榮指着那夥計“方才他朝我瞪眼睛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況且——”
說着又擡眼掃了掃,圍着自己的那些夥計——
“這不都是他喊來的嗎?”
劉大琨一愣,這才趕忙揮手——
“下去!下去!傻不愣登的杵着做什麽呢!滾滾滾——”
話罷,人才都散了去。
“二爺,您看這事——”
不等劉大琨把話說完,薛晏榮就點了點頭——
“這事好辦,報官罷。”
“啊?!”
“毒害主子,該什麽罪就什麽罪,人證物證具在,他賴不掉。”
劉大琨當場愣在原地,地上的夥計,立馬撲了過來,可求的不是薛晏榮,而是劉大琨——
“老舅,不能報官啊!”
“老舅?”薛晏榮總算弄明白了,敢情兩人是親戚呀“我就說嘛,他怎麽大白天的就敢在櫃上睡覺,還橫的這般厲害,原來全是你在背後給他撐腰啊。”
說完,就擡手在劉大琨的肩上,重重的拍了拍——
“不錯嘛你!”
“哎、哎——二爺,您聽我說呀——”
劉大琨抽了抽腿,竟沒抽動,低頭瞧去,自家那侄兒還死抱着不放,這會兒頓時也來了氣——
“你給我松開!”
“老舅——”
劉大琨對着他使了使眼色,方才抽回了腿來。
轉臉又對着薛晏榮笑道——
“二爺,這會兒店裏還要做買賣,咱們有話兒,不如內堂去說。”
薛晏榮抖了抖衣擺——
“也好,就給你們些臉罷。”
作者有話說:
往後發文時間還是跟以前一樣,每天早晨7點。
一日之計在于晨,大家高高興興看文,我開開心心碼字。
再是再多點評論,我就碼的更歡啦~~~
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