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歡

第28章 章 二十五

“你們來找那老禿驢？”依舊是雲安寺那個主持老和尚，和尚的聲音依舊嚣張不客氣，他看着又一次出現在眼前的衆人，當然還包括上回躺着這回站着的李尋歡。

“我們心念對大師還有未竟的諾言，此次特地為還諾而來。”說話的是陸小鳳，他仗着有李尋歡在身邊，一本正經的回老和尚的話，但戲谑的眼神還是不住往西門吹雪身上飄。

西門吹雪不理，他們這一幫人中，最唯恐天下不亂的非陸小鳳莫屬了。

老和尚瞄了衆人一眼，看他們手上空空，諷刺道：“老禿驢叫你們做的事，你們幹了？”

衆人噎住，來之前只記得調侃了，到了才後知後覺該幹的事還沒幹，西門吹雪別過頭不答，阿飛徑自沉默着，陸小鳳尴尬的摸摸鼻頭，道：

“本想來了之後再。。。。是我們思慮不周了。”

“哼！”老和尚冷哼一聲，道：“慢走不送。”

李尋歡覺得有些好笑，但一想到事情的起因是自己，又有些愧疚，于是也跟着衆人有些灰溜溜地走了。

一盞茶時間後，衆人站在一片茂密的草叢前，陸小鳳對這項工作最熟悉，已經撩起袖子招呼着然後走進叢裏，阿飛擡步随後。李尋歡看着西門吹雪，他面上仍是一片淡然無甚表情，他本是連性子都近乎神聖的人物，卻為了他主動到泥潭裏打滾，這樣想着李尋歡心中愧疚不覺愈發深厚。或許是情定後對彼此的情緒變化更敏感，西門吹雪看出李尋歡的所思所慮，淡然道：

“這事挺新鮮的，我并無不快。”

李尋歡聽了，不覺彎了眉角，道：“我們一起。”

西門吹雪卻道：“了空大師只要我們三個，你若加入就是違約了。”然後又和聲道：“此處日頭正盛，你到一旁等我就好。”

正埋在草叢裏辛勤工作的陸小鳳和阿飛聽了西門吹雪的話，不約而同在心裏同時吐槽道：其實後一句話才是重點吧！那老和尚什麽時候說不準其他人加入幫忙了！

站在兩人身後的小珠和花滿樓看着這兩人旁若無人的姿态，不覺扶額，大庭廣衆秀恩愛什麽的，莊主，你真心夠了。。。。。

李尋歡見西門吹雪堅持，無奈依了他，心裏卻又那麽些不滿，二人關系初定，卻也不喜歡西門吹雪把他當瓷娃娃捧着。可不得不說西門吹雪實在是被李尋歡吓着了，他就沒見過比李尋歡還能折騰自己的人，他也知道他的心态不對，李尋歡是個強大的足夠和他并肩的男人，他應該給他足夠的信任，但這種小事上，他必須承認是自己霸道了。

李尋歡依言在一旁樹蔭下看着草叢裏蹲着的西門吹雪，前夜裏下過雨，泥地裏多少還是有些泥濘，他潔白的衣角有些污漬，與他平日裏不染纖塵的模樣相去甚遠，看他這樣，李尋歡忽然就釋然了，兩人之間誰為誰赴湯蹈火固然感動，但西門吹雪這樣的人若願為你彎腰伏地，也不能不說讓人暖心。兩個男人間定會有一個态度稍軟，西門吹雪明顯不适合這個角色。

等三人好不容易湊齊九百九十九條蚯蚓，月已上西梢，三人都有些灰頭土臉，陸小鳳膽子日肥，居然又開始調侃起西門劍神，順帶還捎上同為冰山劍客的阿飛。兩人不理，只想趕快回客棧換下這一身行頭，然後把東西給了空。

翌日，衆人再一次站在寺院門口，他們見到的就不止住持和尚一個了，一個破衫的牛鼻老道也抱着守在門口等着他們，那牛鼻子的拂塵已經掉得沒多少毛且顏色灰白，一窩子和尚沒多少佛性，這下多了個道士也沒多少仙氣，人說物以類聚，倒是什麽樣的鍋配什麽樣的蓋了。

那老道士幾乎是搶着的把陸小鳳端着的缽子接過來，眯着眼颠了颠，衆人好笑，難道這樣還能颠出這九百多條蚯蚓的數量？

只見那老道滿意的笑了笑，揮揮手道：“你們可以走了。”

衆人面面厮觑，道：“了空大師不出來見我們一面？”

此話一出，那老道士神色瞬間變了變，不過眨眼間又恢複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扯着嘴不滿叫道：“貧道難道還受不得這區區幾條蚯蚓？那老頭早把這事托給我了，你們只管走便是。”

陸小鳳西門吹雪幾人尤不死心，仍道：“敢問大師如今何在，救命之恩我們還是想當面言謝的才好。”剛剛老道一瞬間的臉色還是被衆人抓住了。

老道士眼皮子有些顫抖，垂下眼不看衆人道：“那賊禿驢不會回來了，也回不來了。”嘴裏是這麽叫罵着，但面對衆人的追問，他語氣還是黯淡了不少。

衆人大驚，李尋歡連聲追問道：“大師是出了何變故？道長這是何意？”到後來聲線都有些顫抖，如果是為了救自己，李尋歡心狠狠一扭。

“了空大師功力深厚江湖罕見，我不信世上誰還能讓他有什麽意外。”西門吹雪沉聲道，說出自己的看法也是安慰李尋歡。

衆人深以為然，盡管沒見過了空出手，但當時那驚人的氣勢和壓迫感可是一點也做不得假。

老道眼皮擡都不擡，繼續道：“就算天下無敵又如何，世上總有一個人可以可以毫不費力殺了他。”這話無疑确切了李尋歡心底的猜測，他呼吸猛一窒，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

老道心裏慘笑，一個人若想死，還需誰多手？這老禿驢，一點也不念幾人相伴的舊情，說走就走，走還走不幹淨，留下這麽堆麻煩。

沉悶壓抑的氣氛在現場蔓延，老和尚雖然不着調，但卻有恩于他們，況且他修為深厚也讓衆人心裏暗暗敬佩，猛一聽這人突然沒了，都有點難以接受。

老道繼續道：“你們也別背什麽包袱，那老頭年紀一大把了，功夫又這麽高，他說自己責任心願已了，而且若非他自己的決定，誰逼得了他。”這話是說給李尋歡的，老道擡眼，果然看到李尋歡臉色蒼白，雙唇微抿的樣子，嗤笑道：

“你內疚個什麽勁，別什麽責任都往自己身上背，哪有這麽多事是你造成的，天下不幸多了去了，你扛得起多少？”

李尋歡苦笑，卻也沒能說什麽。老道沒有再說話的意思，衆人只好沉默地走了。

回到客棧後，壓抑沉默的氛圍仍在蔓延，看李尋歡難受，西門吹雪心裏也不好過，可他本不是擅長安慰別人的人，此時除了默默陪在他身邊什麽也做不了。半晌，陸小鳳看衆人沉默的這勁也不是滋味，這是本就不是他們能掌握得了得，想這麽多除了心裏白白添堵沒什麽別的用處，于是出聲打斷沉默道：

“咳，都這麽晚了，大家都餓了吧。。。”

衆人擡眼看他，花滿樓和他相交最久心意相通，于是也應承道：

“是啊，都快餓癟了。”

李尋歡見狀，怎會不明他們的心意，看看身旁沉默的西門，還有一臉擔憂的小珠和阿飛，他努力讓自己笑得和平日一樣，盡管明白這并非自己的過錯，卻還是無法完全釋然，但若因此讓關心自己的人擔心這就是他的不是了。于是也笑道：

“那就趕緊讓廚房上一桌酒菜，大家這些日子都很辛苦了。”

李尋歡展了眉頭，西門吹雪等人的臉色才不那麽難看，氣氛好似又恢複了往常，陸小鳳一如平常的插科打诨，花滿樓時不時應兩聲，小珠看不過眼時毫不留情的回嘴，一切稀松平常，溫馨美好。而接下來司空摘星的到來讓陸小鳳跳脫的更歡了。

“好你個陸小雞，竟藏到這地方逍遙，真不義氣。”人未到聲先致，司空摘星和陸小鳳能成為莫逆，兩個家夥同樣調皮搗蛋的個性絕對起了決定性作用。

“喲，猴精，你竟能找到這來。”陸小鳳有點意外，不是說他們這地到底有多偏僻，只是以往陸小鳳和朋友總會挑最好的酒樓客棧，而這次因為大酒家的廚房都是不外借的，而為了照顧自家公子的胃，小珠特地選了家不那麽出名但也就中等水平的客棧商量，司空摘星能找到這，确實也是多費心了。

“那是，也不看我是誰，唉，渴死我了。”一臉得意得說着，然後抓起桌上的酒壺就往嘴裏倒，閉着眼咂咂嘴，然後皺起了眉，怪叫道：

“陸小雞你吃飯居然不喝酒！什麽時候這麽小氣了，竟在酒壺裏裝水騙人！”說的那是一個義憤填膺，一副深深被欺騙的模樣。

陸小鳳面對他的責問嘴角抽抽，你這不問自取的猴急模樣，讓人有機會告訴你嗎。

“猴精你還說，我都好久沒在吃飯時下過酒了。”

“哦，怎麽，終于有個小娘子能管注你這嘴了？”

聽他這麽說陸小鳳渾身一顫，眼疾手快插了個丸子往司空摘星嘴裏塞去，道：

“吃你的吧，這麽多話！”然後悄悄往西門吹雪那方向瞄了瞄，舒一口氣，好像沒聽到。

“噗！”李尋歡笑了，陸小鳳的朋友都和他一樣有趣，說到沒酒喝，他和在座的都是患難兄弟，唉，好吧，其他人都是被他連累的。

司空摘星好似這才發現滿桌除了陸小鳳以外的人，努力把嘴裏的丸子咽下，道：

“乖乖，陸小鳳從哪裏拐來這麽個。。。。”他沒說下去，他是想說美人的，可美人明顯是個男人，再來他敏銳地感受到一道飽含殺氣的目光掃來，是西門吹雪。我去！怎麽連西門吹雪這殺神都來了？前些日子是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嗎？

他把話咽下去了，極少有人敢在西門吹雪面前沒遮沒攔，很抱歉，他司空摘星不在這少數人中間。

“在下李尋歡。”瞧着突然出現的這家夥好奇地打量自己，李尋歡自我介紹到。

“李公子，幸會，在下司空摘星。”他一向沒個正經，這下一整神色，倒也人模狗樣。陸小鳳心裏腹诽。

“閣下就是人稱‘偷王之王’的司空摘星？”神偷之名他也聽過。

美人竟然聽說過自己！司空摘星有些驚喜，嘴上謙遜道：

“不敢不敢，正是在下。”

西門吹雪給李尋歡夾了一筷子菜，道：“再說下去，菜都涼了。”然後看着不請自來的司空神偷，冷冷道：

“你來是找陸小鳳的吧。”言下之意是，有事找陸小鳳說去，別再跟李尋歡揪扯。

面對這麽明顯的拒絕之意，司空猴精尴尬的笑笑，心裏也奇怪，曾經也和西門吹雪打過交道，他不是向來不理睬他們的嗎？

“好了，猴精，我就知道沒事你不會大老遠跑來找我。”

說到正經事，司空摘星收起嬉笑的表情，道：

“你們可知道安定王？”

當朝攝政，就算是平頭百姓也知道一二，江湖和朝堂雖然分離，但安定王爺的名頭還是聽過的。見衆人不說話，司空摘星繼續道：

“白雲城主葉孤城，我這次在京城見到他了。”聽到葉孤城的名字，西門吹雪眼底閃過一道亮光，李尋歡敏銳地發現他周身的氣息都稍有改變。

“這兩人本來八竿子打不到一塊，沒想到葉孤城來中原進京城卻是為了見他，你說，這其間難道沒什麽貓膩嗎？”說着，他一臉篤定的看着陸小鳳。

“有又如何呢？你什麽時候關心起朝中之事了？”陸小鳳一臉無奈。

問到點子上了，司空摘星一臉別扭，只道：“陸小鳳，你不是最好管閑事嗎，我只問你管還是不管？”口氣都有些生硬了。

陸小鳳心裏奇怪，道：“怎麽，是白雲城主還是安定王爺得罪你了？”

司空摘星卸下肩膀，垂頭喪氣道：“你就當幫朋友一個忙吧，茲事體大，如非不得以我也不想把你卷進來。”

難得聽他這樣說話，想來事情确實不簡單，但陸小鳳還是好奇，是什麽讓司空摘星一定要插手這件事呢？随後被陸小鳳逼得不耐煩的司空摘星道：

“我欠了他一個天大的人情，沒法不還。”這其間還有故事，只可惜司空摘星怎麽也不肯松口了，陸小鳳只好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