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夏沐，要來？”許久的尴尬之後，蘇昊先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和面部表情。
“是，應該是要來的。”我用力擦臉上的淚痕，倍感狼狽。低下頭，才發覺不知合時，太陽已經升得很高，帶來熾熱，也給蘇昊畫了短短的影子。
“用手擦，真洛嫱。”蘇昊聲音裏帶了無奈。我看到他的影子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紙巾遞給我的影子—而我的影子，離與他影子的距離，比我們的實際距離還要遠。“謝謝，不過連紙巾你都帶，雞婆。”接過紙巾，像往常一樣被推了一下腦袋，視線卻不自覺投上通往這裏的道路，希望看到某個褐發白面的少年到來。而蘇昊的話把我的神思抓了回來，“對不起，昨晚都是我不好。雖然說話十分過分，但仍希望你能原諒我。哭得熊貓似的，是因為在意我的話嗎？”聲音裏有淡淡的揣測，和一種我不懂的模糊期待。
我擡頭看他。他平時一絲不茍的頭發現在有些淩亂，校服外套系在腰上，眼底一片青紫，似乎也沒有休息好。昨天不愉快的記憶湧上來，我卻做不到繼續生他的氣。蘇昊一直是最包容我關心我的朋友，他對我不會有惡意。我，也不想他繼續內疚擔心。“沒關系了，現在哭不是因為你。”我用力笑了笑，但突然有一種濃郁的感覺，得到我的答案時，蘇昊眼底滑過的大部分情緒不是如釋重負，而是失落。
“好沉啊，早餐我都替你買了，不請我進去吃。”蘇昊立刻笑得燦爛，讓我一下子回不過神，“啊，謝謝你，進來一起吧。”笑的有些倉促，暗笑自己輕信錯覺，剛才，是因為陽光太耀眼而産生的濃郁錯覺吧。
最後一次向蘇昊身後的路上望，雖然已不帶太多希望，卻就這樣看到了不知在那裏坐在單車上多久的夏沐。剛剛止住的淚水有滑下來。夏沐，眼睛因為布滿血絲而鮮紅，琥珀色瞳孔裏沒有任何光芒。臉色暗淡，頭發亂亂的，身上的校服也沒有換下。“夏沐… …”
“看來傻瓜真的只有我一個。我傻乎乎演獨角戲。”夏沐深呼了一口氣幽幽開口，看我張口想解釋，又搶先奪過話頭，“我什麽都不想聽你說。”他捂住耳朵示意一下，“我真是相當多餘，不好意思，擾了你們的興。是我自己有毛病一夜不回家在幾乎完全陌生的城市裏找一個在家關機的人。幸好父母不在國內，不然要被罵死。很好，好好吃早餐，身體重要啊。”一個尖刻的笑容挂到他的嘴邊。
他的話語像針一樣一句一句刺進我的耳朵裏，淚珠一顆一顆砸在地上，夏沐身後的陽光在淚水中被折射成七彩，讓我模糊了他的身影，看起來相隔好遠，“對不起夏沐，不是那樣，你聽我說… …”
“不用，其實說到底我犯傻與你無關。你送的耳釘，謝謝，還你。”銀光一閃，什麽砸到我的腳邊，引發更多淚水。“夏沐！”“我容易入戲，但不太喜歡被人耍。”夏沐的聲音寒冷堅硬的像冰，“所以，還是不要作朋友比較好。”語罷。連頭都不再回，絕塵而去。
我漸漸支持不住自己，順着門一點點滑坐，拾起地上的耳釘，泣不成聲。知了也哭了，整條街安靜得再無別聲，似乎全世界都丢下我一個人，沒有誰選擇與我站在一起。等哭累了想進屋時才發現，門口放着一份早餐，而送早餐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我擡頭看着站在班門口面無表情的夏沐，遲疑了一下，轉過身向樓下走去。星期一的升旗事宜由我負責，所以我習慣來得很早，只是打招呼太尴尬，才選擇躲開。可清亮的男聲已經飛到我耳畔，“洛嫱。”生生頓住腳步，我努力帶着擠出的笑容回身。夏沐的腳步聲走近，和我的心跳剛好合拍，是我在配合他，有或者是他在應和我。初秋的陽光散在他的頭發上，一片燦爛。他的眸子裏是若有若無的光，還遺留下疲倦的痕跡。我的心狠狠一揪，錯開目光。
“耳釘哪？”面若冰霜的夏沐伸手索要，聲音飛揚出奇異的弧度。
“啊？什麽？”我擡頭看着夏沐嘴角一點一點綻放的笑容，覺得空氣逐漸清新，“因為你說不要了，就放在家裏。”
“把我的氣話都當真了？很抱歉我的言行鈎出了你那麽多眼淚。我實在是非常着急，一夜都在到處找你，聯絡不上，又怕只是誤會不敢驚擾別人，胡思亂想，什麽糟糕的結果都想到了。火大的很，才那麽刻薄地說狠話。… …對不起。”夏沐的聲音和表情都輕輕柔柔，我也忍不住發自內心地笑起來，壓抑在胸口的陰郁揮散開來。鼻子中又塞進了爬山虎的清香。
“對了，你的房子以前是不是發生過火災？”夏沐突然以這樣一個問題讓我的笑容僵了一下。
“是啊，怎麽？”我壓抑住心中的驚濤駭浪，保持面部表情的平靜，指甲卻已掐進肉裏。夏沐，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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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牆上有燒過的痕跡，覺得奇怪才問的。不過好可愛啊，院子裏還有滑梯什麽的，以前不是民居吧？離學校又不是很近。怎麽會住在那裏？”夏沐的笑容燦爛，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過，為我的心頭抹上了第一筆昏暗的絕望。
數學成績下來了，我很不爽。差3分滿分的蘇昊在後面猛拍我肩膀，“別這樣，別人會誤會你沒及格的，好乖。說吧，要吃可愛多還是花心筒？”聲音裏卻是與動作不符的寵溺，似乎過去的兩天我沒有讓他尴尬難過過。說起來，我和夏沐和好，蘇昊竟沒有一點驚訝。
“考的還可以吧，別臭着一張臉。”全班第一的夏沐從外面接水回來，把我的那杯遞給我，“心情不好也別吃冰激淩發洩啊，初秋了，注意身體。”話是對我說的，眼睛卻看着蘇昊。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而身後的蘇昊已經站起來走到我身側，就站在夏沐旁邊，低頭看着我。我莫名在他的眼裏看到一縷脆弱，揮不散的奇異感覺，蘇昊迫切的等待一個答案。“香草花心筒。”而在他的注視下我唯一的決定就是，無論這個答案是什麽，我都會給他。因為強烈的直覺告訴我，如果他眼中的那份脆弱散開，我會多難過。他畢竟是那麽關懷我的朋友。
蘇昊燦爛地笑了，立刻朝外大踏步走出去。我側頭，看到夏沐皺着眉頭盯着蘇昊離開的方向，心下不由一沉。
蘇昊的體育是一流的，并不是誰都能在一個課間內跑到校門口翻過圍牆、買了冰激淩再原路返回，而且能逃過政教主任的火眼金睛（我總懷疑主任就算看到也會放了他）。當蘇昊像舉着奧運聖火似的舉着冰激淩進來時，我忍不住像周圍人一樣笑得燦爛，心中最後一絲陰霾也不複存在，像過去每一次那樣開心起來。一年多來，只要我不開心，蘇昊就會去買冰激淩，四季未斷，而他的态度，從最初的驚異漸漸轉為習以為常。“謝謝蘇昊！”我伸手去接，可冰激淩卻被一臉陰沉的夏沐半路攔截。
“早飯吃了沒？”他問我，抓着冰激淩的手骨節青白。
“沒。”因為起太早所以沒吃。我有些莫名的看看他，把目光掃向剛才還笑得花似的蘇昊，有些詫異的看到平時冷靜的他左手已經緊緊攥成了拳頭。
“空腹吃冰激淩，你覺得行嗎？”夏沐開口，卻是質問蘇昊。
“洛嫱喜歡，與你無關吧。”蘇昊拳頭握得更緊，聲音平靜低沉。
“你到底的寵她，還是任她傷自己的胃？”夏沐聲音也依然平靜，但已泛起淡淡火藥味。
“夏沐同學，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按你的常識你的劇本發展。洛嫱今年，十、七、歲了。”蘇昊挂起一抹奇怪的笑容。
夏沐拿冰激淩的手指突然神經質的抽搐一下，他低頭看我，眼裏有濃郁到讀不懂的感情，“吃嗎？”看到我點點頭接過去狼吞虎咽，他擡擡嘴角，坐了下去，卻把視線投到窗外去了。
窗戶開着，我聽到蘇昊坐到後面，預備鈴響，看秋風玩弄夏沐額前的頭發，突然明确感到，不知為何，現在的夏沐，很難過。天真的有些涼了。
作者有話要說：愛光光，愛夏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