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花園沒有花

第2章 夏楊

看房約在周二，中間隔了四天，這天重慶大太陽，曬得人頭昏腦漲。陸川桓從輕軌站走到他和夏楊約定的那個地方，只覺得被悶出了一身的汗。

小區附近的便利店養了一只小土狗，繩子拉得很長就這麽拴在門邊，長得不算可愛，左眼邊上一圈黑毛，像是盜版的大熊貓。這會太熱，狗趴在門邊降溫，旁邊蹲着夏楊，他正在把冰棒掰碎了喂給它吃。一邊喂一邊揉它的頭：“我就說芒果味的最好吃吧。”

等夏楊發現的時候，陸川桓已經走到他面前了。他卻沒在第一時間站起來，只是下意識擡眼看他，這種動作和神态讓他看起來像一只不設防的小狗。

“等很久了吧。”陸川桓的目光落到夏楊的胸口處，他今天穿了一件款式略有不同的白襯衫，前口袋繡圖案，看着更像是校服。另一邊靠近肩膀處不知道是汗還是水，濕掉的衣服貼着皮膚，他那裏似乎有紋身，透出一點模模糊糊的印子來。

讓人聯想起小時候練字用的那種薄薄的臨摹紙，薄而脆，稍微用點力就會被扯碎。

“沒多久，我跟汪汪玩得很開心。”夏楊把最後一塊棒冰喂給它，這才站起來，“其實陸哥你要是有事，我們可以改時間的。”

“沒啥事啦，我就是去離了個婚。”陸川桓這話說得四平八穩，不知道的人以為他在說只是去買了個奶茶。

“要不要吃冰棒，店裏搞活動，買一送一。”夏楊沖他一笑，好像對離婚這兩個字司空見慣。

“有草莓味的嗎？”陸川桓紳士地推開了便利店的玻璃門。

于是兩個人一人一支冰棒，慢悠悠地走到了小區的西門。

“從這裏上去近點。”陸川桓輕車熟路地帶着他往裏走，“要是西門進呢，你就記得往上走四層，然後拐兩個彎就到了。”

這種老小區是連棟的，一進去簡直像走進了一個小型迷宮，加上重慶那忽上忽下的地形影響，走着走着突然出現一條馬路也不稀奇。樓與樓之間的空地，标配是一排送奶的櫃子，還有好幾張麻将桌。有個認識陸川桓的嬢嬢看見了他，一邊摸牌一邊招呼他：“小陸今天下班啷個辣麽早嘛。”

陸川桓走過去抓了把瓜子，嘿嘿笑了兩聲：“今天有點事嘛，就先回來了，嬢嬢今天手氣咋樣嘛？”

陸川桓跟這一桌的嬢嬢都很熟的樣子，熱絡地聊天的同時，還不忘塞了一把瓜子給夏楊。

夏楊就慢悠悠地磕着瓜子，他發現從這裏望出去，可以很輕易地看到長江，白天的長江遠看像靜止不動的影像，沉默在那裏。

陸川桓把這把瓜子嗑完，把掉在身上的屑給抖掉了，拍了下夏楊的肩膀：“走吧，就在那裏。”

陸川桓家在最裏面的那一棟，一層樓兩戶，門對門，陸川桓一邊開門一邊說：“從這個樓梯直接下去也行，下到底再穿過一條街就是你學校了，很近的。”

“那好近啊。”夏楊看起來挺滿意的。

“進來看看吧。”陸川桓領着他進去，“我讀書的時候和我爸住這裏的，我爸那時候很忙，沒時間照顧我，都是剛剛那些老鄰居關照我的。現在這裏是沒人住了，我爸現在跟寧茜阿姨一起搬到江北去了。”

夏楊一愣：“你爸再婚了嗎？”

“嗯是啊，寧茜阿姨對我也挺好的，其實我爸和她在我高中的時候就認識了，那時候我就跟他說，你不放心我我可以住宿的，不過家那麽近，也沒必要。”陸川桓說得很灑脫，“那時候他也挺辛苦的，為了我，兩邊跑，我讀大學之後就好了。”

夏楊點點頭，評價道：“你還看得挺開。”

說這話的時候夏楊的臉有點繃着，也沒什麽表情。

陸川桓打量他一眼，然後笑了：“你也挺會裝乖。”

夏楊臉上閃過一瞬間的陰霾，但很快就笑了，還是那種陸川桓在燒烤店就見過的人畜無害的笑容，唇角向上，眼角向下，弧度圓潤，看着單純可愛。

陸川桓不打算繼續揪着他不放，畢竟他和夏楊并不熟，他直覺父母的事情是夏楊的雷區，所以陸川桓當然繞開了，他又把重點放在了看房上：“這裏不是很大，我帶你轉轉，卧室是兩間，空的那間大一點，衛生間只有一個，得我們一起用了，除此之外就是廚房和客廳了，書房我自己在用，還有個房間不算太大，做個衣帽間可能比較合适，現在裏面就堆了點雜物。”

夏楊在那個空的卧室裏轉了一圈：“這裏還挺大，我可以加張書桌。”

“書房我也可以給你整理一下，分你一半好了。”陸川桓站在卧室門口看他，“我就一個人，過得比較糙，如果你住過來，最好還是互相了解一下生活習慣什麽的。”

夏楊又環顧了一圈，指了指上面那排櫃子：“這個好高啊。”

“以前用來放被子的，這個房子層高有點高，櫃子打完之後我們家就緊急買了個折疊梯子。”陸川桓想想就覺得有點好笑，“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有一天可以伸手就能打開這個櫃子，這樣我就比我爸高了。”

夏楊走過去，擡起手才發現這個櫃子真的高得離譜。陸川桓笑了下，他走過來，離夏楊很近，很輕松地伸手，把頂上的櫃子輕巧地打開了，然後露出了一點得意的神情：“你看，我是不是很高？”

夏楊這才注意到陸川桓比他高了有小半個頭，他們現在面對面站着，他平視的地方恰好是陸川桓的嘴唇。陸川桓有一張很英俊的臉，線條甚至有些銳利，所以他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距離感，但唯獨這個嘴唇看起來柔軟，起伏的弧度漂亮，讓人産生觸碰的願望。

夏楊自然地後退了半步，捧場道：“不愧是陸哥。”

陸川桓又把櫃子合起來，第一格櫃子下面挖空了一格，在進門的地方設計了一個放東西的臺面，陸川桓把手撐在側面的位置，因為他矮了點身子，所以這時候跟夏楊是平視的。

這是他第二次認真地看夏楊的眼睛，他是雙眼皮，眼睛很大，形狀偏圓潤，配上卧蠶，看着特別乖。陸川桓把臉往前湊了一點，很輕地笑了一下：“你又裝乖。”

夏楊無辜地看他。

“我工作日一般八點半出門，但經常加班，所以晚上經常會晚回來，而且喜歡熬夜。”陸川桓直起身，接着上上個話題說道，“我不會做飯，所以如果你需要，廚房就是你的了。”

“那陽臺呢？”夏楊有些熱切地問他。

那個陽臺面積不大不小，半開放式的，這種老小區位置不好的曬不到太陽，又沒統一的管理，所以很多人都沒有把陽臺完全封閉，放眼望去，這裏每個陽臺都像一幅個人色彩濃烈的畫。

陸川桓只記得陽臺除了挂衣服之外，就只有一盆長勢喜人得過分的吊蘭，挂在外面，已經長成了一片小型原始森林，于是他說：“随便的，你想用就也歸你。”

“我覺得你這裏很好。”夏楊發現在陽臺上可以看到長江，雖然只剩下被高樓遮掩過的小小一塊，“還是江景房呢。”

“這裏地段挺好的，交通也方便，你要是滿意就搬過來。”陸川桓把手放進褲兜，摸到了自己的煙盒，又說，“對了，我抽煙的，不是很兇，這個介意嗎？”

“沒關系的。”夏楊沖他一笑，“我會在陽臺養花，這個你介意嗎？”

陸川桓勾了勾唇角，他講話總有點漫不經心，但這句話卻說得認真：“那是我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