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花園沒有花

第1章 陸川桓

陸川桓下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他接了張睿的電話，懶懶散散地把領帶給扯開了：“剛剛下班嘛，馬上來咯。”

“我哪有你清閑啊，廣告狗，不加班才奇怪吧。”陸川桓聽起來心情挺好的樣子，但臉上卻沒什麽表情，“我又不喝酒，你們先吃，我過來二十分鐘嘛。”

九點鐘，對于重慶來說，只是夜晚的開端，何況如今已經入夏，黑夜不黑，看起來更像一塊碧藍的玻璃，把月亮模模糊糊地扣住了。

燒烤店永遠不缺生意，簡易的折疊木桌和廉價的塑料凳，擺在店外面，排布出一個座無虛席。陸川桓到的時候，鄰桌的一個小孩正好跳下凳子，十分靈活地繞過了他，又給自己那一桌加了一整把苞谷。

“陸哥，你太慢了。”張睿眼尖，先看到了他，伸長手臂沖他招手。

“這裏不好停車，我停在後面了，誰曉得這裏又修路，繞了一大圈。”陸川桓笑起來，他有一張相當英俊的臉，因為眉眼的深邃，不笑的時候會讓人覺得有些難以親近，他動作又總是有些懶懶的，說話的時候自帶一股子漫不經心，做表情也有些敷衍，會讓不熟悉他的人覺得他倨傲。

“給你介紹下，這是我表弟，夏楊，前些日子剛剛回國的。”張睿拉他坐下，指着他身邊的一個男人介紹道。

陸川桓看他一眼，放送了一個很親切的笑容：“我是你哥的老同學，我叫陸川桓。”

“對咯，以後有事也可以找陸哥。”張睿攬了一下夏楊的肩膀，“快，敬你陸哥一杯。”

陸川桓對夏楊的第一印象，就是覺得這個年輕人看起來有些腼腆。重慶的夏天悶熱，風夾帶着濕氣，撞到夏楊的鼻尖，悶出幾粒汗水，讓他看起來有些乖。

“可得了吧，別拿你弟當借口，想騙我喝酒。”陸川桓自顧自拿了一瓶椰汁開了，“今天說了不喝就不喝。”

東子就抱怨道：“難得聚聚，酒也不喝。”

“打工人，晚上回去還得改方案呢。”陸川桓拍了下東子的頭，閑閑地掃了眼桌子，又推了他一把，“給我加份包漿豆腐啊，你們這群人餓死鬼投胎，一點沒給我剩啊。”

“你再晚點來，就只剩骨頭給你啃。”張睿白了他一眼。

“對了，陸哥，我聽玲玲說你昨天又跟嫂子吵架了啊？”羅羅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是啊，都要離婚了，還要繼續吵架，真是有始有終。”陸川桓有些自嘲地笑笑，“也沒啥大事，之前協商好了讓她來照顧桐桐的，可她又覺得勉強，跟我說什麽照顧小孩太辛苦了。所以我就說那你不要，就給我，我雖然工作忙，但是總有辦法克服的，不會讓孩子成為你追求新生活路上的絆腳石的。”

桌上一下子靜了。

“都什麽表情，放心，桐桐不在家。”陸川桓捏了串烤苞谷，這種東西最平常，哪桌都會點，一顆一顆串起來，吃起來噴香，他慢悠悠地吃了一半，才繼續說，“林藝不就那暴脾氣，就跟我杠上了，然後就吵起來了，沒多大事。”

大家都知道林藝一直在鬧離婚這件事，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陸川桓也覺得無趣，拿起椰汁喝了一口，他面上木，他今年三十二歲，歲月堆砌出他什麽時候都能不動聲色的能力。

夏楊坐在他對面，穿一件短袖白襯衫，扣子解開兩顆，露出線條流暢的脖頸。他正在很認真地啃雞翅，腮幫子鼓起半邊，嘴角還沾了一點辣椒，那架勢，好像天塌下來也不會阻止他好好地吃完這一個雞翅。

兩個人對視了一下，夏楊有雙天生的笑眼，看起來可親，他看向他的眼睛幹淨，沒有好奇也沒有躲閃，夏楊這份不以為奇的寬容态度讓陸川桓也覺得輕松。

于是他往椅子後面一靠：“行了啊你們，林藝說過不下去了，她要離就離嘛，日子還不是得照樣過，我就是心疼自己女兒，才把話說重了。她就是覺得這些年過得不好，才拿桐桐出來說嘴，真沒多大事，桐桐也是她女兒。”

“林藝那脾氣，我們都知道的，那時候覺得你倆一路走來不容易所以才勸和不勸分的嘛。”張睿拍拍他肩膀，“現在既然已經決定好要離，我們也不會瞎勸的，知道你自己能處理好的。”

“那就行了，今天這頓我請了。”陸川桓舉杯，“以椰汁代酒，也算慶祝我回歸單身。”

他态度漫不經心的，好像是真的不在乎。

為了轉移話題，羅羅就說起自己這幾天看房子的事情：“真是太麻煩了，總覺得我的中介不靠譜。”

“确實啊。”張睿點頭，然後轉向夏楊，“說起來，楊楊也在找房子吧。”

“嗯是啊，老住在我媽那裏也不方便，我想趕緊搬出來，但總沒找到合适的。”夏楊拿着張紙巾在慢條斯理地擦嘴巴，“雖然叔叔對我也很好，但總不好意思老是麻煩他們。”

東子就問他：“工作定好了嗎？在哪裏啊。”

“定好了，在D大。”夏楊回答。

“你幾歲啊？”陸川桓一愣。

“他二十六歲，我弟弟從小就聰明，跳級的。”張睿沖陸川桓挑眉，“二十歲就大學畢業了。”

“他看起來也太顯小了。”陸川桓笑笑，“你說他二十出頭我都信。”

“說起來陸哥你現在住的地方不就在D大邊上嗎？”羅羅說。

“對哦。”張睿也記起來了，“也在我們高中邊上啊，我記得那時候陸哥每天都睡懶覺，然後踩點來教室，搞得我好羨慕的嘛。”

“這不是現在的房子給林藝了，我就搬回去了。”陸川桓說，“那邊很久沒人住了，收拾了好久，不過還算方便，離公司也近。”

夏楊就擡頭看他。

“你就一個人住？那不如讓小楊陪你啊。”東子熱絡地說。

“可以是可以，反正有空房間。”陸川桓點煙的手一頓，他也看夏楊，“不過那是老小區，連電梯都沒有的。”

張睿夾黃瓜的手停在空中，他看了眼陸川桓，一臉欲言又止。

“這個我倒是不介意，那陸哥什麽時候有空，讓我去看看房吧。”夏楊笑起來，看着很乖。

兩個人就互加了微信好友。

“菜沒了，再去拿點。”張睿站起來，然後又拉了一把陸川桓，“你別坐着了，跟我一起去。”

陸川桓把一顆花菜扔進嘴巴裏，才慢吞吞地站起來。

兩個人站在冰櫃前，陸川桓彎腰拿東西，沒看張睿，說：“怎麽了？有話要跟我說？”

“我弟弟吧，他哪裏都很好的，但是有一點我覺得你應該知道。”張睿看起來有些憂愁，“他那個性向……”

“咋了，喜歡男人啊。”陸川桓又往框子裏扔了兩串雞翅，“睿哥，都二十一世紀了诶。”

“還是你怕我魅力太大，會讓你弟弟愛上我啊。”陸川桓彎起眼睛，吊兒郎當地沖張睿眨了眨眼。

張睿一臉無語地看他：“不是這個意思，我怕你會介意。”

“靠啊，我介意什麽。”陸川桓一臉看傻子那樣的表情。

“雖說現在開放了，但總有人不理解的嘛，楊楊這個人，你別看他看起來這麽乖，其實很犟的，他跟家裏出櫃的時候，我大爸氣壞了，都把他打進醫院了。”張睿皺着眉。

“鬧了這麽一出，楊楊過年都不回來，雖說他一直在國外也不方便，但其實就是死犟死犟的。他說我大爸要是不接受，他也沒必要做他的兒子。”

陸川桓聽了這話，又往框子裏扔了串雞翅：“剛剛聽你和他說話那意思，他爸媽離婚了啊。”

張睿點點頭：“其實挺早就離的，但一直沒跟他說。”

陸川桓一臉嫌棄：“不會是什麽不想影響小孩讀書所以一直不說這種傻逼理由吧？”

張睿尴尬地咳嗽了一聲：“他從小就聰明，上大學的時候還沒成年呢，所以就一直瞞着他，我大爸一直在廣東做生意，本來一年也見不到幾次。”

“說起來，楊楊出櫃的那天好像就是他知道他爸媽其實早就離婚之後沒幾天。”張睿一拍大腿，“這麽一想怎麽感覺他是故意的呢。”

陸川桓損了他一句：“睿哥，你這個反射弧長得都能繞地球跑三圈了。夏楊沒準早就看出來了，等個坦白等這麽久，他那時候都多大了，別當小孩什麽都不知道。”

“桐桐就是啊，哎，她那天過來跟我說，爸爸，離婚也沒關系的，我想讓你開心。”陸川桓少見地流露出一點頹敗的表情來，“你說連一個九歲的小孩都懂，他不懂嗎？”

張睿拍了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後說：“那你不介意就好了。”

“回去吧。”陸川桓拿好了菜把框子送給老板，指了指外面，“那邊那桌加菜。”

加的菜端上來的時候，東子伸手就去拿雞翅，被陸川桓一巴掌打開了：“我拿給夏楊的，你要吃自己加。”

“靠，陸哥你可真夠偏心的。”東子委委屈屈地縮回手，“我愛吃鴨腸你怎麽不給我拿。”

“你長得有他可愛嗎？”陸川桓聳肩，閑閑地往後一靠。

“說起來，小楊有對象嗎？讓東哥給你介紹啊。”東子這人熱情得很，拉着夏楊開始左看右看。

“自己還單身呢，多給你自己介紹吧。”陸川桓笑他一句，完了還自嘲，“你看我，還是失敗的教訓呢。”

“行了行了，吃菜喝酒，難得大家都在。”張睿舉杯，把話題岔開了。

重慶的夜晚的風情總是濃縮在這樣的小桌之上，好友幾人，一次性塑料杯裝滿啤酒，天南海北地聊着天，到後半夜，杯盤狼藉，盡興而歸。

--------------------

暫時更二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