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第二日清晨林昭上了一條去豐縣的船, 中午就到了。
豐縣與其說是一個縣城,不如說是一個村鎮,人口不超過一千戶, 特産布绺和彩色面片。
林昭踏上這片地方, 就發現身邊家家戶戶都在編織布绺,門口晾曬扭成蝴蝶形狀的面片,紅的綠的黃的,五顏六色。
頗安居樂業,一派祥和。
帶着青頭, 找了路邊一家面片攤,要了兩碗帶蔥花紫菜的彩色面片湯, 一邊吃着爽口的面片湯一邊觀察到豐縣采買布绺的外來人員。
但這會, 無論是本地人還是外地人都在吃午飯,根本瞧不出來哪個有可能是私鹽販子。
他只好默默記着附近攤位上和他們一樣正在吃午飯,看上去比較像是外來人的面孔。其實本地人和初次外來的人還算好區分, 比如他和青頭, 在一衆人中就陌生得顯眼, 再比如旁邊那桌同樣邊吃邊打量周圍環境的, 本地人不會這樣瞧。
但私鹽販子顯然不可能是初次來, 而且林昭并不知道他們多久會到豐縣買一批布绺。
唯有借着買大批布绺的理由找這裏的裏正, 看看能不能從他那試探到什麽。
多次且大批量買布绺的話, 這裏的本地人肯定有印象。
“喂!和尚!”
一個粗粝刺耳的挑釁聲響起, 林昭和青頭轉過頭循聲望去。
“你一個和尚還吃葷呢!”
林昭看看自己碗裏的蔥花、紫菜、以及面片, 請問哪裏看見葷菜了?這人是故意找茬的吧?
“老子最看不慣你們這些表面上吃齋念佛, 拿着鄉民們供奉的香火錢背地裏喝酒吃肉的!”明明和他一樣的出身, 卻靠着光明正大的行騙過上被人尊敬的好日子。
他的聲音裏帶着不忿, 以及嫉恨。
林昭瞅瞅他手裏的幹餅, 再瞅瞅他穿的衣服,四十歲的中年男人,除了滿身的流裏流氣和油膩,什麽也沒有。
他懂了,自己這是招人紅眼病犯了。
他拍了拍對面青頭的手背,眼神給了個示意,“不要理他,咱們這次出來有其他大事,不要橫生枝節。”
吃完飯林昭和青頭走上一條小道,就感覺有人在背後偷偷摸摸跟着。
“有人跟着我們。”
“啊!”
“噓,別出聲。”
林昭低頭湊近青頭耳邊說,“待會你按我說的……”
兩人到了一個巷子口。
“老大,你說的能成嗎?這要是被抓着了……”
“怕什麽!膽小的鳥搶不到吃的,那人有路子,只要能跟他搭上話,這錢還不跟水一樣呼啦啦地來!”
“那他到底什麽時候來啊?”
“就這幾天了,耐心等待着,他一定還會來買布绺,上次的貨出了點意外,他肯定還會再出一次貨。。”
“可……這販賣私鹽——”“噓!不要說這個詞!你小子小心謹慎點!”林昭拍了一下青頭的腦袋。
另一邊,緊貼着牆豎起耳朵的中年男人額頭驚出了一頭汗,原來是販賣私鹽,原來如此!他擦了下額頭的汗,眼珠子轉了一圈,想到什麽,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微笑。
待輕微的腳步聲離去,青頭有些擔憂地問。
“住持,萬一他跑去告官府,不就麻煩了。”
“不會的,他需要錢,哪能讓這條金魚從自己手裏溜走。”他之前在面攤故意将聲音放低但又不至于中年男人聽不見的地步,又故意透露幾個關鍵詞,顯得神秘又引人探究,就是為了引他上鈎。
像中年男人這樣不得志又沒錢的人一定會想知道他們在謀劃什麽賺錢的路子。
林昭猜的沒錯,中年男子叫錢老六,他因為賭博如今家産都變賣光了,比起舉報林昭,他更願意分一碗羹。
“有了他,就相當于多了一個眼睛。而且這樣的人往往暗地裏的路子最多,最懂怎麽和那些人打交道,你這幾天盯着他,我去找裏正。”
之後幾天青頭都盯着錢老六,發現他非常積極地四處打聽近些時日買布绺的人,還借錢請了幾個地痞混混吃飯。
某日中午青頭看見他非常高興地從一家小飯館走了出來,嘴裏哼着小曲,好似獲得了什麽令人開心的情報。
果然過了一日,錢老六偷摸到一個大院子門外等。
這個大院是好幾家合資做起來的專門生産布绺的工坊,算是豐縣布绺出貨最大的幾家之一。
與此同時,林昭也從裏正那鎖定了這戶院子。
找到躲在草叢裏的青頭拍了下他的肩膀,青頭被林昭吓了一跳,又指了指院子,低聲告訴林昭錢老六已經跟着一個刀疤男人進去了。
果然沒多久就見兩人走了出來。
刀疤男子跟錢老六說了幾句什麽,就率先往一條小道上走去。錢老六在原地站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頓時露出一臉喜色跟了上去。
林昭和青頭也小心遠遠跟着,因為怕被前面的人察覺,他們不敢靠的太近,結果沒想到還跟丢了。
一個半山坡後。
刀疤男人出其不意地将中年男子撲倒,将他胳膊反折,用膝蓋死死壓着他的背。
“誰派你來的?”他陰狠低沉地發問。
“哎呦呦!輕點,沒人派我來。大哥,兄弟,大俠,我就是敬仰你,想跟着你混點肉吃。”
刀疤男人壓制中年男子的動靜以及中年男子的叫喚聲傳到半山坡後面,落入了準備離開的林昭和青頭的耳朵裏。
兩人又悄悄潛伏到草叢裏。
“你從哪聽說的?”刀疤男人懷疑是那個搬運工走漏了消息。
“我是從一個兄弟那聽說了些事,所以……大哥,你相信我,我不是來壞你事的。”
刀疤男人聞言眼裏閃過一道暗芒,果然是那個搬運工說出去的。
他思索了一會,将錢老六放開。“行,暫且信你的。只是……能不能幹,得見了大當家的才知道。”
“好好好!謝謝大哥提攜引見!小弟記着大哥的恩情,将來一定回報大哥!”
刀疤男人露出一個笑容,鼻子裏同時哼了一聲。“跟我走吧。”
刀疤男人來到河邊,帶着錢老六上了一個竹筏,撐起竹篙劃着水走了。
“住持,咱們現在怎麽辦?”兩人站在站在岸邊看着他們背影遠去,青頭擔憂地問。
最關鍵的時候,眼看着他們就要前往鹽礦據點,難道又要跟丢了嗎?
“沒事,追的上。”林昭淡定道,回到一開始的渡口,找了個同樣劃竹筏撈魚的老爺爺,給了他一兩銀子。
刀疤男人是從豐縣小河道走的,之所以劃的竹筏,他估計之後去的地方會很偏僻,河道還會越來越窄。
老爺爺是豐縣本地人,又劃了大半輩子的船,對周圍河流支系一清二楚,林昭一說東邊往南的小河道他就知道了。
竹筏帶着兩人漂過一段狹小的河道,岸邊茂密的草将水面遮地嚴嚴實實的,林昭小心撥開那些向他拂來的鋒利割人的葉片,終于再次看到刀疤和錢老六的身影。
他們的竹筏停在一處河灘,兩人跳上岸,往一處草叢茂盛且陡峭的山道上去了。山道上的那些草長得比人還高,很快就将他們的身形再次隐去。
林昭和青頭緊随其後跳上岸,也跟着鑽入草叢消失不見。
等眼前影影綽綽,讓人頭暈的野草退去,再次看到裸露的空間時,林昭發現他們已經來到鹽礦據點入口。
刀疤男人已經帶着錢老六走進攔馬棘,往裏面去了。
入口還有四五個壯漢把守,在他們的眼睛掃視過來前,林昭及時拉住青頭重新隐沒在草叢裏,堪堪躲過被發現的危機。
就是這裏了。林昭心裏無比清晰确定,然後讓青頭原路返回,去通知知州大人多帶些人馬來。
“那住持你呢?”
“我在這蹲守,以防有什麽變故。”
瞥見青頭臉上的猶豫擔心,他催促了一把,“快去!別耽誤時間。”青頭只好埋頭趕路下山。
另一邊,被刀疤帶到大當家面前的錢老六一到地方就被按下了,刀疤眼神示意左右将人按死,對大當家道:
“這人和那個逃走的搬運工認識,很有可能知道那個搬運工躲在哪裏。”
“害我丢了貨,還引起官府的注意,這個茍三真是好樣的!”大當家想起那個搬運工就咬牙切齒。
“我、我不知道啊!我根本不認識什麽搬運工茍三,”錢老六一聽事情不對,立馬喊冤。
他此刻已經意識到這個刀疤是故意騙自己來的,目的就是為了知道那個搬運工的下落。
他們以為他認識那個人!這些亡命之徒為了秘密不被暴露,可什麽毒辣手段都使得出來啊。
一想到自己就要被嚴刑拷打,錢老六立馬倒豆子似地将怎麽遇到林昭他們然後偷聽的事全說了出來。
大當家皺眉沉吟了一會,他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多年,知道這個膽小的錢老六不可能說謊,心中頓時狠狠一跳,一種莫名不詳的不安感從心底慢慢湧上來。
“刀疤,你上來的時候尾巴掃幹淨沒?”
刀疤心中也是一驚,他這次專門盯着錢老六,怕他半路跑了,沒有怎麽注意後邊。
“我這就去!”
“你呀,做事還是不謹慎。吩咐下去,加緊守衛巡視,見到陌生面孔別留活口。”
地上的錢老六聞言臉色都白了,心知自己這次可能就要栽了,別說謀大錢,有沒有命離開這裏都不好說。
刀疤離開前狠狠踹了錢老六一腳将他踹翻倒地,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被人跟上,刀疤心中就滿是戾氣。
他臉上布滿陰雲,帶着兩個人順着上來的山道一路搜尋,連周圍的草叢也不放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