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瓜皮帽毛黥大手“啪”一下蓋在櫃臺上, 震得臺面抖了三抖。
“掌櫃的我可跟你說,你這紙要收了只能砸手裏,放倉庫發黴發爛!打死我也不用!”
掌櫃被他一雙突大的眼球瞪得瑟縮了下腦袋。
本來對新商品是有幾分見獵心喜的, 但見這橫人惡聲惡氣的, 心裏有些犯慫。
又暗自度量,若草紙真要那麽好賣自己後面再進貨也不晚。
瞬息間這心思就轉了好幾轉,掌櫃朝林昭他們聳聳肩,露出無奈的笑,做出請的手勢。
林昭冷眼旁觀, 早就看透他眉宇間的心思。也不多加辯論,直接讓慧通和不色将兩箱草紙挑走。
瓜皮帽見狀, 鼻腔得意地哼了一聲, 能找和尚不痛快就是他最舒心的事。
得意地将手伸進籠子去撓紅毛鹦鹉的尖喙,忘記了自家這個扁毛畜生有時候脾氣并不好這一回事,粗大尖利的鳥嘴直接在他粗糙指腹上啄出一個血洞。
“哎呦!你這個該死的畜生!”毛黥氣得打開籠子門, 誓要将這倔鹦鹉抓手裏好好教訓一通。
鹦鹉也學着反嘴罵他“畜生!畜生!”。
還猛烈地撲閃着翅膀, 躲過襲來的手, 爪子更是亂中狠狠抓幾下毛黥的手背, 沒幾下就将他的手抓出道道血痕。
林昭幾人跨出門, 就見紅毛鹦鹉飛過頭頂。
毛黥氣急敗壞地追上街墜在後頭, “回來!你給我回來!”
“噠噠噠——”一輛馬車與他擦肩而過, 在街邊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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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着從上面跳下一個林昭熟悉的面孔。是七小姐。
七小姐一轉身就看見店門口站着的, 與簡陋街景格格不入的三人。白得發光的僧衣在中間, 左右是一笑一兇兩張面孔。
“住持, 好久不見您了!”她笑吟吟得走過來, 行動間落落大方, 生意場上的順風順水讓她眉宇間的陰戾消失了。
“你是越來越有大東家的風範了。”林昭打趣。
七小姐臉頰瞬間飛上雲霞, “這不是跟您合作嘛,我心裏有底氣。”
“對了!您到縣城來是?”她看向兩個箱子。
“自制了一些草紙,想找家門店寄賣。”
七小姐上前打開箱子,取出一疊草紙細細查看,嫣然一笑。
“何必您親自來,有什麽事托人跟我說一聲,我的經商手段您還信不過不成?只要是您手裏頭出來的東西,我全包了!”
不似之前在內宅時的內斂,生意場上的磨練,讓七小姐說話越來越豪氣灑脫了。
“是貧僧迷障了。你要忙的過來,這兩箱便擡走吧。”
“那成!”答得幹脆利落。
七小姐如一陣突來的風,剛刮回許縣,又卷着兩箱草紙走了,帶着勢必要殺出草紙經銷渠道的決心。
半個月後,她托人帶回來要一千斤草紙的口信,還有三張一千兩的銀票。
這筆訂單着實大,林昭覺得就寺中人手根本忙不過來,便打算外包出去。
其實外包這個想法,在他看見草紙配方時就有了。寺廟修葺多受惠周邊鄉民,他一直想搞一個能給鄉民帶來創收的産業。
只是經過考察沒發現什麽用處特別廣泛的經濟作物。除了各類樹木特別多。
如果許縣能成為一個草紙産業基地,為全國各地的百姓提供草紙供應,那這裏的鄉民生活水平也能上一個階梯。
這個時候的人們,上完廁所都靠竹籌,有錢一點的竹籌就用玉的,或者幹脆讓下人們備好熱水,洗滌幹淨,再用帕子擦幹。
因為特別麻煩,所以這些講究一點的人在外面都會盡量避免少吃食,或者在家中如完廁再出門。
當初林昭知道後還會想着,不能拿紙擦嗎?當然不能。
這裏只有用來書寫的宣紙,且這裏的人們十分敬重愛惜紙張,所有書墨過的紙張都要保存好或放進惜字爐焚燒。
是以,草紙雖然發黃粗糙,但已經是非常好的衛生紙代替品了。
外包加工草紙的工坊,林昭首選了落水村合作。
這裏是河水下游,加工草紙不會污染水源,且落水村是幾個村落中最貧窮的。
村落裏的壯勞力多去外面碼頭幹苦力,掙幾個錢,家中婦女除了要照顧家裏大大小小的事,還要下地幹活。
林昭找到村長說這事的時候,村長一臉不可置信。
要在他們落水村建什麽草紙加工坊?還要在村裏招人手,每月給三百文的工錢?有這麽好的事?
“那有什麽要求麽?”
“要一塊靠河的空地,取水方便,還要建幾個大的竈臺。到時候我會讓寺中的人來教。”
油桐頭腦聰慧,幾乎看一遍再上手一遍就會了,長眉大師也是擅長工造的,有他們兩個帶頭,草紙加工坊很快就能建成運作了。
又帶村長到寺廟讓他看了一遍制作流程,還将七小姐送回來的訂單契書交與他查看。
等确定村民都同意,便會請裏正一起來立契書作證。
村長發現這事可以運作起來,便敲鑼打鼓號召村民,宣布這件事情。
“男女老少不限嗎?”底下的人群中有人發問。
“不限!當然啦,這個十歲以下的和五十歲以上的就不要來了,小娃娃和手上沒勁的老人家就在家中歇着就行了,沒得來了給人添麻煩!這可是事關我們村的正經事,你們別玩鬧裹亂啊!”
村民爆發一陣哄笑,都笑稱自己腦子沒問題可不敢這樣的傻事。
如此便讓每人都登記了姓名,确定人數後,村長當即就找到林昭和裏正,簽訂契書。
将草紙加工坊的事全丢給油桐和長眉大師後,林昭嘗試着根據設計圖自己複原一個□□出來。
他對這冷兵器裏的“木倉”十分好奇。
然而他的動手能力着實差,折騰了許久也沒折騰出個結果。
正對着一堆木頭屑沮喪地發呆呢,窗子被三長兩短地敲響了。
打開窗子一看,放了個盒子,林昭拿進來,放在桌面打開。
居然是他心心念念的□□!林昭欣喜若狂,拿着看了好半晌,才發現盒子裏還有一封密函。
“愛卿,朕……”
前面是一大堆肉麻的話,林昭直接跳過,來到末尾,
“第一批□□已經制成,特讓人送一把給愛卿防身之用。”
于是好幾天林昭都興致勃勃地跑到密林裏玩□□。
“咻,噗嗤!”□□射入樹幹,三百步的射程能沒入樹幹半寸有餘,殺傷力威力還行。
玩了幾天後,林昭過足瘾,終于想起要到落水村關心草紙生産基地的進度了。
只見靠河不遠處的廣闊空地上,搭起了好幾個棚子,棚下面有兩個大的漿水池。有五個大竈,每個大竈上面是兩口大鍋,裏面正熬煮着什麽東西,正冒着白色的水汽。
另一邊油布棚下是密集的竹竿架子,此時上面晾着一張張寬而長的黃色紙張。
還有最靠河岸的地方,十幾個肌肉健壯的村民正反複捶打着構樹皮。
聽聞現在草紙已經在縣城風靡了,之前那個雜貨鋪掌櫃發現落水村的草紙根本不能進大批量貨,他們直接在村門口自家賣。
草紙這東西跟別的又不一樣,耐儲存久放,好多人家都是直接買一整年的,甚至為了量大便宜的優惠,約着鄰居親戚一起合買。
他這時才後悔不跌,悔得直拍大腿,恨自己沒有發大財的命。他老婆知道後,更是擰着他的耳朵罵。
無獨有偶。
縣城東邊一戶一進小院,毛黥因為昨天吃了涼菜正在茅廁裏拉稀呢。
等蹲到雙腿虛軟發顫,他伸手去摸竹籌,卻摸到了像紙一樣觸感的東西。
他擡頭望去,發現是一疊整齊的紙張,正想罵敗家娘們把竹籌放哪去了,忽然覺得哪裏好像有點不對。
一道電光從他腦海裏閃過,面色蒼白皺着眉頭的毛黥這才想起,之前自己在哪見過這發黃粗糙的紙。
是在哪兒?
記憶從給他帶來疼痛後飛走的紅毛鹦鹉那回籠,然後開始倒放。
片刻後,他蒼白的面色變得青黑。
“打死也不用!”
當初擲地有聲的誓言猶言在耳,蹲在只有蒼蠅和臭味圍繞的茅廁,他還是感覺到臉一陣陣地疼,好像被人扇了無數個巴掌。
伸出去的手就好像扔出去的尊嚴,可要是不扔出去,自己可能就要因為蹲不住直接掉糞坑裏了。
沒多久,小院最左邊的一個簡陋小屋子,一個腳步虛浮的中年男子顫顫巍巍的從一堵牆後面出來。他臉色十分難看,活像有人逼他吃了什麽不該吃的。
他走到堂中,對着正在處理針線的妻子道:“以後不要再買那草紙回來了!那都是臭和尚搞出來賣的!”
妻子驚愕,“可是那些都是從落水村買回來的,跟和尚有什麽關系?”而且她和鄰居一起合着買了一整年的,不讓用不是浪費了麽?
“我說不許買就是不許買!沒有草紙你還不拉屎啦!”
他這憤怒到粗魯的話一出,妻子不好再說什麽了。
她心中嘆氣,自家丈夫是因為公公以前信了和尚搞的長生庫幾乎敗盡了家産,從富庶之家一夜之間變成近乎流落街頭的乞丐,這才萬分憎惡和尚。
不好為了一點小事傷了和丈夫的感情,妻子只好答應了。
只是用過一次草紙,到底不願再用那竹籌,只好私底下偷偷用,以至于每每上廁所都跟做賊一樣提心吊膽。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