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安宜郡主臉上的血色慢慢退去, 呼吸也變得困難,呼氣多吸氣少。
衆人面色青白,想動卻又不敢觸碰, 生怕自己的力氣一不小心就加劇摧毀安宜郡主此時脆弱到岌岌可危的生命。
将養了大半年, 安宜郡主身體才堪堪恢複健康,齊凇和安小侯爺也跪了大半年,家中長輩頂着長公主和驸馬的怒火又是賠禮又是道歉,勒令他們從此不要在安宜郡主面前出現,才沒有害得全家跟着一起搭進去。
然而, 齊凇和安小侯爺的事故似乎只是個開始,之後發生的事更是震驚轟動了整個京都。
窩在宅府裏修養了許久, 安宜郡主一接到小姐妹的邀約就來了。
帝師歐陽太傅之女舉辦的重陽節賞菊詩會, 因本朝風氣開放,詩會上男女穿梭,并無分男女兩席, 而是彙聚一處。
大家見到久未露面的安宜郡主, 紛紛來跟她敘舊打招呼, 安宜郡主憋了許久, 見熱鬧也開心。
因為是詩會, 期間大家都提筆賦詩, 選出前三名。
安宜郡主不擅長詩, 便以畫來彌補, 她畫的菊花形意俱全, 大家都紛紛稱贊。
小姐妹在一旁打趣, 安宜郡主跟她調笑幾句, 忽覺有一道視線黏在自己身上, 她轉頭去巡視, 卻沒找到視線主人。
暗自搖頭,覺得自己太久沒出門,神經都變得敏感起來。
然而待到衆人移步去湖亭時,她又感覺那道視線黏在身上。
這種芒刺在背的感覺一直久久不去,去找又找不到,心情不适,安宜郡主便提前離開了。
夜間入睡時,半夢半醒間她察覺到好像有什麽靠近,窗戶被輕敲而後打開……
第二天醒來果然發現窗臺上有一束花和一張對折合上的紙,安宜郡主打開——上面的畫正是她昨天在宴席上作畫時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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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緊抿雙唇,看來昨天并不是錯覺,而是真有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窺視着她。
長公主之女的閨房被不知底細的人靠近,這是一件大事。
安宜郡主召來侍女審問,又将此事告知父母,長公主和驸馬立即加緊了府內的防衛。
然而沒有用處,又是一個早晨,安宜郡主又收到一束花和一副描摹了她制作胭脂模樣的畫。
好似安宜郡主每日做了什麽對方都了如指掌,這種時時被人窺視的感覺猶如附骨之疽讓人實在難受。
然而更過分的事情開始發生了,似乎拿捏住他們無計可施,對方開始得寸進尺了。
安宜郡主一些貼身物件慢慢丢失。
房中,長公主對着驸馬嘆氣:“安宜今年怎的如此不順,才剛養好傷又發生這種事,到底是惹了哪路神仙!”
“唉,”驸馬也嘆了一口氣,“多事之秋,不如請個高人來看看?”
長公主沉吟半晌點頭同意,“我去問問看。”
然後又叮囑安宜郡主近日不要出府,為保平安,就在家中作畫消遣一些時間。
安宜郡主只好每日在府中和侍女彈琴做些游戲打發時間,這日她上了府中最高的一座閣樓,想把臨街街景畫下來。
侍衛們就在樓下守衛,侍女也貼身緊跟。
然而還是出事了。
安宜郡主突然昏迷了過去,人事不知。一開始侍女們只以為郡主是困了便歪在美人榻上睡,直到大侍女怕閣樓風太大公主着涼上前去叫,卻怎麽也叫不醒郡主。
長公主得知消息立馬趕來,并讓人進宮請了禦醫,卻診不出什麽問題,安宜郡主只是睡着了,她安靜的睡顏好像在告訴大家她沒事,但哪有人一睡睡上四五天還不醒呢?
長公主和驸馬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到處找各種高人神婆巫師。
另一邊,安宜郡主醒來。
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在一個小草人裏,她吃驚地動動小手小腳,懷疑自己是在夢中。
再四顧張望一圈,這裏好像是一個工具房。
靠牆的幾個架子擺放着各種工具雜物,正中間是一張茶幾和幾個蒲團,上面也随手擺着些工具,似乎不久之前有人在那伏案工作過。
而她腳下這塊地方也是個架子,周圍兩邊還有幾個類似的草人和彩漆陶俑。
她疑心這是個夢的念頭開始動搖了,這個夢簡直太真實,連投進窗子光線裏飛舞的塵埃都這麽生動仔細。
她怎麽會到這個地方,在這個小草人裏面?是離魂了嗎?難道是那個每天窺視她的人搞的鬼?
安宜郡主如此推測,竟也推出了事實真相。
她觀察了一下自身的處境,房中沒有那個人在。
也不知道被什麽事情拖住了,正是個好機會。
趁他還沒有過來,得趕緊逃出去。
動動腳,小草人也動動腳,安宜郡主爬起身,小草人就在架子上爬起來。
在小草人的軀殼裏面,安宜郡主扶着旁邊的木板,望向地面,猶如站在萬丈高的懸崖俯瞰深淵。
安宜郡主倒吸了口涼氣,這樣高的地方,自己要怎麽下去。
整個屋子在如今巴掌大的她面前宛如巨大的狩獵場,需要萬分小心,才能不摔個粉身碎骨。
話說回來,現在她這副身體摔了還會有問題嗎?
時間一點點在流逝,不能再這麽猶豫下去,必須得争分奪秒。
那個人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回來。
想到那個人可能就在靠近這間屋子的路上,咬咬牙,安宜郡主下定決心,攀住置物架夾角的支柱,雙手雙腳挂住,慢慢往下蹭。
好在稻草人的身體比較粗糙,能更好地抱住,只要不往下看那令人眩暈的高度,一點一點往下挪就一定能到達地面。
對,就這樣。
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克服恐懼,安宜郡主終于有驚無險落到地面。
她長舒一口氣,朝着緊閉的門口跑去,來到高高的門檻前被攔住了,仰頭目測高度,安宜郡主巡視着整間屋子,眼睛落在茶幾下面。
蒲團旁邊放着一個火柴盒,是主人點燃蠟燭後,随手擱置在那的。
費了點力氣,将火柴盒推過來,安宜郡主踩在上面踮起腳,終于攀住門檻,就要爬出去時,外面傳來了漸行漸近的腳步聲。
她倒吸一口氣,這個時候爬出去恐怕會直接撞上,走廊上又沒有什麽可以遮擋的,簡直一覽無餘,她這個小小草人介時哪還跑得過,輕輕松松就被人捏在手心。
危機時刻,安宜郡主靈機一動。
——
來人一開始還從容的步伐,踏進院落,臨近房間時越急促匆忙。
他一把推開房門,長腿一邁跨過門檻,徑直來到置物架前,眼睛在幾個小草人身上來回搜尋。
奇怪?
明明鏡面閃爍着紅光,提示已經将安宜郡主的魂魄牽來了,為什麽這幾個草人沒有反應。
不對。
來人細細數了一下草人,嘴角挑起一抹顯得有些詭谲癫狂的弧度。
少了一個。
在屋內巡視一圈,視線落到門檻邊上的火柴盒,男子眼睛微微眯起。
他嘴角上揚的弧度更大了,與上半張臉如古井般幽深死寂的雙眸宛如兩部分,一個人臉上出現了兩副截然不同的面孔,一個壓抑一個張狂,癫狂之色愈加明顯。
跑不遠的。
她跑不遠的。
從他發現紅光閃爍到趕過來的時間,她一定還在這個院子裏。
小可愛,小可愛,讓我來看看你躲在哪兒?要藏好哦。
獵人慢悠悠地在庭院踱步,尋找那不知躲在何處的獵物,因為确信全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他很享受這種貓捉老鼠的游戲。
然而一刻鐘後。
“在哪兒?她在哪兒!不可能逃出去的。不可能!”來人癫狂的神色染上了怒意。
他氣急敗壞地回到房間,袖手跪坐在蒲團上,掏出袖子裏的小鏡子。
那是一個比巴掌還小的銅鏡,來人默念口訣,黃銅色的鏡面慢慢顯現出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身影。
男子陰郁如水的神色立馬如煙消雲散,重新恢複一開始那有些癫狂的神色。
他慢慢踱步,腳步聲好似故意一般,一步一步踏在隐藏暗處之人鼓點般的心跳上。
“找到你了。”
他一把揪住門板後面的小草人,不顧她的掙紮,掐住脖頸,拿了一枚針将小草人穿過它的胸膛釘在茶幾上。
那枚針穿透的是草人的胸膛,安宜郡主卻也感覺胸口針紮般疼痛起來,冰涼的尖刃噗嗤穿透心髒。
“真不乖。”
似乎能透過小草人看見她痛苦的神情,男子臉上滿是癫狂的快意。
“我要懲罰你,然後把你放進那裏面,怎麽樣?”他指了指架子上一個瑪瑙制的不倒翁。
“沒有腳,你就跑不了了。”不倒翁被戳了一下,左右搖擺起來。
男子嗤嗤地笑。
笑完他又挂上陰郁的神色,就要動手兌現他說的話,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少爺,夫人請你過去。”門口的小厮彎腰垂首道。
男子聽到“夫人”兩字,臉色更陰沉了,背對着光線的臉上黑影籠罩,轉過身時卻又換上一副溫文內斂的面孔。
“知道了。”
他語氣聽上去安分得過于木讷老實,起身跟着小厮走,小厮低垂的臉上滿是不屑和鄙夷。
小草人被他攥在手裏,掩藏在寬大的袖袍下,安宜郡主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
在這樣令人窒息的情況下,她開始思考為什麽自己會暴露,明明一開始那火柴盒的确迷惑了這個人,讓他以為自己跑出去了,是什麽讓他一下子精準抓到躲藏在門板後的自己?
天知道剛長舒一口氣,以為逃過一劫,又被人突然厄住喉嚨的感受。
這人到底使得什麽鬼蜮之術,把自己囚在草人裏又能随時找到自己的行蹤?
思索着,很快就到了夫人那邊。
趁男子拱手敬禮的時候,安宜郡主偷偷瞄了一眼上首,想看看這位夫人是不是曾經在宴席上見過。
一路過來看見庭院花木構造,她就知道自己是在京都某個官員的府宅裏,如果能認出這位當家主母夫人,那她就能知道囚禁自己的男子的身份了。
男子敬禮後,垂手在一旁靜立,那名夫人根本沒理他,繼續和女兒說着家常閑話。
安宜郡主躺在袖子裏,将剛剛看到的面孔和腦海裏的一一對應,半晌,她終于想起這位夫人是誰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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