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愛像旋渦
往年在墓園拜祭過後，兩人都會在葉琳外婆生前住的房子裏住上一陣子，今年也不例外。
墓園距離目的地的距離不算遠，只有十幾公裏的路程。
“不用回公司嗎？你手頭上的工作不是還沒處理好？”葉琳也說不清楚自己問這句話的目的是什麽。
或許，是想從他努力圓謊的樣子裏，尋找他還在乎自己的證據。
又或許，是想看他滿嘴謊言的樣子，讓自己從心底對他産生無法逆轉的厭惡。
周澤川所謂的愛，像旋渦，将她拖入望不見光亮的海底深處，她一直試圖自救，就這麽一點點，一步步，慢慢抽離……
“不用回公司。”周澤川握着方向盤的手下意識收緊了一點，他拿餘光掃了眼葉琳，然後才繼續說：“昨晚加了會兒班，今天就剩下點收尾工作，我交給鄧迪去處理了。”
然而他話音剛落，就有一通電話打進來，他通過藍牙耳機接完這通電話後，臉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這回是真有事要處理了。
“阿琳，”周澤川滿臉抱歉，“公司出了點事，我需要立刻趕回去，這幾天可能都沒辦法陪你。”
“工作要緊，我沒關系的。”葉琳收回視線，看着晃動的雨刷，也跟着輕輕搖頭，語氣裏既沒有失望也沒有氣惱。
周澤川看着如此善解人意的葉琳，抿了抿唇，也不再說什麽。
他握着方向盤加大油門，一路疾馳着停到房子自帶的小花園前，然後撐傘下車，繞到副駕駛座這邊，護着頭頂把葉琳送進家門才離開。
雨聲瀝瀝，葉琳注視着雨幕中他挺拔的背影，一時有些恍惚，正當她準備收回目光的時候，見周澤川忽然停下腳步，試探似的回頭看了一眼。
她眸光輕輕閃爍，視線與他在雨霧漫漫的半空相彙。他似乎很開心，回身匆匆朝她趕來，一只手拉遠撐開的傘，傾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吻，“我會盡快處理好公司的事，回來陪你。”
葉琳看着他帶笑的眸子，輕輕點頭，“嗯。”
周澤川嘴角笑意加深，這才心滿意足的轉身離開。
這一次葉琳一直等到黑色卡宴徹底消失在視野裏，才後退着把門帶上。
外婆的這棟房子，在他們結婚一年後，翻修成了帶花園與閣樓的二層小洋樓，使用起來更加便利，居住起來也更加舒适，但同時也一點兒都看不出兒時生活的痕跡。
因為不是什麽值得留戀的記憶，所以在房子翻修的時候，她沒有猶豫的全部掩蓋掉了。
三年前外婆去世，這房子大部分時候就都處于空置狀态，不過由于每個月家政公司都會定期派人來清掃，所以房子一直保持得很幹淨整潔。
只有閣樓的房門上了鎖，裏面收着許多她從小到大的一些東西，外婆從來不讓扔，說那些都是珍貴的回憶，但她很少打開那扇門。
因為她的童年不算快樂，回憶起來好像除了父母的争吵聲，就什麽也不剩下。
然後，初三那年的暑假，父母終于走到離婚的地步，那個時候，她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世界，終于安靜了。
父親離開時甚至吝啬回頭看她一眼，母親帶着她回到外婆家，從一開始的過年才能見上一面，到再婚後的徹底消失不見。
她并不覺得難過，因為在更早之前，她就已經學會忍受孤獨，至少還有外婆的愛是真實的，這世上比她更悲慘的人有許多許多。
所以沒關系，緊緊抓住那些真實的愛，她也能夠得到幸福。
葉琳口袋裏的手，握着車上帶下來的方形柱管，慢慢收緊，緊緊握牢，一點點，一寸寸，捏不碎——
她擡頭，發現蒙了霧的雙眼有眼淚在往下掉，喉嚨裏像堵了團棉花那麽難受，想要靠深呼吸調節，一開口卻成了哽咽。
是她抓得太緊，還是忍耐和妥協還不夠？她不想變得歇斯底裏，她不想重蹈父母婚姻的不幸，難道錯了嗎？
葉琳捂住臉，不再壓抑，任由鹹濕的淚水沾濕雙手，再從指縫漏出來，等哭夠了，發洩完了，就擦幹眼淚去睡一覺，醒來或許會發現，一切都過去了。
這一覺葉琳睡得很難受，潮濕黏膩的感覺幾乎将她吞沒，醒來才發現盜了一身冷汗。
時間不過才過去一個半小時，屋外的雨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停的。
葉琳摸了摸額頭，原本只是有點暈乎的腦袋，這會兒有些發漲，是感冒前的征兆。
大夏天感冒，真是夠稀罕的，她無聊的笑了笑，起身去燒開水，看着亮起的加熱燈，忽然想起這地方一年住不上兩回，抽屜裏沒有常備感冒沖劑。
好在附近就有家醫藥超市，步行五分鐘就能到。
于是紮了頭發，進浴室簡單的沖了個熱水澡。
水霧氤氲下，她撐在洗手臺前看鏡子裏的自己，紅腫的眼睛依舊很明顯，說是過敏都解釋不過去，所以換好衣服後，她戴了個墨鏡才敢出門。
咣當、咣當，從剛才起葉琳就發現這附近的聲音有點吵鬧，出門一看才發現是隔壁房子拆窗戶的聲音，看這架勢，似乎打算全屋翻新一遍。
葉琳有些意外，這房子原先的主人5年前出國後，就讓親戚幫忙把房子賣了，只是新屋主自接手以來，并沒有搬進去住過，一直閑置在那裏。
是又賣了？還是屋主有了住下來的想法？
葉琳猜不出哪一個可能性更高。
上靖這幾年發展迅速，去年鎮改街道後，各個配套設施也都跟上來了，居住的便利性确實越來越高，這個房子不論是轉手還是自住，都是很好的選擇。
老房子外，帶着黃色安全帽的工人們，拆窗戶的拆窗戶、抗水泥的抗水泥，葉琳看着發了會兒呆，喃喃重複了一句，“5年了啊。”
5年前步入婚姻殿堂的她完全沒有想過，自己會把生活過成這個樣子，因為那時候她所暢想的未來，沒有周澤川會變心這個意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