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日
十二月一日是黎小陽的生日。
因為出櫃,他有家難回,自然不會有家人慶祝。不過,至少他還有朋友。
“黎小陽,明天來我們家,包吃包喝包住,你只要打包個人過來就好。”顧若愚興高采烈地說着明天的安排,清脆好聽的聲音驅散了些許寂寞。
“切,小爺的包養費可是很高的。”
“這簡單,我賣身給雲寒,你賣身給我,跟着我有湯喝。”
“滾,那我不如直接賣給蕭雲寒呢,最起碼我能吃到肉。”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
跟顧若愚插科打诨了一會兒,才挂了電話。黎小陽沒有開燈,靜靜地躺在床上,聽着窗外的車鳴,那種孤單和寂寞的感覺卻萦繞着不肯散去。
知道自己喜歡男生時,黎小陽十分害怕,不是害怕自己的性向,而是害怕家人的看法。
黎小陽的家庭很普通,公務員的父親,護士的母親,雖不富裕卻很幸福。而這一切卻在二十歲生日那天粉碎了,成為記憶的塵埃,淚水的凝固。只因為自己告訴他們,喜歡的是男的。
母親的眼淚,父親的暴怒是他二十歲最殘忍的禮物。從那天起,他就沒有回過家。他還記得父親的那句話,“你不是我兒子。”
在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中,安全感是人類的基本需要之一。而離開家的孩子,除了漂泊流浪,除了孤單無助,哪來安全感。更別說,陳沭陽,那個深愛的男人,不掩飾的嚣張的背叛,讓他成為別人眼中的笑話。人生的冬天,提前了幾個年輪,瘦削的肩膀不得不為自己撐起,不大的天空。用僞裝的堅強,過分燦爛的笑容,修補殘缺的愛情、親情。補不全的殘缺,留下猙獰的傷痕。
“呵呵……”那時被趕出家,孤獨無依的在街上流浪,睡過公園的椅子,為了學費不停地兼職,受盡白眼冷落,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品嘗了絕望和無助。
但當他回家,看見愛人與別人在床上纏綿時,才發現自己将絕望用的太過輕率,多少深情預付,多少情深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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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傲仍在,此生不再,錯愛。
“謝謝參加我的生日聚會,路上小心。”站在顧若愚家的小別墅門口,黎小陽帶着燦爛明媚的笑容,一一送走同事和朋友。
陳沭陽拿着外衣,在黎小陽面前停住,送出精心挑選的禮物,“小陽,生日快樂。”
“謝謝,路上小心。”接過禮物,拿在手上,疏離而不失禮的話語,在兩人之間劃出深深的鴻溝。
咫尺天涯。
“天太晚了,要我開車送你回去嗎?”斯文溫雅的笑着,忽視心中隐隐的刺痛,陳沭陽的桃花眼裏閃着希冀的光。
“不了,今天我住在若愚家。謝謝。”揮了揮手,看着陳沭陽的背影離開,公式化的笑容慢慢消逝。離開了才發覺我愛你嗎?真是最狗血的笑話。
疲倦的揉了揉笑得僵硬的臉,嘆了一口氣。這個生日過的還真是,無趣。明明打算跟若愚他們出去看場電影共進晚餐的,卻因為同事的好心不得不改變計劃,借用若愚他們的小別墅辦了個聚會。
“進來吧,外面還是有些冷的。”蕭雲寒看他動也不動的站在門口,吹風發呆,出聲提醒。
“嗯,就來了。”攏了攏衣領,看了眼靜寂的夜色,轉身走進屋內。
“若愚呢?”
“他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今天謝謝,麻煩你們了。”
“不需介意,沒什麽的,若愚玩得很開心,我很高興你能來我們家。瘋了一下午,你也去洗個澡吧,我把這裏整理一下。”
“我幫你吧,一個人總沒有兩個人快。”
兩個人都不是多話人,安安靜靜的高效率地整理着大客廳,收拾垃圾。
“小陽……”拿着毛巾和吹風機下樓的顧若愚,打破了無人說話的沉默。
“嗯?”
“今天你跟我睡吧,我們好久沒聊聊了。”
“不要,小爺喜歡一個人睡。”
“不行,我偏要。”扔下毛巾吹風機,撲倒黎小陽,動作完美,滿分。
蕭雲寒笑得溫和淺淡,看着兩個人在沙發上滾來滾去,開口說情,“小陽你就跟他睡一晚吧,他睡相差,太鬧。跟你睡,也難得讓我輕松一次。”
“好吧,看在雲寒的份上,小爺就準許你爬一次床。”被壓在沙發上,呼吸不暢的黎小陽明着為難,心中卻極為感動,知道他們是怕自己孤單,怕自己想家,于是順水推舟的點頭。
獨處久了,就會沉淪晦澀,剛才拒絕就只是怕打擾他們夫夫的生活。可這個特殊的日子,內心迫切需要有個人陪着自己,感覺一下除了自己以外的溫度。好明白,失去了一個愛人,卻沒有失去愛的能力。
洗完澡,在顧若愚去主卧送出了一個晚安吻後,兩個人穿着毛茸茸的睡衣躺在客卧的大床上,面對面,一時無語。
暖色的壁燈塗抹着淡紫色的牆紙,空氣中彌漫着淡淡薰衣草精油的味道,幾不可聞的空氣加濕器将這份寂靜延長。
顧若愚拱了拱被子,湊近黎小陽,伸手抱住了他細細的腰,蹭了又蹭,“冷,小陽,取暖。”
黎小陽身體一顫,條件性的反手擁住他,眼睛有些濕,懷中那張精致幹淨的臉蛋乖巧安靜,甜甜的牛奶味道随着溫度侵占了冰冷的心,終于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蜷縮。
“若愚,我想家了……”
“小時候,每次生日,我媽總會為我煮一碗加蛋的長壽面,撒着切得細細的蔥花,面條細長……”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枕頭下會塞着一個紅包……可以讓我偷偷地買喜歡的玩具和零食,他們卻假裝不知道……”
“我爸喜歡釣魚,我就賴在他身邊不走,吓走魚,跑來跑去玩耍,躺在草地上睡覺,然後提着空空的水桶被他背回家……”
“上次我偷偷回家看他們,發現他們頭發都花白了,腰也彎了……”
“我媽有風濕,天冷總是要我幫她揉揉……可我已經七年沒有回家了……我好想他們……”
“前天單位裏一個同事忙着出差,沒有見到老父親最後一面……若愚,我也怕……子欲養而親不待……我怕來不及……”
“若愚,我想回家……想回家……”
沒有說話,顧若愚只是靜靜摟着他,聽着他哭泣,陪着他傷心。
他們破釜沉舟的走着,單槍匹馬的愛着,被身後的世界遺棄,滿身傷痕。
可為何,愛着的人不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