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面對鏡子裏的異變, 寧思韶只是看着他,漫不經心地扯了手巾把手擦幹,鏡子裏的人影原本充滿惡意的嘲諷慢慢恢複平靜, 他盯着寧思韶,臉上的表情陰沉下來。
寧思韶擦完手, 皺眉道:“不要用我的臉做出這種表情,很難看。”
說着便将手裏擦完手的手巾朝鏡子裏按了過去。
手巾下的手指掐着指訣, 一接觸鏡面, 就響起一陣刺啦聲, 緊接着那鏡子裏的人影就面露痛苦, 那張臉臉皮逐漸潰爛脫離,露出一張沒有皮只剩血肉的臉。
寧思韶用紙巾在鏡子上擦拭了幾下, 那張臉就如同水跡一樣, 慢慢氤氲模糊,消失不見了。
解決了鏡子裏的東西,他擡腳走進洗手間, 洗手間裏一片安靜, 寧思韶掃視着牆壁和兩個隔間門,很快就在隔間門黑色的門軸上看到了很不起眼的幾處異常。
是用顏料畫過又擦拭後留下來的痕跡,痕跡很小又被擦成一團, 看不出完整圖案, 但寧思韶仍然從中找到了熟悉的部分, 正是呂源曾經在圖書館和寝室門上畫過的幾個圖案中某一部分拼合而成。
“出來吧。”寧思韶對着隔間道。
裏面沒有動靜,寧思韶不耐煩跟他周旋, 直接上腳, 将門給踢開了。裏面的人蹲在馬桶上, 正抱着自己的膝蓋瑟瑟發抖, 門被踢開時,他臉上警惕混合着震驚,表情十分扭曲。
寧思韶在他逐漸變得驚恐的眼神中伸出手,輕輕拍在他的天靈蓋上。青年臉上的表情趨于平淡,甚至露出一絲安詳的笑容。寧思韶随即從兜裏拿出一根紅繩,在自己指尖饒了幾下,手指翻飛紮了一個結實且形狀有些特殊但看起來十分好看的結。
“回去吧,你身體不舒服,就回去好好休息,不要亂跑,知道嗎?”寧思韶柔聲道。
青年如同機器一樣緩緩點了點頭,從馬桶上下來,慢慢走出了洗手間。
回到宴會廳,寧思韶直接走到章老身邊,對他耳語幾句,然後就在衆人若有若無的打量目光下大搖大擺離開了。而章老則趕緊揮手指使自己的大兒子恭恭敬敬把人送出了大門。
“老章,你們有事兒瞞着我啊。”木老敲敲他的手背。
章老露出苦澀的笑容:“有些事情,我沒辦法說出口啊,良工,我……唉!”
離開章家,寧思韶立即帶着牧南星和木元嘉回到住所。
Advertisement
“累了一天,趕緊洗漱好好休息吧。”回到家裏寧思韶伸了個懶腰,打着哈欠道。
木元嘉有些摸不着頭腦,他以為寧思韶這麽火急火燎趕回家是有什麽大動作,原來是真的在晚宴累到了。
夜深人靜,寧思韶在卧室的小陽臺畫了隔絕氣息的陣法,然後拿出一個白色小瓷瓶,瓷瓶表面布滿紅色的花紋,這小瓷瓶是寧思韶心血來潮訂制的朱砂瓶,如今倒也正好用到。
将從章家老宅帶回來的紅繩結放進瓷瓶裏,他拿出一沓符紙,輕晃了一下,用點燃的符紙在小瓷瓶底部慢慢烤着。
瓷瓶中的紅色繩結逐漸褪色,紅色仿佛液體一樣,在繩結上流動,最終慢慢掙紮着流到了瓷瓶底部。
将繩結取出扔進垃圾桶,寧思韶又取出符紙貼在瓷瓶上,輕彈了一下瓷瓶肚子,出聲道:“姓甚名誰,目的何在,背後之人所在何處,給我老實招來。”
一陣沉默,瓶子毫無反應,寧思韶嗤笑:“都到這個地步了,非要吃點苦頭。”
說完也不再廢話,十八般手段齊上陣,即便是小瓷瓶中傳出慘叫哈哀嚎求饒,寧思韶也毫不手軟,面無表情地将手段使完才停手。
揭開黃符,一道幾乎消散的虛影浮現在瓷瓶上,他瑟縮着想要遠離寧思韶,卻被牽引着無法離開,最終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倒了個幹淨。
他叫泰三,他父親是t國華人,母親是中國人,他從小一直跟着母親生活在國內,在他十二三歲時母親去世,他父親從t國回來找到他,将他帶在身邊。
他不知道自己父親是幹什麽的,但是跟着父親他從來不缺吃不缺喝不缺錢花,父親會經常外出,有時候幾個月都不回來,但會給他留下很多錢。泰三十六歲時,他父親連續一年沒有露面,再次出現就将他帶到了一座深山裏,在山裏一個小村子,泰三才知道了父親在做什麽。
他們找到了一座大墓,墓穴深深嵌在大山腹部,為了得到墓中財寶,他們花了數十年時間,螞蟻搬家一樣,在這裏陸續建了一個小村子,在外人眼裏,這小村子就是很普通很平常的一個山中小村,然而每戶村民家裏,都藏着各種高端儀器。
泰三的父親就是這夥人中一個中層管理人員,給泰三的錢自然也是從這墓中挖出的東西換來的。他帶泰三回去,是因為他們有更大的計劃,需要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替他們打入上層圈子。
這些t國華人就算僞裝的再好,但終究還是外國人,他們可以靠着深山的掩蓋偷偷摸摸住在山裏,卻絕對不可能憑空僞造出來一個中國人的所有人生軌跡。
于是泰三就在這些人的安排下,利用他們中幾個有點“本事”的人出手,成功成為幾個有錢人的座上賓。
這次來章家老宅,也是泰三的任務之一,他需要在章家老宅裏布下陣法,至于要做什麽,他就不太懂了。
他交代了這次跟着他來到寧海市的人的落腳地,正是帶他過來的那個中年人安排的。而能搭上此人,也是泰三背後那些人的傑作,他們先是對男人的小孫子動了點手腳,再讓泰三出面解決問題,一來二去,男人就徹底将泰三當成了隐士高人,十分恭敬。
這次泰三提出要随他來章家老宅,他自然也毫不猶豫地同意了。
“章家祖墳,是你們動的手腳吧?”寧思韶道。
泰三魂體飄了兩下,這件事他根本不清楚,他就是個普通人,因為自小沒有父親,後來又經常獨自一人,所以練就了能看會演的性格,但也就如此了,這麽多年招搖撞騙,他從來都是個工具人,只負責臺面上的演出,背後的事情那些人從來不會告訴他。
寧思韶見真的問不出什麽來了,也只能将他暫時收在了瓶子裏。
泰三被他取了主魂,回去之後那些人肯定會發現異狀,他必須要在此之前解決他們。還好他回來之前跟章老爺子通了氣,宴會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泰三自然也不會太早回去。
換了衣服收拾好東西,照泰三給的地址,寧思韶找到了那些人住的房子,按照泰三所說,這些人不敢留下太多痕跡,所以院子地處偏僻,周圍攝像頭也沒幾個。
寧思韶發現,這些人總是喜歡住這種地方,不過倒是少了他不少麻煩。
避開僅有的幾個攝像頭,他站在不遠處看着這座院子,看得出來那些人對自己很自信,就在院門口的樹上挂了一個黑色的小壇子,壇子裏應該是他們養的鬼童。
寧思韶想到了于彬彬姐姐養的那只鬼童,這些t國人,實在是手伸得太長了。
貼上斂息符,寧思韶揚手,一張輕飄飄的黃紙便飄上樹梢,擋在了黑壇子前,緊接着他便輕盈一跳,跳進了院子裏。
此時院子裏一片漆黑,不知這些人是路走的太順還是就是這麽心大,院子裏竟然沒有任何防護手段。
寧思韶直接上二樓撬開西邊房間的窗戶,泰三說了,這幾個人一直都是住一個房間,無論是商讨事情還是吃飯睡覺都在西邊最大的房間裏。
借着月光,寧思韶看清了房間裏的情形,幾個穿着怪異的光頭一個個靠牆盤腿坐着,全都低着頭在睡覺。
寧思韶無意給那倒黴的中年男子再添麻煩,看了一眼幾人,判斷了一下他們的實力,随即跳入房中,打開了燈。
然後他在幾人或驚怒或恐懼的目光中,連着将幾根銀針刺入他們天靈蓋兒裏。提溜着其中穿得最複雜的一個小侏儒晃了幾下,小侏儒身上霹靂嘩啦一陣亂響,地上就多了許多竹制或者瓷的瓶瓶罐罐。
寧思韶随意看了幾個,便有些厭惡地将這些東西用掃帚收作一團,一張黃符燒了個幹淨。
他拿出朱砂筆,在幾人額頭畫了符文打進他們體內,随後拔掉金針,剛要說話,卻聽見外面一陣響動。寧思韶起身走到窗邊皺眉往外看去,就見院門口樹上的那個黑壇子不見了,地上一老一少兩個人正和幾只鬼童纏鬥。
隔着院牆,寧思韶認出了其中一個,正是前幾天把那個帶着面具的男人接走的老者。下樓打開院門,出手将最後一只鬼童給收服,若不是院子裏的人已經被寧思韶制服,就他們這動靜,把人給驚動了兩人一個也逃不掉。
“多謝、多謝小友相助。”老者顫顫巍巍走過來行禮道。
寧思韶皺眉:“你們找院子裏的人?”
老者忽然卡殼,他才想起這小友就是從院子裏出來的,他、他不會是……
“我不是,人已經制住,進來吧。”寧思韶看着他的臉色猜出了他的想法,說了一句就又轉身回到了院子裏。
老者領着自己的徒弟站在門口,躊躇了一下,咬咬牙跟着走了進去,徒弟有些害怕地拉拉他的衣袖:“師父,真進去啊,萬一是陷阱咱倆可就交代了!”
老者嘬嘬牙花子:“這小友救過你淩師叔祖,應該不是壞人吧,先進去看看。”
等上了樓,看着地上挨着牆一動不動坐着的幾個光頭,老者才放下心來。
寧思韶指了指他們:“你要找他們?”
老者拱手道:“是,我們追着康山市那邊的幾樁邪案一路追過來,這兩天才确定他們的蹤跡,今天本是想趁着夜色先悄悄探查一番沒想到這些人實在狡詐,這次多謝小友出手了,不然我們師徒兩人怕是要折在這裏。”
寧思韶嘆了口氣,想說什麽又給咽了回去,只是擺擺手:“以後長點心吧。”
這老頭本事是有的,但不多,不知道該說他們太不謹慎還是不太行,這倆人簡直不把自己的小命兒當回事兒。
老者也有些臉紅,支支吾吾道:“門裏人都忙,我們師徒倆也不能閑着,就、就……好歹也搭個手處理點兒小事兒,以前都是處理些什麽丢魂兒啊,神棍之類的,這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情況。”
寧思韶:……
從他口中寧思韶了解到幾乎所有邪詭的事情只要出現都由他們梁蒼山負責處理,其餘各個所謂的什麽山什麽觀,除了一兩個淺入門的,都是以傳道為主。
“世事太平,玄學自然沒落,這也是我們願意看到的。只是,最近事情多的有點詭異,我們門中人本也多以修身為主,這些天來倒是一個個疲于趕路,跑的到處都是了。”
“你們能處理吧?”寧思韶聽到他們是專業處理這種事情的,指了指地上的幾人,并把他們的情況說了一遍。
老者越聽神色越凝重,偷挖大墓事兒就不小了,但看他們這樣子可不像沖着墓裏的財寶來的。
他道:“我會将此事報上山去,只是這些天不知為何各地怪事頻出,還望先生能先照看一二。”
寧思韶道:“章家的事本就是我先應下來的,我自然會收尾,只是那做大墓情況怕也不簡單,你們小心應對就是。”
有人幫忙收尾,寧思韶也懶得廢話,上次他見的那個人看着也不簡單,他們梁蒼山應該有能力處理了那個大墓,于是在老者要求下換了聯系方式就走了。
“師父,咱自己處理還是通知師伯他們?”找徒弟看着地上的人,感覺有些棘手,以往他們抓到神婆神棍騙人,直接打電話報警把人送進去就完事兒了,現在這幾個人看起來可不是送進警察局能解決的。
老者嘆了口氣道:“那我也不知道啊,你師伯他們都不知道人在哪,不管了,這麽大的事情,先報上去再說。”
順眼他嘆了口氣,就算報上去,這幾個人恐怕還是得他處理了,山上的人肯定要先去探查那座大墓的事情。
兩人正發愁時,老者忽然感應到一股有些熟悉的氣息,他眼睛一亮,神秘兮兮道:“不用愁可,你師叔祖可能來了!”
有師叔祖在,肯定還有其他人在,那還有他倆啥事兒。
說完老者就急匆匆下了樓,順着那股若有若無的氣息走到院子門口。
然後就看到,門口站着一個穿着睡衣,十八九歲的少年……少年冷冷地看着他,神情不滿。
老者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怎麽回事,他似乎看到一股沖天的濃郁煞氣萦繞在少年周身,不等他确認,那種感覺又轉瞬即逝。
看着少年轉身離開,老者還沒反應過來。他确實從這小孩身上感應到了與師叔極為相似的氣息,這孩子怕不是師叔的私生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