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寧誠業勉強維持住臉上的表情, 和挽着他胳膊的妻子對視一眼,兩人皆是眼神凝重。
他們和寧思韶的關系人盡皆知,如今被舍棄的棄子竟然成了章家座上賓, 怪不得,他剛到的時候那些人會用那種眼神看着他!
寧思韶到底有什麽本事, 竟然能哄得兩個老爺子一起捧着他?!
“爸,我……”寧雲雅皺着眉拉了一下寧誠業的袖子, 前幾天溫敬又因為寧思韶受傷, 上次見到寧思韶她原本想找他算賬, 結果被那個木元嘉罵了一頓, 她是在是沒想到,連木元嘉的爺爺都對寧思韶那麽好。
那她還怎麽朝寧思韶找回面子?
“雲雅。”沒等寧誠業發話, 寧母就看着寧寧雲雅瞪了他一眼, 她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雖然有些小聰明,但從小被嬌慣着, 周圍的玩伴都喜歡她捧着她, 讓她養成了有些驕縱的性子,受不得一點委屈。
但是如果剛剛那個年輕人說的都是真的,那寧思韶就不是他們現在能動得了的了。想到前天遇見時, 那個木元嘉對寧思韶的态度, 寧母的心裏越來越沉。
“進去吧。”寧誠業發話道, 無論怎麽樣,他們都來到這裏了, 怎麽也不可能因為寧思韶鬧出什麽幺蛾子。
四人收拾了一下心情, 各懷心事地走進了正廳。
宴會廳一處角落, 幾個年輕人站在那裏看着走進來的寧家四口有些發灰的臉色, 得意洋洋地笑了。
“元嘉哥,怎麽樣,我演的不錯吧?”剛剛在門外賣力表演的小年輕笑嘻嘻道。
木元嘉給他比了個大拇指:“章橋,你小子行啊!”
“那必須,專業的。”此人正是章承堂叔家的孩子,幾人早在得知寧家人要來時,就商量着非給他們點兒顏色瞧瞧不成,章橋就喜歡看熱鬧,自告奮勇地來了門外那一出,效果十分不錯。
“行了,不用過多理會他們,敗了自己的興致。”木元嘉哼笑一聲,“得罪了我小叔,還想好過?窗戶都給他封死喽。”
章橋聽了這話,問道:“元嘉哥,你小叔真的這麽厲害?”
木元嘉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你什麽意思,懷疑我小叔?韓@各@掙@離?我告訴你,我小叔可厲害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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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噼裏啪啦一頓說,把他和寧思韶一起去處理的于彬彬、呂慶文、呂源等事情說得那叫一個天花亂墜,吹捧寧思韶的同時不忘給自己加點戲,把自己描述得那叫一個膽大心細,英勇無敵。
“……那個度假山莊的事兒,新聞還報道了呢,于彬彬他們, 嚟還有杜弘濟他爹,呂慶文,這些人總不能都腦袋秀逗了吧?”木元嘉說着就看見剛提及的幾個人也在宴會廳裏,得意地指了指他們,“信不信,等會兒就得去跟我小叔說話。”
果然,那幾個人前去和兩位老爺子打招呼時,都不忘和寧思韶寒暄兩句,那樣子,對着寧思韶倒是比對兩位老爺子更恭敬。
“看到了吧。”木元嘉鼻孔都要揚到天上去了。
章橋見狀雖然信服,臉上卻露出愁色。
木元嘉不解道:“怎麽,我小叔厲害,你還不高興了?”
章橋嘆了口氣道:“你小叔越厲害,那他說的話不久越準嘛,那我家豈不是真的要散盡家財了?我滴媽呀!”
木元嘉拍拍他的肩膀:“有錢那也得有命享受啊,還是活着比較重要。”
“也是,哎。”章橋不知道是想得開還是對金錢沒有概念,感慨了兩句也就不當回事兒了。
章家挪出去這麽些年,突然在這老宅裏舉辦宴會,大家也只當是章家可能要回寧海市發展了,寧海市大概又要掀起不小的波瀾,有人借機與章家幾個頂梁柱攀關系套近乎,想要套出點消息來,最後談天說地侃了一圈也什麽都沒問出來。
“怕是要有大動作啊!”幾個人暗暗感慨,不過章家行事一向溫和,對他們來說,這件事大概是利多弊少。
只有一家人對此只有擔憂沒有興奮,那就是寧誠業一家。
親眼看見了兩位老爺子從頭到尾連自己的孫子輩都不搭理,只帶着寧思韶,幾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也上前去對寧思韶問好,心裏的石頭已經快要把他們壓得喘不過氣來。他們對寧思韶做過什麽,自己心裏清楚的很,換位思考,如果他們是寧思韶,有這兩位老爺子撐腰,肯定不會放過寧家。
“誠業,這……”寧母一向雍容淡定,此時也不禁慌了神。
寧誠業拍拍她的手:“沒關系,就算兩位老爺子喜歡他又能這麽樣,他們不可能因為一個寧思韶就對我們寧家動手的,商場不是兒戲。”
“那就好,那就好。”不知道是安慰身邊的兩個兒女還是安慰自己,寧母連說了幾聲好,臉上擠出如同平時一樣的淡定笑容,仿佛眼前的一切與他們沒有絲毫關系。
有幾個點頭之交的朋友上前來和寧誠業碰了杯道:“司韶這孩子能得兩位老爺子的喜歡,你們寧家可有福了。”
寧誠業竟一時聽不出他是在嘲諷還是嘲諷,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挂不住,他以為都是體面人,至少不會有人在這宴會上當面給他難看,誰不知道他們寧家一兩個月前才鬧出來的“醜”事兒。
然而這人又接着說:“父子哪有隔夜仇,以前你們父子之間可能有什麽誤會,解開就好了,司韶看着也不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木家和章家這兩股東風,寧兄要是乘得好了,可別忘了捎待老兄一程啊。”
寧誠業這下子聽明白了,這位老兄是真覺得他們和寧思韶之間矛盾還能調和,寧誠業甚至聽得也有那麽一瞬間心動,那可是章家和木家啊,當初把寧思韶送給木家結陰親不就是想搭上木家這艘大船,可惜失算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收到利息。
現在又多了個章家,只要能和寧思韶修複關系,他們寧家穩賺不賠!
然而,下意識看過去,剛好接觸到寧思韶冷漠得幾乎一眼就将他凍住的眼神,寧誠業瞬間清醒過來,氣結懊惱讓他深深心痛,這就仿佛在他眼前放了一大塊肥肉,眼看着就要吃到嘴裏,卻發現中間早早就隔上了一層玻璃。
看得見吃不着的肥肉比看不見的更讓他心痛。
他們寧家和寧思韶之間的關系是不可能修複得了的。
強打起精神應付了幾句,把這個不了解情況的老兄送走,緊接着又有幾個人走了過來。然而這幾人卻是從來都和寧誠業不對付的老對頭,如今看見寧誠業吃癟,一個個無不幸災樂禍,你一言我一句,每一句都離不開寧思韶,恨不得把寧誠業氣吐血。
“還是誠業兄有本事啊,這兒子放鄉下養着,都這麽讨人喜歡。”
“是啊,哎呀還是要向寧兄讨教讨教,以後咱說不定可都要仰仗寧兄提攜了,有這麽一個出息的兒子,以後寧家可不得,啧啧啧。”
“哎,可是我聽說,誠業兄不喜歡這個兒子?這是怎麽回事,我看這孩子讨喜的很,一看就讓人心裏舒服,誠業兄,你這可就是犯糊塗了,這孩子懂事兒呢,你看看這大廳裏年輕人多得是,哪個入得了那兩位老爺子的眼?就連他們親孫子都沒那榮幸。”
“哈哈哈……”
寧誠業表情徹底維持不住,吊着臉冷聲冷氣回敬了幾句,就帶着妻子從容離開了這個小角落。
“看他那鬼樣子,臉色都發青了。”
“你這話說的,羞辱舍棄的兒子成了兩個大佬的掌中寶,還不讓人心慌一下啊。”
幾人調侃了幾句,心滿意足地散開了。
除了一直想着給自家小叔報仇的木元嘉,這邊的小不愉快并沒有引起在場大佬們的關注,宴會上寧思韶一直被兩位老爺子拉着,認識了不少寧海市數得上號的人物,其中也有從他以前的“客戶”那裏得知了他的事跡的,也借着機會和他聊上幾句。
這年頭,有實力的玄門中人,無論放在哪裏都是被人捧着的存在,只是這種人實在可遇不可求,如今面前就有一位,他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除此之外,跟在寧思韶身邊的小孩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小孩看起來十七八歲,坐在一旁不聲不響,但過來拜見兩位老爺子的明顯看得出來,木老除了對寧思韶十分親近外,也時不時會看向這個少年,目光關切。
他們不知道這小孩到底什麽來頭,也摸不準木老的意思,也只能琢磨着不上不下地誇兩句。
陪着兩位老人見了一些人後,寧思韶便找借口離開了,他領着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牧南星找到木元嘉,幾人找了個隐蔽的沙發角,寧思韶才靠着沙發背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
“寧哥,累了嗎?”牧南星見狀朝他挪了兩下,伸出修長的手指在他兩邊太陽穴按了按。
微涼的溫度由指尖傳到皮膚上,寧思韶略有些發漲的腦袋好了些許,他無奈道:“我最應付不來這種場合,累。”
一夥各懷心思的人挂着笑臉虛僞寒暄,他們演的不累,作為觀衆也看累了。
木元嘉趕緊托了一個大盤子,盤子放着上鹹甜點心還有幾杯不同口味的茶水,把點心擺放在小茶幾上,他才道:“累等會兒就跟爺爺說一聲,咱早點兒走。”
擱以前他肯定不敢說這話,有章老在,他們這些晚輩兒早退場算怎麽回事兒。但現在不同了,他就看出來,有他小叔在,別說早退場了,現在就走爺爺和章爺爺也不會說什麽。
寧思韶微微搖頭,笑看向宴會廳裏道:“別急,先見一個人再說。”
“誰啊,這麽大譜。”木元嘉咬了一口點心嘟囔道,說着也掃視着宴會廳。
“找到了。”寧思韶視線停在一個青年身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情人穿着一身銀灰色正裝,長相秀氣,面色有些蒼白去嘴唇深紅,多看幾眼就會給人有些怪異的感覺。
他跟在一個長相剛毅的中年男子身後,卻總是低着頭一言不發,偶爾輕輕捂嘴咳嗽兩下,那中年男子便會頻頻回頭關切地詢問兩句。
在男子不遠處,寧思韶看到了呂源,兩人相視一眼,呂源微微動了一下手指,寧思韶便移開了目光。
“找到誰了?哪兒呢?”木元嘉左顧右盼,卻沒得到寧思韶的回應。
即便寧思韶只輕輕瞥了一眼就迅速收回目光,那青年似乎還是感應到了這邊的注視,下意識朝這邊看過來,寧思韶沒有動,表情自然地看着大廳裏的人,那青年有些疑惑地掃視了一圈,還是多往寧思韶的方向看了兩眼。
然而他終究也沒看出什麽來,再次低下頭沉默地跟着那個中年男子。
天色暗下來時,青年臉色越發白了,慘白的仿佛沒有絲毫生氣,他似乎有些難受,往前半步,在中年男子耳邊說了句什麽,随即朝廳外走去。
寧思韶慢條斯理地喝完了一杯果茶,等看不見那人了,才起身慢慢走向呂源所在的地方,呂源看了他一眼,再次動了動手指,寧思韶了然,接過了他手裏的東西,繼續朝外走去。
廳外連廊右拐是一道走廊,順着走廊走不遠左側是一間衛生間,當年張長壽兄弟二人發跡後将這棟老宅裝飾得十分豪華,衛生間也十分寬敞,明亮奢華的外廳地板鋪的是玉石切割拼接而成的大花朵,頂上鎏金的吊燈盡顯奢靡。
然而原本十分金碧輝煌的衛生間此時卻給人灰蒙蒙的感覺,仿佛是一副被黑紗遮蓋住的畫,一切都顯得那麽陰沉昏暗。
寧思韶走進去,打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中,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鏡子裏的他也跟着笑了,然後鏡子裏的他忽然朝後面扭頭看了一眼,再回頭時,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