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可別是江秀英出事了◎
高考出成績是在二十五號, 這期間,三兄弟每天早出晚歸忙着賺錢。
江秀英的身體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在逐漸恢複。
麻繩專挑細處斷,萬事萬物總沒有十全十美的。
六月十八, 星期三, 縣一中在七月初才會放暑假,臨近期末考試,這次考試成績關系到分班情況,李蓁蓁每天也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帶領學生複習。
“同學們,現在給大家三分鐘的時間大致浏覽試卷錯題,老師将大家高頻率出錯的問題寫在黑板上。” 李蓁蓁剛拿起粉筆,心裏一陣慌。
她轉過身面對黑板, 白色的粉筆在黑板上留下一點又一點,無法連線成字。
面朝黑板的人, 臉色發白, 無意識咬緊了嘴唇,雙手一片冰涼。
李蓁蓁摸摸自己的心跳,心髒處空落落的。
她轉身走到教室外, 站在班級看不見的走廊上,捂住心口平穩呼吸。
不用看李蓁蓁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有些吓人, 不能吓到學生。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呼吸逐漸平穩後, 李蓁蓁轉身回到教室繼續講課。
心慌的感覺細細密密在心頭, 長時間的痛感讓李蓁蓁不确定是自己身體出了問題還是謝言之或者江秀英有什麽事情。
這是她今天的第一節 課, 下午還有一堂課。
李蓁蓁穩住自己講課的聲音,她要在下課請假回家去看看。
距離下課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 李蓁蓁再也捏不住粉筆, 白色細長的粉筆從指尖墜落, 一同落地的還有酸澀的眼淚。
“李老師,你出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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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有人叫自己,李蓁蓁停下書寫重點內容的手,轉身朝門口看過去。
來人非常熟悉,是隔壁的劉大爺。
李蓁蓁精神一陣恍惚,分不清今夕何夕,腳步都有些虛晃,怎麽劉大爺還來學校找她了。
一時間,她大腦大片空白,無法思考。
辦公室的門大開着通風,沈娜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真不是她愛湊熱鬧湊到李蓁蓁身上。
而是她在辦公室裏,看見了走路搖搖晃晃臉色慘白的李蓁蓁。
對方實在是和平常很不一樣,手上和衣服上還沾染着白色粉筆灰,另一只手上還捏着粉筆忘記放下。
沈娜認為自己有必要出去扶着李蓁蓁,再不扶着人好像風吹吹就能摔倒。
李蓁蓁将手虛虛搭在沈娜的胳膊上,沒有用太大重量。
劉大爺看的心裏很不是滋味,這大概和母子連心相同的道理,他斟酌用詞,開口道:“李老師,你請個假跟我去趟醫院,你婆婆住院了。”
多餘的話他不敢再說,生怕下一秒眼前的人也随話暈倒在地。
李蓁蓁再也控制不住,從聽見劉大爺聲音的那刻,她掩藏在心底的想法再也遮蓋不住,江秀英出事了,真的是江秀英。
“啪嗒——”
手上的粉筆摔落在地上。
悶悶的聲音像是一道閥門,打開了李蓁蓁憋在眼睛裏的眼淚。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站在那裏不知所措,嘴巴張了又張,喉嚨中一道聲響也發不出來。
還是站在一側的沈娜說話做的決定。
“蓁蓁,你別着急,我給你代課請假,你跟着大爺去醫院,別着急。” 沈娜頓了頓,又湊近在李蓁蓁耳邊低聲說:“蓁蓁,這個時候就靠你了,你千萬要穩住。”
江秀英的身體狀況她也有所耳聞,再加上先前見了那麽幾次,住進醫院裏的絕對不是什麽小毛病。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沈娜真的想陪李蓁蓁走一趟。
沈娜的話像是一陣清風,撥開了李蓁蓁眼前層層疊疊的大霧,她腦海清明過來。
這個時候需要有人主事,她要拿錢去醫院,得守在江秀英身邊,等着謝言之三人回來。
誰慌她都不能慌。
“大爺,你多看顧點兒她。” 沈娜送李蓁蓁下樓,對旁邊的劉大爺說了一句。
而後她轉身回去給李蓁蓁代課。
她再怎麽放心不下李蓁蓁也還是要回到班級裏,出來時間已經很長了,再怎麽繼續下去,被查課的領導看見會影響扣工資的。
上午十來點鐘,江秀英咳嗽不止,她清楚知道自己的身體依然是強弩之末,撐着身體想要走到院子裏,準備拿出中藥,喝下藥說不定會好些。
可她的身體只能支撐她走到院子裏,剛彎下腰就摔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意識也在一點一點随時間的流逝消失,最後徹底暈了過去。
隔壁的大狼狗在江秀英暈過去後,大聲吼叫,面朝着江秀英的位置叫個不停。
它一邊叫喚吸引其他人的目光,一邊轉圈在院子裏找東西。
大狼狗在院子裏找到一個背簍,将背簍翻過來倒扣在地上,它倒退着,然後在一定距離停下來,向前助跑踩着背簍要躍過兩家中間的那堵牆。
第一次嘗試沒有掌握好技巧,大狼狗從半空中摔下,背簍也摔倒在一側。
大狼狗着急地轉圈。
用頭頂住背簍,調整好背簍,繼續第二次翻越。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大狼狗第二次跳了過去。
進去就看見江秀英躺在地上,它趴在地上,用頭頂頂江秀英的頭,嘴巴裏嗚咽聲不停。
地上的人沒有任何反應。
大狼狗站在江秀英身側,再次開始大聲吼叫,用接連不斷的叫聲來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事情也确實如大狼狗想的那般,謝劉兩家周圍的鄰居很快被它的叫聲吸引。
“老嫂子,你也感覺不對勁是不。” 穿着灰舊汗衫的老太太從家裏出來,遇見了街道上的其他鄰居。
旁邊人插話:“就是很不對勁,是劉家的那條狼狗一直在叫吧。”
出來的人越來越多,都是上了些年紀的,年輕人都在廠裏上班,不上不下的時間,還在家裏的只有他們年長的。
“大狼狗很久沒有這麽叫過了吧。”
“劉大哥應該在街道辦,小平安也還在學校,大狼狗這是在叫些什麽。”
“可別是進賊了。”
“快,我搬來了梯子,咱們先看看。”
一群人七嘴八舌,齊齊聚在劉家門口,很快又有人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等一下。” 正要上梯子的大叔手剛扶在梯子上,就察覺到不對勁。
“你們聽聽大狼狗好像沒在劉家叫喚,它聲音好像是在謝言之家裏傳出去的。”
衆人再仔細一聽,不斷的犬吠正是從謝家傳出去的。
“糟了,可別是江秀英出事兒了。”
想到這個可能,衆人手忙腳亂,慌張扶着梯子挪到謝家門口。
大齡人群中年齡最小的一位叔,繼續爬梯子,扶穩謝家牆頭後,猛然一拍青灰色的磚牆:“江秀英躺在院子裏,人暈倒了。”
大狼狗看見牆頭上的人,不斷繞着地上的江秀英跑起來,繼續大叫。
牆頭上的人,慢慢從梯子上挪起來,坐在牆上,院牆高,他要是直接從牆上跳下來,指不定今天躺在地上的還要多一位。
牆那頭的人群擡起梯子,大家齊心協力,将梯子挪送到謝言之家裏,然後再由那位叔打開門讓大家進去。
大家都沒歇着,家裏有閑置三輪車的已經推了出來,也有人在發現不對勁的時候跑去街道辦找了劉大爺。
劉大爺匆匆趕回來才發現不是自家出事了,而是江秀英暈倒在院子裏,家裏的大狼狗發現了,不停叫喊吸引大家過來。
劉大爺跟着一起送江秀英住院,然後才騎着自行車去縣一中找李蓁蓁,又找了街道辦裏幾個年輕的小夥子,他們腿腳利索,讓幾個人去縣城外邊找謝言之三人。
這個時候沒人會拒絕,江秀英奄奄一息的模樣他們都看在眼裏。
這怕是他們親人相見的最後一面,真要是等到晚上,謝言之三人萬一沒有見到江秀英最後一面,可是一輩子的遺憾。
本來大家對你謝言之的認識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觀,更不要提在生與死的緊要關頭,再大的恩怨也都放下了,更何況他們之間本沒有恩怨。
縣醫院手術室外的走廊上,站滿了大爺大媽。
他們都是跟着過來的,誰也放心不下。
醫院內要保持安靜,從站在手術室外的那刻,他們沒有人講話,所有的擔心與緊張盡數寫在臉上。
李蓁蓁趕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街坊鄰居凝神站立的場面。
事情她都聽說了,今天全靠街坊鄰居的幫忙。
她以為江秀英生死的那一關已經過去了,沒想到根本就沒有。
走到手術室外,江秀英還在裏邊搶救,李蓁蓁緊緊攥起手掌,擔憂的淚水鋪滿整張臉。
她咬緊了舌頭,腥甜的味道斥滿口中才沒讓她暈倒在這裏。
晃晃悠悠,李蓁蓁一步一步艱難挪動步子,蹲坐在手術室門外,眼淚不受控制,珠連成線,很快身前的衣服被打濕。
其他人看到這樣生離死別的場面,心裏很不是滋味。
有大娘拿出口袋裏的手帕,走了過去:“蓁蓁啊,你先擦擦眼淚。”
後邊的話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在謝家看見過江秀英躺在地上臉色灰白的樣子,什麽安慰的話她都說不好出口,能做的只有給李蓁蓁遞張手帕。
*另一邊,在村子裏走街串巷收廢品的謝言之三人,都有相同的感受。
“你們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 謝言之下車,捂住心口蹲在地上。
他現在心很慌,心跳在以一種不正常的速度起跳,找不出緣由。
“哥,你咋了這是。” 張建業跳下車蹲下身子看向謝言之。
剛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張建業和江誠互相對視一眼,搖搖頭:“哥,我倆沒問題,就是心裏有些不得勁。”
他們在怎麽樣也沒有像謝言之那樣難受的蹲在地上。
兩個人只是心裏不舒服,具體怎麽個不舒服法也說不上來。
“走,江誠,掉頭回去,現在得回家去看一趟。” 謝言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撐在張建業身上,扶着他站起來。
不可能是他身體的問題,謝言之心裏有不好的預感。
可能是江秀英在家裏出了事情。
真要是那樣的話,他們必須要回去一趟。
今天能不能收到廢品都不重要,萬一他真的沒有回去,出了事情,謝言之不敢去想後果怎麽樣。
回去的途中,三個人碰見了前來尋找他們的兩個人。
最後,劉大爺找來的兩個騎自行車的年輕人和謝言之三人交換了車子。
謝言之騎一輛自行車,張建業騎上自行車帶着江誠跟在後邊。
那兩位年輕人騎上三輪車慢慢回去。
來的時候他們沿着大路兩邊,挨個村子問,終于在大路上看見了謝言之三人。
回程的路,謝言之一秒鐘都沒有耽誤,拼了命往前蹬,不知疲倦。
剛開始前來尋找謝言之的年輕人,他提議不如自己帶着謝言之回去。
無他,謝言之現在雙目通紅的樣子太過吓人。
他們都怕中間出個什麽意外。
提議被謝言之否決了,他要自己騎上自行車去。
他只想要快一些去到縣醫院。
謝言之三人趕到的時候,江秀英已經從搶救室裏出來,人還在昏迷,醫生讓家屬做最後的告別。
李蓁蓁趴在病床前,雙手緊緊握着江秀英的手,病床上的人還沒有睜開眼睛。
她快要呼吸不過來了,脖頸間像是有雙手,一直在牢牢鎖住她的脖子,呼吸不暢。
明明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成了這樣。
今天早上臨走之前,江秀英還在細細叮囑她多吃飯。
夏季天氣燥熱,學校食堂的大鍋飯,李蓁蓁不是很喜歡吃,尤其是到了夏天,中午飯吃的更少。
早上江秀英還對她說,只在食堂裏挑着自己喜歡吃的飯菜多吃點兒,不吃飯怎麽能行,總是要熬到晚上的。
還沒過多久,人就躺在病床上。
李蓁蓁的心酸澀發疼,眼睛紅腫,抱着江秀英的手低聲痛哭。
她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眼皮都有些麻木。
聲聲痛哭中,李蓁蓁聽見病房大門被用力推開的聲音。
她擡起頭,鴉黑的長睫顫動。
朦朦胧胧中,李蓁蓁看見了謝言之踉跄的身影。